第二章 天涯未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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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月正明。
清風,古道,人。
暮春的夜還是那麽淒冷,夜風吹透他的衣衫,淩虐著這世間的萬物,就連花草也不得不在掙紮中不甘的低下頭顱。可有些人的高傲卻是與生俱來的,無論他身處何地,無論是潦倒還是窘迫,骨子裏始終有一種傲氣,這種傲氣並不一定是盛氣淩人,但卻不懂得低頭是什麽道理。
蘇靖安無疑就是這種人,任憑冷風如刀,無情地吹割著他的身體,刺穿他的骨髓,可他的身體卻依舊挺得筆直,他就是這樣一個不會低頭的人。或許,漂泊天涯的遊子清風為伴,明月為友,對於這些早已經習慣了吧。就如同他手中那把古樸的長劍,仿佛早已看淡了塵世的恩恩怨怨,再不願出鞘了。
一個孤獨的人,一把孤獨的劍。
冷風吹在他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疲倦,反而讓他覺得清醒,甚至還帶著些許愉悅。
“天涯路漫漫,未歸人如斯。一入風雨路,歸期未有時。”
空蕩蕩的街巷,隻有前方一家酒肆還亮著星星火光,為黑夜添出一點光明,可燈油已經燃了一大半,終究還是顯得有些薄弱。可一旦傾倒,便是光的海洋。
聲音正是從這個地方傳出來的,蒼老的聲音仿佛透著些許無奈和悲涼,沒人知道他為何突然說出這麽幾句話,或許隻有問他自己。幽暗的燈光下老人佝僂的身軀顯得羸弱不堪,一身青色的衣衫略有殘破,頭上一頂藤條鬥笠也已經發黑,他就坐在那裏,喝著酒,時不時地發出一聲歎息。
蘇靖安長長舒了口氣,顯得輕鬆了許多。這是他走了這麽長時間見到的第一個人,雖然並不知道他的身份和來曆,卻還是快步走了過去。一進巷口,一陣花香便撲鼻而來,長途跋涉的人如果聞到這種氣味精神一定會放鬆許多,想來是店家招攬生意專門放在一旁的花朵吧,他隻看了一眼,覺得這花格外美豔,這裏的老板一定是個做生意的好手,他想到這裏,看著麵前的老人抱拳問道:“晚來天愈冷,能飲一杯無?”
隻可惜老人還是低頭喝著酒,並沒有看向他,碩大的鬥笠把臉遮的很嚴實,頭也沒抬的說了句:“我的酒也不是什麽人都可以喝的。”
“那這酒晚輩可飲得?”蘇靖安自顧自得笑了下,他笑的時候就如同春風入江南,能令草木再逢春,不得不說這種笑似乎很難讓人拒絕。很多時候他總是喜歡笑的,仿佛這種笑容能化去世間一切的嚴寒和冰冷,如果說世間有什麽可以打敗一切的武器,那便是一個人發自內心的微笑了。
這下老人終於抬起頭,可卻並沒有蘇靖安想象的那種幹練,威嚴,這就是一個個普普通通的老人,臉上疊滿了歲月留下的痕跡,老人看著他搖了搖頭,拿過來一個杯子斟了些酒道:“你想喝便喝吧,反正兩杯酒總不至於喝死人的。”
“老頭,你的酒裏明明有毒卻要給人喝,不知你安的什麽心?”不知何時旁邊突然多了一個滿身酒氣的中年乞丐,一身邋邋遢遢的破舊長衫打著七八個補丁,腳上一雙草鞋也快磨破了鞋底,滿臉的絡腮胡子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打理過。說完這句話他就把桌子上的酒杯摔向牆角,遠處的一隻哈趴狗聞聲跑來,隻剛舔了一口便口吐白沫,渾身抽搐,無力的癱在地上。
老人卻仿佛沒看到一樣,還是隻顧著自己酒杯裏的酒,不慌不忙地說道:“我的酒是給人喝的,畜牲喝了當然會死。”
中年乞丐一拍桌子,朝著他吼道:“放你娘的屁!”而一隻手則朝著桌子掀去。
可桌子卻並沒有翻,桌子上的所有東西也都安然無恙。中年乞丐這才發覺桌子上壓著一隻手,蘇靖安的手。
老人用斜眼瞥向那乞丐,默默說道:“司徒終,當年我就不該留你的狗命,現在輪得到你在這作威作福。”
蘇靖安看著眼前的一幕微微笑了笑:“兩位前輩莫要再動幹戈,這酒晚輩相信也是沒有毒的。”說罷便提起桌上的酒壺,放在鼻子下方聞了聞,道:“好酒,這麽好的酒哪怕是有毒也要喝個痛快!”隨後將餘下的酒一飲而盡。
可蘇靖安卻並沒有如預料中那般倒地口吐白沫,渾身抽搐,仿佛這酒與剛剛的一點不一樣,可卻偏偏又是從同一個酒壺裏麵倒出來的。
這下司徒終傻眼了,這絕對是他沒有想到的,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連手都開始慢慢顫抖,慢慢向後退了退。
“不可能…”聲音帶著些驚訝,又帶著幾分蒼老。因為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戴鬥笠的老人。
蘇靖安看起來卻還是輕鬆,慢慢地站起來,將酒壺摔向一旁的花朵,淡淡道:“江湖路漫漫,歸去行亦難,在下的命真的這麽值錢嗎?”
老人的目光突然凝聚在蘇靖安的身上,道:“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蘇靖安坐下來慵懶的用手托著腦袋,勾起一抹淺笑,道:“從我聞到那股花香我就知道我已經中毒了,所以我不得不強撐下來,讓你無法看出我的真實狀態,這樣無論你出於什麽目的也不敢貿然下手,可同時我心裏依舊還有個疑問。”
“為什麽同樣聞到花香的我卻沒事。”老人補充到。
“沒錯!”蘇靖安略作沉思,道:“這種花毒我曾有所耳聞,其毒性雖然不是最強卻也算得上特殊,就算你提前服用了解藥也最多隻能救你半個時辰,我剛注意到油燈裏的燈油已經燃了一大半,可見你在這裏的時間絕對已經超過了解藥的功效,但是你卻還沒有事情,那就說明一定還有其他的解毒辦法。”
“所以你的注意力就放在了酒上?”老人問道。
蘇靖安回答道:“你說得不錯,因為我發現你好像一直都隻專注於一件事,喝酒,可你的酒卻喝的並不快。”
“可你…你明明見識到了這酒的毒性。”司徒終有些激動的問他。
“我見到了,或許它本身確實是一種毒,而且是劇毒,觸碰到任何一種都會致命,但世間萬物都有相生相克,如若兩種毒放在一起便是解藥了。”
老人木木地盯著他,道:“可這一切都不過是你的猜測而已。”
“人在江湖,命運從來都不聽命於自己,可命卻往往掌握在自己手中,與其放棄掙紮,倒不如垂死一搏,萬一賭贏了呢?況且他摔了我的酒杯之後,我就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是對的。”
老人聽完拍了拍手,笑到:“你是個聰明人,可你知不知道死的最快的往往也都是最聰明的?”
蘇靖安冷笑:“愚蠢的人恐怕現在早已橫屍當場了,我的命或許有一天會丟,但絕不是屬於你們兩個。”
話音未落,司徒終突然淩空踏起,一道強勁的掌風迎頭襲來,蘇靖安以桌借力,身形一閃向後退去,可於此同時他餘光瞥到一旁,戴鬥笠的老人也不見了,而他的身子後麵卻多出來一條消瘦的人影,手中一柄銀月短刀在月光下發出幽暗的光芒,刀光如水,平靜中卻著洶湧,勢不可擋。
由不得蘇靖安猶豫,雙腳踏地憑風而起,隨後身形一轉,衣擺在空中甩過一道完美的弧度,劍已在手中。
劍在手,劍未出鞘,可地上卻已多了兩具死屍。
蘇靖安仔細的端詳著地上的兩具屍體,發現兩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細長的傷口,還在往外沁著鮮血,看起來應該是被人一刀斃命的,可這又會是什麽人呢?這也是他現在最想知道的。
夜更深了,燈已盡。
“邪丐雙殺,不過如此。”角落,一個人影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