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槍與火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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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究竟是怎麽了?
    路明非感覺有股寒氣直衝心底,並非是覺得因為暴雨帶來的寒意,而是身體不由自主的害怕,似乎自己的生命已經不屬於自己,而是被什麽人當做賭桌上的籌碼,輕易就能掌控買賣。
    “你保護他。”楚子涵輕聲說。
    “好的,要小心不要弄壞了校服哦。”楚糸笑著走出黑色的大傘,鑽到路明非的那把透明雨傘底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路明非呆呆地問。
    “解釋起來挺麻煩的,而且事情還沒結束,不如你現在閉嘴好好看著?這樣以你的腦子說不定可以自動腦補。”楚糸聳聳肩。
    楚子涵丟掉了那把大黑傘,把手伸進背後的衣領裏,隨著她的手勢緩緩升高,路明非震驚地看著她從自己的背後拔出了一把隻有在電視劇中才能見到的長刀,冰冷的雨水打在清寒的刀身上,仿佛鍾乳洞裏的水滴石穿,奏響好聽的清音。
    這柄刀就一直那樣貼著楚子涵的脊背,即便是她上學的時候也從不離身,刀柄在頸部的衣領下隱藏,刀劍則到了臀部以下。也難怪楚子涵不像其他學生一樣,長期伏案寫字容易勾肩搭背,她的坐姿向來都如鬆柏那樣端正,那是因為她的後背裏藏著東西。
    這一幕是如此的奪目,以至於路明非根本沒法移開自己的眼睛,穿著校服裙的姑娘站在滔天的大雨中,長發濕漉漉地披散開來,隨手就從自己的衣領裏摸出了駭人的刀刃,刀上隱約能感受到陣陣血腥氣,那絕非什麽玩具,而是隻看那麽銳利的刀鋒就知道,那必然是殺人奪命的利刃。
    黑色的影子在路燈下一閃而過,路明非警覺地回頭,他親眼看見那些影子從路麵上站了起來,每一個都是人形,每一個都擁有一張古怪的臉,就像驚聲尖叫電影裏那種細長的鬼臉麵具。可那不是一群吃飽了撐的二逼少年,大半夜故意扮鬼嚇唬人,而是他們的臉就長成了那副鬼樣子。
    鋪天蓋地的恐懼包圍了路明非,他驚得想要逃走,可楚糸一把抓住,把他摁在原地,拍拍他的肩膀,臉上是令人安心的淡淡笑意。她似乎一點都不怕,更像是鬼片現場拍攝的導演,在乎的是這場詭異的戲劇夠不夠好看。
    肩膀上的每一次力道都沉重無比,路明非感覺自己的骨頭好像都要被她拍碎了,他沒法想象這是一個和自己同齡的女孩應該有的力量。分明在那些嬉笑打罵的同桌時光裏,楚糸跟他掰手腕是瞬間就會被放倒的,可現在要是再來一次,路明非直到自己的手骨瞬間就會被她捏成粉末。
    四個,六個,八個,越來越的鬼影匯聚在路燈下,在這個黑與白的詭秘世界裏,它們就像徘徊在此地的亡靈,兜帽下隱約露出燦金色的眼神,像是蟄伏在黑夜中的野獸。
    好渴啊……好餓啊……我想要她的血肉……讓我們分享如此偉大的生命……!
    耳邊縈繞著某種低低的私語,如同毒蛇淌過草叢噴吐著分叉的舌頭,路明非清楚地聽懂了每一個音節,那些聲音仿佛能穿透骨髓透進靈魂裏去,他居然感覺不到聲音是從哪裏出現的,似乎這些根本就是從他自己身體中迸發出來的。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從這些聲音裏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是什麽時候,又是在什麽地方,他曾經見過這些鬼影般的怪物?
    大腦深處劇烈地疼痛起來,淩亂線條組成的文字和破碎鏡片的影像,反反複複在思維深處閃現卷動。
    天空泛著如血的光輝,鐵青色的邊際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天際線邊,曾經枝葉繁盛的參天巨樹矗立著,讓人不禁想象它還活著的時候那偉岸的身姿幾近遮天蔽日,整個世界都分享著它的蔭蔽。但現在它已經死了,黑色的枯枝向著四麵八方延伸,死死支撐住破碎的天空,熾烈的火光如雨般從枝葉的縫隙裏墜落,在皸裂的大地上炸開燦爛的火光。枯骨堆滿荒原,把巨樹腳下的土地染成一片腐朽的蒼白,黑色的巨獸正從那骨骸堆裏的深處騰躍而起,雙翼掛滿死者的屍首。它張開巨大的骨翼,仰天吐出黑色的烈焰,世界樹終於就此崩塌,血色天空墜落,宣誓此世的終結。
    更遠一點的地方,穿著草裙手持戰矛的古老軍隊正在吹起衝鋒號,燃燒的巨大葉片從天而降墜落在他們的身邊,但無人心生怯意。成群結隊的人正沿著龍的雙翼往上攀爬,用尖利的鐵錐敲打龍的翼骨,萬千流矢染著火光漫天如雨,人們的怒吼聲響徹整片荒原,白色的蒸汽從地底下鑽出遮蔽了他們最後的身影。
    他們頭頂上,天際正在緩緩墜落,那些遙遠的神話與古老的曆史正在消亡,碎石疏疏落落地翻滾著碾過人群,黑龍的瞳孔裏仿佛流動著金色的熔岩,居高臨下怒視反抗他的每一個渺小生命
    路明非支撐不住,幾乎就要仰頭栽倒,楚糸一把扶住他的腋窩幫他立正:“沒事吧你?”
    “那些東西……那些東西是……”他話還沒說完,直接卡死在喉嚨裏,因為他麵前的楚糸在看著他笑,她的瞳孔璀璨如黃金,盛放的色彩如刀劍般淩厲。
    “從尼伯龍根裏跑出來的一些死侍而已,沒什麽好談的,連公民權都沒有,就算你殺了幾十個上百個,也不會有警察叔叔大半夜敲響你的房門,要給你帶上手銬。”楚糸親昵地拍了拍路明非的臉,捏捏他合不攏的嘴,拖著他的下巴幫他閉上了嘴吧。
    楚子涵單手提著那把長刀,仰起頭看向夜空,鋪天蓋地的大雨從那裏墜落,倒映在她的粟色的眼瞳中。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很喜歡下雨的天氣,今天就這麽走路回去勢必很遠也會耽誤時間,但楚子涵就是想要這麽慢慢地走一遭。她的骨子裏也有點小文藝的情緒,每到雨天心情就會格外的舒暢起來,即使冒著這樣的大雨回去,肯定會渾身打濕,但對她來說也是值得的事。
    鬼影從四麵八方包圍了楚子涵,這裏明明有三個人,可它們的眼中似乎根本就沒有楚糸或者路明非,金色的瞳孔中盡是貪婪的暴虐,臉上銀白色的麵具在暴雨中被衝刷的格外明亮,長長的黑袍底下伸出了鋒利的骨爪,交錯間輕易就能割開自己的袍子底邊,可見其鋒利。
    “你真的不用去幫你的老姐?”路明非不禁為楚子涵捏了一把汗,包圍她的至少有十幾個死侍,而且還越來越多,雙拳難敵四手這話難道楚糸沒聽說過?
    “都是些雜魚而已,她不會應付不了的。”楚糸淡淡地說,把一隻耳機遞給路明非,“要聽歌嗎?”
    “都什麽時候了,還聽歌?”路明非很無語。
    “好吧,那我們外放。”
    她切斷了耳機的藍牙鏈接,把手機的聲音調到最大,低沉的前奏開始越來越高,夾雜著強烈的電音和女聲的淺唱,光是聽著就知道那必然是首激情飛揚的曲子。
    i’llenduretheexile
    thedarknessofnightsfallsaroundmysoul
    andthehontrol
    gottaletitout,gottaletitout
    路明非的英語不錯,即便是英文歌也能聽懂,這開幕的歌詞就讓他隱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我將忍受流亡,夜幕籠罩我的靈魂,狩獵的本能已然失控,即將破體而出……這些歌詞簡直就是中二病的少年才會唱的,體內還得寄宿著黑炎龍的力量。
    死侍們發出嬰兒般的哭嚎,交錯著進攻,他們的攻勢毫無章法,甚至會踩著自己人的身體當做跳板,努力伸長了鋒利的骨爪想要去夠楚子涵,這一幕不禁讓路明非想到那副著名的世界名畫,渴求救贖的惡魔再怎麽努力,女神也從不會垂下憐憫。
    狂風吹的積水蕩起漣漪,楚子涵揮刀成圓,最先靠近她的死侍直接被攔腰切斷,跟在後麵的死侍隨即進入了那把長刀的範圍。
    楚子涵旋身一腳,校服裙擺高高揚起,纖細筆直的長腿穿著製服鞋,半寸高鞋跟先一步命中,死侍的頭骨居然在這一腳之下四分五裂,飛濺開的黑色血液中骨片翻飛,還剩下半個的腦袋裹著一塊碎步筆直地飛向路明非,正中他的肚子。
    這一下把路明非撞的靈魂都好像飛出體外了,他捂著腹部往後退了一步,粘稠的黑血沿著他被打到的地方流淌,可以想象楚子涵的那一腳有多麽暴力,王雙恐怕根本沒想過,他是在和這種戰爭機器般的少女決鬥,楚子涵哪怕隻用上一點當下的水平,王雙就得暴斃身亡。
    movefast,baby,don’tbesloetogo!
    “聽到了嗎寶貝?躲遠點,別磨蹭。”歌詞恰好唱到這裏,看見路明非結結實實挨了一發就那麽痛苦的表情,楚糸恰到好處的揶揄路明非。
    “靠邊站就靠邊站,不過是屍體而已,她總不會真的上子彈。”路明非嘟囔著往旁邊閃了一段距離。
    他剛才吐槽完畢,清脆的槍響聲立刻劃破雨夜。
    楚子涵的左手裏握著一把格洛克17,右手握著長刀。長刀那邊剛剛斬殺一隻死侍,手槍這邊就壓著一隻死侍的腦袋連射,每一發子彈都能把死侍打的後退一步,彈匣清空剛好把那死侍的腦袋上開了一排豎直整齊的洞,楚子涵跟著一腳把它踹飛,以免擋路。
    路明非張大的嘴巴裏幾乎能塞下去一個蘋果,隨手從後背拔刀就算了,這裙底掏槍又是哪門子功夫?合著楚子涵你平時上學都帶這些東西?妥妥一個暴力危險分子啊!
    他已經累覺不愛了,真的,眼下發生的事情正在不停刷新他的三觀,雨夜,惡魔,美少女,長刀和手槍。
    這真是令人害怕卻又令人神往的一幕,黑長直的漂亮姑娘在雨中縱橫捭闔,手腕翻轉步伐翩躚,飛揚的裙擺像是跳舞那樣盛開旋轉,被雨水打濕的校服緊緊貼在她的身上,每一根好看的曲線都暴露無遺,路明非去那什麽歌劇院看大師表演的時候都沒這麽認真。
    pullin’sshotsaiiss
    brandedbyfireborinintheabyss
    redhottemper,ijan’tresist
    “深淵跟烈焰都跑出來了,下一句是不是讓火焰淨化一切啊?”楚子涵那麽能打,路明非已經完全不害怕了,甚至開啟了槽王模式。
    “還真讓你說對了。”楚糸得意的笑,“我選這首歌就是因為它根本就是我姐的寫照啊!”
    “這歌叫什麽?”
    “deviltrigger,別費心回家找了,網上沒有的,想聽隻能在我這。”楚糸笑的齜牙咧嘴。
    手槍的子彈打光了,楚子涵就索性把這東西朝某個死侍扔了出去,她揮刀的速度已經很快了,死侍的數量增幅卻比她出手的速度還要快,幾乎要吞沒她的身影。
    就在這時她忽然用左手打了個響指,在清脆的聲音中,一團火苗在風雨中迸發,隻是眨眼之間,便帶來轟然巨響,火風卷帶著各種各樣的死侍石塊橫掃了整條街道,楚子涵大踏步地穿越火風,用長刀逐一檢查死侍的屍體,沒有一片裹挾著火焰的碎片能傷到她,就連長腿上的黑色褲襪保持了完整,看起來她有好好遵守妹妹那句注意校服的叮囑。
    bangbangbang!pullmydeviltrigger!
    embracethedarknessthat’shidingintheshadore
    esme
    nothingcansaveyouandthere’snout
    “學姐小心!”路明非忽然驚呼。
    在那樣的火風卷之中,原本聚集起來的死侍群幾乎蕩然無存,但還是有幸存的家夥活了下來,那死侍已經失去了半條腿和半邊身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卻在楚子涵經過的時候從背後睜開眼睛一躍而起,骨爪悄無聲息地割向她的脖子。
    楚子涵根本沒有挪動身體閃避,長刀轉瞬間翻轉從肩頭閃過,斜置於後背,左手反手捏住刀背。這一招蘇秦負劍完美地擋住了來自背後的偷襲,骨爪砍在長刀上濺起火花,楚子涵肘擊死侍令它遠離自己,跟著回身一刀自上而下地劃過清冷的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