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顧府大門，
    亭台樓閣，軒榭廊坊，似與江南園林一般錯落。
    置身庭院間，唐衍有一種回到了揚州府的熟悉感。
    “唐公子，隨我這邊來吧。”
    方才見唐衍隻帶了一個食盒，滿臉全是鄙夷之意的小廝，聽聞家主要在會客廳見人，如今也換了一幅嘴臉，變得恭敬起來。
    “好，有勞了。”
    唐衍不會低級到與小廝計較這些瑣事，來到顧府他確有更深遠的打算。
    昨日才惹了皇家貴胄，得早些在京城裏闖出名號來，才好自保。
    對於天子來說，他手下隻有兩種人，一種是棋子，一種是棄子。
    唐衍將自身的手段使出來，獲得天家賞識，先做個能自保的棋子，再想著日後的出路。
    一旦事情順利，沒準連帶著從賈府迎娶林黛玉，也能辦理妥當。
    當朝首輔顧思道，據唐衍了解，是堅定的改革派。
    武朝沿用前明舊製，雖然很快的穩定了時局，但疲敝積弱的問題，也逐漸顯露出來。
    諸如貪腐成風，府庫虧空，勳貴宗藩等弊病，改製已經是刻不容緩了。
    利用現代學識眼界，從中出一份自己的力，再憑借著顧思道的關係，扶搖直上，正是一條好通路。
    至於人家為什麽幫自己，唐衍已經準備好了手段，無論是登得台麵的，還是登不得台麵的。
    心中豁達，唐衍邁入廳堂，將手中食盒擱置一旁桌案上，與上方坐著的長者作揖行禮。
    “揚州府後輩唐衍，見過顧首輔。”
    “不必多禮，起身吧。”
    顧思道端坐檀木長椅之上，未曾起身，手臂微抬，稍有示意。
    此般作態，唐衍以為平常。
    畢竟麵前之人是當朝首輔，雖然如今宦官幹政較多，首輔不比宰相的職權，但在文官中還是萬人之上的，怎會對他這一介布衣，未足及冠之年的小子以禮相待。
    以貌取人，看來是顧府的家風了。
    抬頭望去，就見年逾半百的顧首輔一身朝服未去，雙眼熠熠生輝，精神矍鑠，臉上多出的溝壑，似是承載著歲月侵蝕帶來的卓越見識和過人智慧，麵容不怒自威，隻有斑白胡須添得幾分和藹。
    唐衍打量著顧思道的同時，對方也是一般。
    隻不過在顧思道眼中，唐衍身型健碩，體態勻稱，眉角間的幾分肅殺之氣，完全不像是商人，更像是……押鏢的鏢師。
    “揚州，似是沒聽聞過還有唐家，小友遠道而來所謂何事啊？”
    唐衍的身份自然是沒有作假的，將文書給了門子，此時又取了封揚州府四大家主的問候信轉交到顧思道手上。
    “顧首輔，晚輩是代為送禮，揚州四家推舉我往京城鋪設店麵，正為他們的話事人，也合該我來拜見前輩。”
    聽唐衍口中說出一個“禮”字，顧思道稍有不悅。
    看出父親臉色轉暗，顧燮偏頭望向桌案上擺放的食盒，出言為難道：“往年都有幾車吃食送來，今日怎得就剩這一盒，雖然我也有聽聞江南大澇收成不好，可還不至於克扣到顧府頭上來吧。”
    唐衍心知是惹得主家不快了，不過這也正是他故意為之，調動著場間的情緒。
    唐衍將食盒取來手邊，掀起木蓋，與堂上顧思道展示，“我聽聞前輩喜好吃蟹，自然是愛這一口鮮味。可若是如往年一般運送來京，多是死蟹，談不上留存多少鮮味。這都是我挑選出的活蟹，如今又蓄養了一部分，以便於顧首輔品嚐。”
    掃完信箋，知曉來意，再見著堂下的唐衍，顧思道目光中多出了幾分溫和。
    “好，有心了。”
    顧思道微微點頭，“唐小友這般年紀就被鹽商四家推出來主事，是有過人之才在的，這京城裏也能養活江南湖蟹？實是稀奇。”
    顧思道抿了抿嘴，看著食盒中蠕動的螃蟹，再想著家鄉的味道，倒是有些口舌生津了。
    “來人，去唐小友所說之處，將養蟹的法子學過來，莫要凡事都讓人家費心。”
    顧思道吩咐一聲，堂上管家才欲要出門，就被一旁顧燮攔了下來。
    走到堂中往高坐行禮，“爹爹這等要事還是讓兒子親自跑一趟吧，實也能更放心些。”
    顧燮早就在家中待不住了，想著趕快出去高樂，尋花問柳，當下正是天賜良機哪有不爭取的道理。
    顧思道搖了搖頭，歎道：“也罷，莫要耽擱多少時辰，出去散心早些歸府，莫要讓你娘親擔憂。”
    顧燮笑著應了下來，還向唐衍點頭示意，目光中滿是讚許。
    待顧燮走後，堂上管家也退出門去，獨剩唐衍，顧思道並兩名近侍。
    事情已經交代清楚了，唐衍卻還沒有走的意思，顧思道不解，端起茶水來在嘴邊淺啜一口。
    會客中，主家端茶便就意喻著送客。
    唐衍卻好似不自知一般，繼續等在堂上。
    過了盞茶功夫，場間依舊是僵持著，顧思道微微皺眉，將茶盅擱置一旁，“唐小友可還有事？”
    唐衍點了點頭，應道：“確還有事，晚輩想為首輔大人分擔些憂思。”
    聽聞此言，顧思道以為稀奇，還頭一遭有人登門說要解決自己的憂慮，就好像遊方道士突然登門說你有病，要給你看病一般荒謬。
    “哦？你倒說說看，我一當朝首輔有什麽憂慮。”
    唐衍不亢不卑，氣沉丹田，緩緩開口，“凡人皆有憂患，聖人亦然。首輔大人之憂慮在於江山社稷，蒼蒼烝民。”
    這是顯而易見的，但唐衍卻說他有解決之法，要為自己分擔憂思，卻也引起了顧思道的興致。
    “看來除了商賈之事，你還精通別的學識。說來看看，你有什麽辦法為我分憂。”
    唐衍在堂上踱起步子來，每邁出一步，也隨著應答出一句，“諸般手段，終究繞不過一黨。若要是醫好首輔大人的心病，還是先要從他們頭上下手才是。”
    “革新改政也好，肅清吏治也罷，亦或者充盈國庫，賑濟災民，最終還是落在吸食國運，中飽私囊的勳貴身上。勳貴一除，首輔大人便可放開手腳，重振河山，進而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