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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裏像是最新科技打造出的逼真全息投影一樣，不斷重播著李寂雪夢境中的場景。
    他在大樓中醒來，冷色調的辦公樓周無一人。
    在他想一探究竟時，轉瞬被拋到了窗外，四周不斷有怪異的似人生物追逐著逃跑的人類，正當一個怪物注意到他的瞬間。
    場景變化，他和數人飛行在火紅雲霞之中，遠處夕陽模糊搖曳。
    他不知道飛向何處，卻在不知之中到了目的地，直麵直立天地之間的巨大生物。
    而那生物，正是另一個他自己。
    李寂雪站在屋子中間，看著這個夢境一遍遍的重複，並沒有多少意外。當他解開門鎖的時候，就大概猜到了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麽。
    心門，是個人為了保護自己，防止他人窺探安設的保護裝置。
    那麽這個人一定會有鑰匙，無一例外。
    然而有些人安設心門，並不單單是為了防止他人窺探，也是為了防止自己窺探，有些記憶就是如此，讓人窮其一生，都在努力的證明它不屬於自己。
    這是人的本能，稱之為防衛本能。
    這是人性很諷刺的一點，每個人都渴望別人都能對自己保證絕對的真誠，而這種渴望卻來自於他對自己的欺騙。
    心門對自己封鎖，其實是很尋常的事。
    所以李寂雪才會奇怪，他竟然有一扇對自己封鎖的心門。
    因為他不是個尋常的人，中醫有句話叫做你要看一個中醫他水平夠不夠，就看他的身體好不好，因為中醫是門看懂身體運行的學問。
    一個對自己身體都不了解的中醫，又怎麽能看懂別人的身體呢？
    李寂雪成為谘詢師的第一天，就把這句話寫在了谘詢師的門牌下麵。他相信，這是對心理谘詢師這一門外來職業，最易懂的詮釋。
    同時，也是他對自己的一種警戒，所以他日複一日，經曆過幻覺幻聽，終於把自己內心世界的每個角落翻騰了遍。
    這種偏執性的較真，讓他的職場生涯小有名氣的同時，也占用了他太多的時間，讓他無法抽身去實現那些潛藏在心底深處，久而未嚐得的願望。
    李寂雪歎了口氣，“到頭來，我也隻是個人，自以為把人看的清楚，把人生想的透徹，其實一樣是被人的矛盾性繞進迷城不得出。”
    隨著李寂雪這一聲感歎，房間的夢景停頓在夢境結束的那一刻。
    隨後場景開始倒放，夢景中的他逐漸從對視，飛行，到看見怪物，最後回到冰冷的辦公樓中在一個辦公桌附近醒來。
    然後，李寂雪仿佛聽到了時鍾倒回起點的那一聲哢噠聲。
    場景停留在辦公樓裏，窗外還沒有戰爭，隻是普通的夜景。
    準確的說，是2019年的全州市夜景。李寂雪走到夢景中他所靠著的那個辦公桌，輕輕拉開抽屜。
    抽屜的正中心放著一張初三畢業時，最後一次聯歡晚會學生們拍的合照。
    李寂雪拿起相片，想拂去合照上的灰塵，但相片被擱置的太久，怎麽擦都擦不幹淨，好在有太多的記憶，雖然模糊，卻格外真切。
    畫麵上一張張小小的笑臉，帶著享受當下的幼稚，黑亮的清眸中還透著遠不知未來會有些什麽的期待。
    那時候的王超是班長，連站姿都似乎比別人成熟一點。王駿迪依舊調皮搗蛋的做著鬼臉，卻讓人怎麽都隻能聯想到人畜無害。
    鄭宇的頭發噴著新潮的啫喱水，卻因為玩的太嗨導致和汗水混在一起，最後拍照的時候七零八落的像賽亞人。
    趙赫在最前一排，獨特的定位讓人總想用手指頭點上去說快看這個快看這個。
    吳建民站在鄭宇的旁邊，正有點憤憤不平的努力移動身位。
    孫小琪整張照片的最中間。她就是如此，任何一個班主任在麵對高矮不齊，風格迥異的一群小猴子時，都會毫不猶豫的把她安置到畫麵的正中心。用她的優雅美好，蓋過一群稀奇古怪。
    然後，是溫銘。
    嘴裏還有剛塞進去的零食，明明眼含著怎麽突然開始拍照了的驚慌，臉上卻已經擺好了甜美可人的微笑。
    一如那個年紀，任何一個人所能看見的，最單純，最可愛的忘不掉名字的女同學。
    可是，自己怎麽就忘了呢？
    滴答，滴答，滴答。
    幾滴水珠滴落在照片上，李寂雪連忙抖動照片，卻隻是將水珠的痕跡擴大。他著急的伸手一抹。
    一大片清晰的地方露出來，水珠洗去了那些灰塵。
    李寂雪一怔，“心真的是不會騙人的。”
    這張照片在他初三畢業的那天，就被他永久的封存在書桌下的一個小盒子裏。盡管那個小盒子被他帶著東遷西走，卻沒有再一次被打開過。
    因為對自己怯懦的憤恨，他選擇了心理學進修。一路忙過來，他自以為戰勝了自己的怯懦，比起大多隻會硬搬操作技術的所謂大師。
    他勇敢的正視了自己心裏的每一個角落。
    卻忽略了最深的的遺憾。
    “所以巨大的人是前生的我，飛行的人是這一生的我。過去的我在自我探索的過程中，反而把這一個願望藏在了更深的潛意識裏。怪不得我過去雖然各方麵都活的很明白，卻始終覺得終無所得。”
    “夢境中對抗的背後，其實是我過去的一生嗎。”
    這不是一個問句，眼前的變化已作了回答。
    李寂雪看著辦公樓正一步步變換成自己熟悉的谘詢公司。眼前的辦公桌也一點點變回了他度過數千個日夜的辦公室。
    “所以溫銘才會成為鑰匙，過去的一生我想要逃避她，自以為自己麵對了，把她設成了警告機製。想不到其實是一種否認。我拚命工作，原來隻是為了證明自己當初不是膽小鬼。”
    李寂雪終於把一些似猜所疑的想法連通起來，不幸的是，正像他之前恐懼的一樣，這個夢確實是兩個不同時空衝撞導致的“異變。”
    幸運的是，這種“異變”是一種救贖。
    李寂雪把煥然一新的照片塞進懷裏，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長久擠壓的煩悶背著一口氣統統吹了出去。
    “好了，走吧。”
    李寂雪邁著輕盈許多的步伐走到門口，他已決心不再自找麻煩，膽小鬼是幸福的，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才能克服恐懼，實現願望。
    李寂雪已做好了拉開門，從催眠中醒來，然後給生活一個勒的它喘不上來氣的擁抱，之後迅速發起攻勢，毫無遺憾好好活一回的準備。
    然後，他發現他拉不開門了···
    他被困在自己的潛意識裏了···
    再次···
    @#￥%*！
    ······
    ···
    “有病吧！一個梗玩兩次有意思嗎？！刷梗要被屏蔽的你知道嗎？我投訴你哦！”李寂雪對著空氣大喊，除了大喊他其他都嚐試過了，信仰之躍。
    實際上大喊也嚐試過了，無奈人類就是這種生物，很多事情明知道沒用，但總是反複重複好幾遍。
    大概人類的本質就是複讀機吧。
    辦公室裏的景物依舊是個那個暫停的狀態，李寂雪不知道時間，憑借體感時間的訓練，他估計至少過去有六個小時了。
    潛意識中的六個小時。
    現實世界中過去1秒？還是過去了6天？都有可能。
    “哦不對，6天不太可能，6天我現在應該已經醒過來，該在一個有著聖光加持的白胡子老爺爺麵前選擇是界王拳還是龜派氣功了。”李寂雪百無聊賴的攤在椅子上，開始怨念自己為什麽要把辦公室搞得這麽的適合沉思。
    而且還很禁欲！
    李寂雪嚐試著和各自物品互動，或者是發揮一下他那些小小的“潛意識魔法。”
    然而他就像是來訪的客人，對一切東西都帶有著莫名的尊敬，一切行為發生之前，他又會回到座位上。
    “能不能按劇本來？哪有人剛做下決心，立完誓言就被劇情殺的？”李寂雪悲苦的支著臉沮喪的撲向桌子，“誒，疼，這個桌子怎麽這麽硬？好嘛，你倒是這些方麵的感受弄得很真實嘿，太極羅圈圈的。”
    其實李寂雪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他的深層潛意識世界，所以他沒辦法操縱。他這種情況，其實是因為他的訓練經曆在保護他，給他在深層潛意識空間中，建立了一個安全區域。
    門外，恐怕是巨大的洪水，更有可能，這個房間就在深海深處一般，如果他以此刻清醒的狀態打開門，下一秒就會被壓成一個個精神碎片。
    現實裏的他，也就是個詞不達意，各種幻覺的瘋子了。
    李寂雪之所以這麽歡騰，其實是在幫自己放鬆，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有一個可怕的想法。
    “父母去了二姨家，至少一周都要呆在那裏。假期過去後，開學了學校發現學生沒有來，再加上他們給我打電話打不通，肯定會趕回來。問題在於，假期是三天，而這三天我如果一直保持在深度催眠狀態下滴水未進···”
    因為李寂雪穿越回來的方式比較平和，很單純的就是睡一覺然後醒來，哦我穿越了的感覺。所以這算是他第一次感覺到對死的恐懼。
    “早知道就不該為了不被打擾把手機靜音，這時候哪怕是隨便誰能來喊一聲自己的名字自己就會醒過來。”
    57、58、59、60。
    又一分鍾，時間大約過去了十個小時。
    李寂雪習慣的計算著時間，盡管他也明白，進入深層潛意識的時間差完全沒有固定配比，可能是潛意識過去一秒鍾，現實世界過去一小時。也可能反之。
    這其實完全取決於他的意識清醒程度和對潛意識的感知程度。
    “這真是很鬧心的一件事，如果法醫懂點心理學，應該能給我弄到一個吉尼斯的世界紀錄。最獨特的死法。話說我這個算是自殺嗎？”李寂雪保持著胡思亂想，人如果關在封閉的空間，持續十幾個小時都隻能思考的話，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但李寂雪明白，有的時候痛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因為他證明你活著。
    從剛才開始，李寂雪就開始覺得莫名其妙的暖意，這股暖意曬得他有些麻麻木木的。
    麻麻木木的？
    李寂雪停住了胡思亂想的念頭，開始快速在腦海裏翻閱著各種書記，繃緊的神經一條條的在各種心理技術中穿越，渴望能抓住一條被放在邊角的有用寶藏。
    李寂雪已經意識到，這種暖意，恐怕是現實裏已經過了一夜。而這種麻木，可能是太陽曬的，也可能，是因為血液不流通。
    “滋滋”
    房間傳來被擠壓摩擦的聲音，天棚牆角開始晃動。
    李寂雪用力的咬住舌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剛才意識到的事情引發了他的恐懼，這個保護他的空間開始變得越來越脆弱。
    這樣下去，即便挺過三天，也沒有意義了。
    “轟。”
    左麵牆的牆麵因強大的撞擊力破開一個洞，李寂雪閉起雙眼，深吸一口氣，睜眼大喝，“喝！”
    房間的顫抖變弱，牆麵終於穩定下來，但破洞沒有修複。不斷有水灌進來，更可怖的是，透過洞口望去，還可以看見一隻巨大的深藍色皮膚，有些像是鯨魚的生物。
    “真的是，深海怎麽會有鯨魚呢？有點科學常識好嘛？”
    這一次倒是如了李寂雪的願望，藍色皮膚在破洞邊上滑動了五分鍾，終於讓人看清了它的全貌，確實不是鯨魚，而是一隻被稱為深海凶獸的利維坦。
    它不需要換氣，所以很科學。
    利維坦遊了一圈，頂著兩隻鐮刀似的前鰭，再次撞擊向房間。
    這一次它用的是額頭，遠看過去就大如鍾樓的眼睛，高速湊近房間後的瞬間，如一麵黑霧似的撞到洞口，同時傾倒進更多的海水。
    身體的麻木感在變強，但李寂雪無暇顧及現實世界的狀態了，一次次撞擊後，房間越來越脆弱的同時，水蔓延的也越來越快。
    冰冷的海水刺激著他的皮膚，更加強了麻木感。他開始無法保持堅定的信念。
    “轟”
    利維坦黑亮的眼睛反射著鐮刀前鰭的倒影，映出一片奇異的血紅。而這卻無法再讓李寂雪驚覺起來。
    他隻感覺到恍惚間，一股巨大的能量奔著他···
    “嗡！”
    牆壁應聲而碎，利維坦吃痛似的遠遠遊開，李寂雪漂浮在本該漆黑的深海中，疑惑的看著四周的光亮。
    光亮源於他四周盤旋飛舞的四個人，她們每個人身上的一部分飄出一縷金色絲線，這些絲線交織在一起把李寂雪包在中心。
    李寂雪突然想起，他很奇怪自己為什麽會一直沒有注意到，這四個人穿的衣服正是他夢中伴隨自己飛行的幾位同伴。
    “咳咳，李大賤人！哼，本來是讓你做飯的謝罪宴的，便宜你了，居然能讓本姑娘親手下廚啊，你簡直上輩子拯救過太陽係。”
    “嗬嗬，你別聽溫銘的，這還是她的主意呢。”
    “小琪！你！”
    “喲嗬，豔福不淺啊，二年三班的李寂雪同學，（旁邊打鬧聲）（小聲說）李寂雪，謝謝你了，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其實本來想勸你不用做那麽多的，但是你不聽勸吧。”
    “（打鬧聲漸息）李小璿，你錄清楚了嗎？要不要重錄啊？”
    “嗯，不用了，淩老師和趙老師錄吧。”
    “李寂雪，恭喜你，希望你能進一步精進自己，為二年三班再創佳績。淩老師，你繼續吧。”
    “聽到沒有，李寂雪，趙學姐可是發話了，你下次再也不許那麽嚇人了，有事情一定要告訴老師，知道嘛！”
    “知道了。”李寂雪在金光中緩緩站直身體，利維坦還在遠處盤旋著尋找機會再次突襲，隻是因為忌憚著幾個人的奇妙力量，始終不敢嚐試。
    “恐懼，原來是這麽渺小嗎？”李寂雪笑道，“好了，都被叫了這麽多聲了，再貪睡就說不過去了，走吧。”
    光球運動起來，金光逐漸模糊，李寂雪緩緩睜開眼，客廳一個錄音機翻倒在地上，播放鍵正好被磕在地板上，裏麵還在不斷的傳來幾個或柔或羞或嚴厲的聲音。
    “李寂雪，謝謝···”
    “李大賤人！哼，本姑娘就勉強謝謝你沒讓本姑娘丟臉吧。”
    李寂雪把已經近似僵直的半邊身體移向光線明亮的那一邊，隻覺得這個世界突然變得無比的可愛。
    “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