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來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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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線杜雲!
    有了殯葬服務公司的人在,省去了很多麻煩。
    毛線看著那些陌生人在院子裏進進出出,後背一直繃的緊緊的,以至於杜雲的手放在她肩上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抖了個激靈。
    杜雲楞了一下,身子又靠過去一點,他想她要是能不這麽繃著好好哭一場就好了。
    到傍晚的時候,靈棚就搭起來了。
    毛線突然問道“是不是得穿壽衣?”
    杜雲點頭,從車裏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壽衣,從頭到腳都備齊了。
    毛線想想還是應該叫她媽再去看看的。
    進去一看,毛瑾還在睡著,尼雅正在給她媽量血壓呢。
    “姐,阿姨的身體狀況不大好,我帶回醫院吧。”
    “好。”毛線半天才說,“那就讓她在醫院待著吧。”
    毛線又去叫了王鑫遠,倆人換上孝服,準備給他爸重新換上壽衣。倆人一個腿傷,一個腳傷,都沒好利索,也顧不上拄拐,一顛一顛的。
    臨到門口的時候,毛線攔下了杜雲,“我倆進去就行。”
    “我也去吧,伯父待我一向很好,”杜雲又在倆人身上掃過,“你們腿腳都不利索,怕是穿不好,我們讓伯父走得安心一些吧。”
    毛線沒再推辭,點點頭。
    老王的身體已經徹底涼透了,毛線一早地就關了空調,屋裏很悶。
    即使這樣,杜雲還是先去拉了窗簾,沒有誰願意在洗漱的時候被人圍觀,無論是活著的還是故去的。
    毛線打了盆溫水,又拿了他常用的毛巾,香皂。
    有杜雲的幫襯,這次衣服脫得很快。杜雲和王鑫遠倆人扶著,毛瑾拿毛巾蘸了水,一點點給老王擦洗身子。
    從頭到腳,一點點擦拭。
    仨人都沒有經曆過給人送終的事,王鑫遠奶奶去世的時候,他們都還小,什麽都不懂。現在也是,完全是憑著心意在做。
    觸及老王的頭時,毛線總感覺老王的頭發比早上看到的要長一點,她手一抖,輕輕地揉搓著他的頭發,打著香皂洗了兩遍,再用毛巾蘸著水一點點擦幹。
    中間還叫王鑫遠換了幾盆水。
    幾個人都是抽抽搭搭的,可是誰都沒有哭出聲來。他們的每一個動作,都是輕之又輕,像是怕吵著老王一樣。
    等穿戴整齊之後,毛線看了杜雲一眼,向門口看了看。
    杜雲明白,姐倆是想單獨待會兒。
    對著老王的遺體叩了三個頭,杜雲說“伯父,您安心地走,我會照顧好毛線、鑫遠還有伯母的。”
    杜雲一出門,王鑫遠這眼淚就繃不住了,他雙手搓著腦門,問“姐,咋辦?”
    “鑫遠,別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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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毛線嘴上說著不哭,她這眼淚先落了下來,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揉著鑫遠的腦袋,“別哭,別讓咱爸操心了,他總是不放心你。”
    “爸!”王鑫遠的頭抵在床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想說,他會好好地努力,他會照顧好家裏。可是,想著他爸頭一天還是滿臉憂心地讓他試試看,他就什麽都說不出來。
    “姐,爸是不是知道他要走了,昨天才找我們談話的?”王鑫遠突然問道。
    “可能是吧。”毛線楞了一下,看著老王的遺體,眼淚忽地從指縫裏流下來。
    從此以後,她就不用再叫他爸了,也再沒有人會喊她一聲閨女了。
    當天晚上,老王的遺體就被移至院外的靈棚裏。
    毛線和王鑫遠也正式換了孝衣,在棚裏守了整整一夜。
    進入二伏後,天氣很熱,即使到了深夜,那風也是溫熱的。院子外麵有很多香樟樹,裏麵鑽了蟈蟈、知了還有數不清的蚊子,鬧哄哄地叫。
    王鑫遠一直對著冰棺裏老王的遺體哭泣,男人的哭聲不像女人,粗重又沉悶,像榔頭一般,一下一下地敲在毛線的心上。
    毛線想起上一回弟弟這樣大哭,還是在四年級的時候,王鑫遠考了倒數第一,被老王關在門外,不許他進屋。
    那也是個夏天,王鑫遠被蚊子叮的渾身是包,一邊拍門一邊罵老王。
    後來,還是毛瑾讓她偷偷從窗戶裏給他遞的花露水。
    那一次,王鑫遠被罰站了四個小時,他就哭了四個小時,那時候他的哭聲嘹亮,像小豬嚎叫一般。
    不像現在,隻見他不停地抖動著肩膀,很久才發出一聲或者一聲不出,隻是默默地掉淚。
    “鑫遠,別哭了啊。”毛線拍著弟弟的肩膀,像小時候那樣。
    她吸了半天鼻子,斂去臉上的淚意,說“別哭,咱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鑫遠是哭著睡著的,蜷著腿,彎著身子,枕在毛線的腿上,像一隻受傷的小羊羔。
    毛線的頭一直抵在冰棺上,她就那樣守著老王,從天黑到天亮,從燥熱到清寧。
    太陽一節一節升起來,毛線身上溫度卻在一點一點兒褪去,有關老王的一切記憶,都變得很遙遠,最後縮進心裏的某個角落,被她掛上一把鎖,死死地扣住。
    聽到大姑王德英的說話聲,毛線趕緊一把推醒弟弟,說“你大姑來了!”
    “姐,我去看看!”王鑫遠一骨碌爬起來,兩個眼睛又紅又腫。
    毛線費力地搬起發麻的腿,揉了兩下,被進來的大姑看在眼裏,臉上又添了幾分怒色。
    王德英看了一眼棺材裏躺著的弟弟,就失聲痛哭起來。那份悲痛,是可以真真切切感受到的。
    毛線看了眼一旁的鑫遠,他大概是哭累了,這會兒倒是安靜了不少。
    r????姐倆交換了個眼色,王鑫遠點點頭,毛線就先出了靈棚。
    老王猝死之後,保姆就嚇跑了,家裏更沒了人手。
    杜雲帶回了粥,讓她吃一口,毛線瑤瑤頭,說“你幫我看一會兒,我去洗把臉。”
    毛線迅速刷了牙,抹了一把臉,又給尼雅去了電話,問她媽的情況。
    尼雅說,毛瑾醒來一次,一直念叨著老王,這會兒還在昏睡。
    “不行的話,你就再下點藥,今天別讓她回來。”毛線算著時間,去殯儀館再叫毛瑾就可以了,現在隻會讓她更傷心。
    毛線再出去時就被大姑王德英攔住了,氣勢洶洶地追問“你媽呢?”
    “大姑,我媽在醫院呢。”毛線又補充了一句,“我爸的事,她受了很大的刺激。”
    王德英哼了一聲,然後問了一些事情,無非就是說毛線不會辦事,這兒那兒都沒按規矩弄,連張像樣的遺像都沒有。
    這的確是。
    老王本就不愛拍照,家裏更沒有那麽正式嚴肅的照片,毛線從合影裏挑了一張,讓人單獨摳了一張出來。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誰好端端的也不會提前準備遺照吧?
    王德英又挑了半天刺,看那架勢,很多東西都要重新置辦。毛線都拿紙記了下來,準備一會兒跟殯葬服務公司的人核對一下,盡量按照一個標準來弄。
    老王沒病沒災的,也沒遭什麽罪,按殯葬服務公司那邊的說法,這是喜喪,怎麽順當怎麽走,趕緊安葬好讓早點上路比什麽都強。
    毛線和王鑫遠也同意這一點。
    王德英卻不願意了,說應該七日後再出殯,還追問誰定的日子。
    “我。”毛線趕緊承認,她沒經過喪事,卻也看到過,那小區裏搭靈棚的,不都是三日嗎。
    “你們娘倆恨不得當日吧。”王德英哼了一聲。
    “大姑,那您定吧,我們聽您的,”毛線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爭執,一是想讓老王走得安心,二是本來鑫遠大姑就是至親,又是過來人,根本就沒必要爭。
    “大姑,您沒來之前,我們先找了殯葬服務公司,現在都訂得差不多了。”王鑫遠突然說道。
    他對大姑指手畫腳這一套,是很煩的,都在天津,即便是在郊縣一天也趕過來了,何況是在市區。
    而且他最先打電話的時候,就問過大姑要準備些什麽,他是兒子,這披麻戴孝的事自然是要做得體麵一些。
    誰知道大姑回了一句,“問你媽吧”。
    這會兒再來指指點點,晚了。
    王鑫遠相信,不管他們做的好與不好,他爸都能理解。
    “那人是誰!”
    王德英突然把矛頭指向了一身黑衣腰間纏著白布條在外頭忙活的杜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