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平公受到驚嚇，從此患上了心悸的病。他在夢中見到一個黃色的怪物，像車輪那麽大，搖搖晃晃地走來，直接進入他的寢室。仔細一看，那個怪物像一隻鱉，前麵有兩隻腳，後麵有一隻腳，所到之處水湧而出。平公大叫一聲“真是怪事！”然後突然驚醒，心神不定。第二天早晨，百官來到寢宮向平公請安。平公把夢中所見的怪物告訴群臣，但沒有人能解釋這是什麽意思。過了一會兒，驛站的使者報告說“鄭國的國君前來朝賀，已經到達館驛。”平公派羊舌肹去慰勞他們。羊舌肹高興地說“您夢中的怪物現在可以解釋了。”大家問他為什麽這麽說，羊舌肹說“我聽說鄭國的大夫子產，學識淵博，見多識廣，鄭伯一定會按照禮製來請教他，我打算去問問他。”羊羊舌肹到了驛館，帶去禮品，同時轉達了晉國君主的問候。因為他得了病，所以無法親自前來迎接。當時衛國的靈公也受到了驚嚇，有些微恙，因此返回了自己的國家。鄭簡公也告辭回國，隻有公孫僑留下來等待平公病情好轉。羊舌肹問“我們國君夢見一個像鱉一樣的怪物，黃身體，有三隻腳，走進了他的寢室，這是什麽征兆？”公孫僑說“據我所知，那個三足的鱉名叫‘能’。從前，大禹的父親鯀治水沒有成果，舜代理堯的政權，把鯀流放到東海的羽山，砍掉了他一隻腳，他的靈魂變成了黃能，進入了羽淵。後來大禹繼位，他在郊外祭祀這個神。從夏商周三代以來，這個祭祀從未間斷。現在周室的權威即將衰落，政權掌握在盟主手中，我們應該扶持天子，祭祀各種神靈。或許盟主還沒有祭祀吧？”羊舌肹把公孫僑的話告訴了平公。平公命令大夫韓起按照郊祀的儀式來祭祀鯀。平公的病情得到了緩解，他感歎道“子產真是一個博學的君子！”於是，他將莒國贈送的方鼎獎賞給了子產。公孫僑將要回到鄭國，私下對羊舌肹說“國君不關心百姓的疾苦，卻效仿楚人的奢侈，心態已經偏離了正道，如果疾病再發作，就無法治理了。我剛才所說的，不過是用權宜之計來寬慰他。”有一天早上，有人起得很早，經過了魏榆的地方。他聽到山下有幾個人聚在一起議論晉國的事情。他走近一看，卻隻有十幾塊頑石，沒有一個人。他繼續前行，但聲音仍然傳來。於是他急忙回頭看，發現聲音竟是從那些石頭中傳出來的。這個人非常吃驚，向當地的居民講述了這件事情。當地的居民說“我們已經聽到石頭說話好幾天了。雖然這件事情很奇怪，但我們不敢說出口。” 這個傳言傳遍了絳州。平公召集師曠問道“石頭是怎麽能講話的？” 師曠回答說“石頭本身是不能說話的，但是鬼神可以借用石頭的耳朵說話。鬼神依附於人類，當人們積聚了怨氣時，鬼神就會不安。如果鬼神不安，邪惡就會興起。現在您顯得過於追求宮殿的華麗，耗盡人民的財力，這難道不是在引起鬼神的不滿嗎？”平公聽了之後，沉默不語。師曠離開後，對羊舌肹說“神明憤怒，百姓怨恨，國君的日子恐怕不多了！奢侈的心態，實際上起源於楚國。雖然楚國的君主可能會受到禍害，但也可以預料到。”一個多月後，平公的病又複發了，最後沒能治好。從修建虒祁宮到他去世，不到三年，而且這三年裏他都在病痛之中，給百姓帶來了無盡的痛苦，自己卻沒有享受到任何快樂，這真是可笑。史官有一首詩寫道“崇台廣廈奏新聲，竭盡民脂怨黷盈。物怪神妖催命去，虒祁空自費經營！”平公去世後，群臣擁戴世子夷繼位，這就是昭公。這是後來的事情。
    齊國的大夫高強，自從他的父親高止因蠆逐事件被殺，以及因為譖言殺害閭丘嬰，整個朝廷都為他的不平而鳴。等到高強繼承父職成為大夫時，他年輕喜歡喝酒，而欒施也喜歡喝酒，兩人因此非常投緣。然而，他們與陳無宇、鮑國的關係逐漸疏遠，這四族人因此分為兩個黨派。欒施和高強每次聚會喝酒，喝醉後就會說陳、鮑兩家的是非。陳、鮑兩家聽到這些話後，逐漸對欒、高產生疑忌。有一天，高強在醉酒之中鞭打小仆人，欒施又幫助他。小仆人懷恨在心，於是在夜裏跑到陳無宇那裏，告訴他說“欒施和高強打算集結家族的力量，襲擊陳家和鮑家，計劃在明天實行。”然後他又跑去告訴鮑國，鮑國相信了他的話。鮑國趕緊讓小仆人去找陳無宇，共同襲擊欒施和高強。陳無宇聽到消息後，便下令給家族的人發放武器，並立即上車，準備前往鮑國家。在路上遇到了高強，高強已經有些醉了。在車上，他向無宇拱手問“你率領甲士去哪裏？”陳無宇隨意回答說“去討伐一個叛徒。”他反問“你去哪裏？”高強回答說“我要去欒家喝酒。”
    陳無宇和高強告別後，命令車夫加快速度。不一會兒，他們就到了鮑國的家門口。隻見那裏車馬眾多，士兵林立，鮑國也穿著盔甲拿著弓，正要上車。兩人匯合後一起商量。陳無宇告訴鮑國高強的話“他要去欒家喝酒，不知道是否真的，我們可以派人去查看。”鮑國於是派人去欒家探視，探視的人回來報告說“欒施和高強兩位大夫都脫去了官服，摘掉了帽子，像蹲踞著比賽喝酒。”鮑國說“小仆人的話是胡說八道。”陳無宇說“雖然小仆人的話不真實，但高強在途中看到我帶著武器，問我要去哪裏，我隨意回答說要去討伐叛徒。現在並沒有真正的叛徒可以討伐，他心裏一定會產生懷疑，如果他先下手為強，那就後悔莫及了。不如趁他們喝酒沒有防備，我們先發製人。”鮑國說“好主意。”陳家和鮑家的士兵同時出動，陳無宇帶頭，鮑國殿後，直奔欒家，將前後府門團團圍住。欒施正在拿著大酒杯準備喝酒，聽到陳、鮑兩家的士兵已經到了，不覺嚇得酒杯掉在地上。雖然高強已經喝醉，但還有三分清醒，他對欒施說“快召集家族的人，武裝起來去見國君，向他請求討伐陳、鮑兩家，一定會成功。”欒施聽從高強的命令，召集家族的人一起出發，高強走在前麵，欒施跟在後麵，從後門突圍而出，殺出一條血路，徑直衝向公宮。陳無宇和鮑國害怕他們會挾持齊侯，緊追不舍。高氏的族人聽到動靜，也趕來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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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景公在宮中，聽到四個家族帶著武裝相互攻擊，還不知道事情的原因，急忙命令守門的官員緊閉虎門，用宮中的士兵防守。他派內侍召晏嬰入宮。欒施和高強攻擊虎門無法進入，隻能在門右側駐紮；陳家和鮑家的士兵在門左側駐紮，雙方對峙。過了一會兒，晏嬰穿著禮服，戴著禮帽，駕車趕到了。四家都派人招攬晏嬰，但晏嬰都不理睬，他對使者說“我隻聽從國君的命令，不敢私自偏向任何一方。”守門的官員打開門，晏嬰進入宮中拜見齊景公。齊景公說“四個家族相互攻擊，兵臨城下，我該如何應對？”晏嬰回答說“欒家和高家依靠曆代的恩寵，專權行事，無所顧忌，已經不止一天了。高止被逐，閭丘被殺，國人都心懷怨恨，現在他們又攻擊宮門，罪行確實無法寬恕。但是陳家和鮑家沒有等待國君的命令，擅自調動兵力，也不能無罪。這全取決於國君的裁決！”景公說“欒施和高強的罪行比陳無宇和鮑國更嚴重，應該把他們趕走。誰適合去做這個事情？”晏嬰回答說“大夫王黑可以承擔這個任務。”景公傳達命令，派遣王黑率領宮廷的士兵，協助陳無宇和鮑國攻打欒施和高強。欒施和高強的軍隊失敗了，被迫撤退到大路上。國人都厭惡欒家和高家，紛紛挽起袖子協助戰鬥。高強因為喝酒還沒醒，無法全力戰鬥。欒施先逃往東門，高強跟著他。王黑和陳家、鮑家追上他們，在東門又展開戰鬥。欒家和高家的眾人逐漸潰散，他們奪門而出，逃往魯國。陳家和鮑家驅逐了兩家的妻子，並分割了他們的家產。
    晏嬰對陳無宇說“你擅自下令趕走世襲的官員，並且獨占了財物，人們會議論你。為什麽不把得到的財物全部歸還給公眾，你就沒有了私利，人們肯定會因此稱讚你的德行，而你獲得的好處也更多。” 陳無宇說“非常感謝您的指教！我一定聽從命令。” 於是，他把所分得的土地和家產全部登記在冊子上，獻給景公。景公非常高興。景公的母親名叫孟姬，陳無宇還私下獻給了她一些東西。孟姬對齊景公說“陳無宇削弱了強家的勢力，振興了公室，把利益歸還給了國家，他的謙讓和德行不可磨滅。為什麽不把高唐的封地賜給他呢？”齊景公聽從了她的話，陳家因此開始變得富有。陳無宇決心做好人，他說“各位公子過去被高家和蠆家所驅逐，實際上他們是無辜的，應該把他們召回來。”齊景公認為他說得對。陳無宇聽從了景公的命令，召回了子山、子商、子周等人。他用自己的家產準備了帳篷、器具和隨從們的衣物和鞋子，私下派人前往接他們。諸公子回到了故鄉，本已經非常高興，但當看到所有的器物都已經準備好，知道這是陳無宇送給他們的，感激之情更加無以言表。陳無宇還慷慨地贈送了很多財物給公室，所有沒有祿位的公子和公孫都得到了私人的賞賜。陳無宇還找到了國中的窮人、孤兒和寡婦，私下裏給他們了糧食。陳無宇又去尋找國家中的貧困、孤獨、寡婦等人，私下給他們糧食。凡是有借貸，他都是大方地借出，小量地收回；貧窮不能償還的，他就燒掉借據。國家中的人都頌揚陳家的恩德，願意為他們效勞，甚至不惜犧牲生命。史官評論陳家對百姓的深厚施恩，是日後取代國家政權的先兆。這也是因為君主不施恩德，所以臣子們能通過私人恩惠和小惠，來收買百姓的心。有一首詩說“威福君權敢上侵，輒將私惠結民心。請看陳氏移齊計，隻為當時感德深。”
    齊景公任命晏嬰為宰相，晏嬰發現民心全都傾向於陳家，於是私下和齊景公談論這個問題，建議齊景公放寬刑罰，減輕賦斂，積極發展經濟，給予百姓恩惠，以此來挽回民心。但齊景公沒有聽從他的建議。
    話說回來。再來說楚靈王建成了章華宮，但很少有諸侯來祝賀。聽說晉國建了虒祁宮，諸侯都來祝賀，這讓楚靈王心中很不平。於是他召來伍舉商議，打算出兵侵犯中原。伍舉說“大王是用德行和道義來召喚諸侯，但他們沒有來，這是他們的罪過。但如果大王是用土木工程來召喚諸侯，卻責怪他們不來，那又怎麽能讓人信服呢？如果大王真的想用兵來威脅中原，那一定要選擇有罪的國家來征伐，這樣才能有正當的理由。”楚靈王問“那現在哪個國家有罪？”伍舉上奏說“蔡國的世子般九年前殺了他的君主父親，當時大王剛剛聯合諸侯，蔡國的君主也來參加會議，因此大王忍下了這口氣，沒有懲罰他。但叛逆弑君的罪犯，即使是子孫後代也應該受到法律的製裁，何況他本人呢？蔡國離楚國很近，如果我們討伐蔡國並吞並他們的土地，那麽這就既符合道義，又能帶來利益。”他的話還沒說完，近臣來報“陳國有訃告傳來，說陳侯弱已經去世，公子留繼位。”伍舉說“陳國的世子偃師在各國名列前茅，如果讓公子留繼承位子，那麽偃師將會成為一個無人問津的地方。以我的觀察，陳國必然會發生變故。”那麽陳國最後的情況會如何，讓我們看下一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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