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齊國的世子法章，聽到齊湣王遭遇變故的消息，急忙換上平民的衣服，化名為臨淄人王立，為了躲避災難而無處可去，便投奔太史敫家當傭工，幫助他們澆灌花園，辛勤勞作，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貴族子弟。太史敫有個女兒，已經到了成年的年齡。有一次她偶然在花園中看到法章，大吃一驚地說：“這個人一定不尋常，怎麽會屈居於此受苦呢？”於是派侍女去詢問他的來曆。法章害怕暴露身份引來禍端，所以堅決不透露。太史的女兒說：“像白龍一樣的人，雖然隱藏在民間，但日後富貴，無法估量。”她時常讓侍女給法章提供衣物和食物，漸漸地，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越來越親近。法章趁機向太史的女兒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太史的女兒便與他訂下了婚約，從此他們私下裏互通款曲，家裏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件事。

    當時即墨的守臣病死了，軍隊中沒有了統帥，他們想找一個懂得兵法的人，推舉他為將領，但卻很難找到合適的人。有人知道田單曾經通過鐵籠計策得以保全，認為他有才能可以擔任將軍，於是大家一起擁立他為將軍。田單親自拿著木錘和鏟子，和士兵們一起勞動；他的宗族、妻子和妾室，也都被編入軍隊中。城中的人們既敬畏他又愛戴他。當初齊國的許多大臣四處逃散，當他們聽到王蠋堅貞不屈的事跡後，感歎道：“那個已經投降的人，還懷有忠誠和義氣，我們這些人在齊國朝廷中，眼睜睜看著君主和國家覆滅，卻不設法恢複國家，這怎麽能算是人呢！”於是他們一起前往莒州，投奔王孫賈，共同尋找世子。過了一年多，法章知道他們對他的真誠，才出來表明自己的身份說：“我其實是世子法章。”太史敫把這件事告訴了王孫賈，他們準備了法駕去迎接他，讓他即位，這就是齊國的襄王。他通知了即墨，與他們約定共同抵抗燕國的軍隊。樂毅圍攻襄王，三年都未能攻克。於是他解除圍困，退至九裏處，建立軍壘，並發布命令：“城中的居民如果需要出城采集柴火或其他物資，可以自由出入，不準擒拿他們。如果有人饑餓困乏，可以給他們食物；如果有人受寒，可以給他們衣物。”他希望能讓城中的人們感到感激並歸附他。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再敘述了。

    暫且說燕國的大夫騎劫，他非常勇猛，也喜歡談論兵法，與太子樂資關係很好，一心想要掌握兵權。他告訴太子說：“齊王已經死了，城池沒有被攻克的，隻有莒和即墨兩個地方。樂毅能在六個月內攻下齊國的七十多個城市，難道還怕這兩個城嗎？他不立刻攻克的原因，是因為齊國的人民還沒有完全歸附，他想慢慢用恩威來收服齊國人，不久之後，他肯定會自立為齊王。”太子樂資把騎劫的話告訴了昭王。昭王憤怒地說：“我們先王的仇恨，隻有昌國君能夠報仇，即使他真的想要稱王齊國，對於我們國家的功績，難道不應該嗎？”於是他鞭打了樂資二十下，派遣使者帶著節度去臨淄，封樂毅為齊王。樂毅感激涕零，發誓以死效忠，不接受封王。昭王說：“我本來就知道樂毅的忠誠，他絕對不會辜負我。”昭王癡迷於神仙之術，讓方士煉製金石為神丹，自己服用後，長時間內體內燃燒熱氣，導致生病最終去世。太子樂資繼位，成為了惠王。

    田單每次都派細作去燕國打探情報。聽說騎劫計劃取代樂毅，以及燕太子被鞭打的事情後，感歎道：“齊國的複興，恐怕要靠燕後的國王了！”等到燕惠王即位，田單派人去燕國散布消息說：“樂毅一直想稱王齊國，因為受到燕先王的厚恩，不忍心背叛，所以才延緩攻打這兩個城，等待時機。現在新王即位，而且已經和即墨達成聯盟，齊國人最擔心的，就是害怕他將來，如果他真的來了，那麽即墨就危險了。”燕惠王一直懷疑樂毅，當聽到流言與騎劫的說法相符時，便相信了這些傳言。於是他派遣騎劫去代替樂毅，並召回樂毅回國。樂毅擔心自己會被處決，說：“我是趙國人。”於是他舍棄了自己的家庭，向西逃往趙國。趙王在觀津封賜樂毅，並號為望諸君。

    騎劫代替樂毅統帥軍隊後，廢除了樂毅的命令，燕軍將士們都感到憤怒、不滿。騎劫在營寨住了三天，就率領軍隊去攻打即墨，把城圍了好幾圈，但城中的防守越來越堅固。田單早晨起來對城中的人說：“我昨晚夢見上帝告訴我，齊國將會複興，燕國將會馬上失敗。不久就會有神仙來擔任我們的軍師，戰鬥必定會取得勝利。”有一個小兵明白了田單的意思，跑到田單麵前，低聲說：“我能做您的軍師嗎？”說完就趕快跑了。田單趕緊起身拉住他，對大家說：“這就是我夢中見到的神人！”於是他為這個小兵更換了衣冠，讓他坐在帳篷中的上座，麵向北方，像對待老師一樣對待他。小兵說：“我其實沒什麽能力。”田單說：“你不要說。”於是他被封為“神師”。每次發布一條命令，田單都會向神師請教。他告訴城中的人：“神師命令：‘所有人吃飯前，必須先在庭院祭拜祖先，這樣才能得到祖先的陰力相助。’”城中的人聽從了神師的教導。飛鳥看到庭院中的祭品，都紛紛飛下來吃。這樣的情況早晚各發生一次，燕軍看到，都覺得很奇怪。聽說有神君降臨教導，於是互相傳揚，認為齊國得到了天助，無法抵擋，而抵抗齊國就是違逆天意，於是都失去了戰鬥的決心。田單又派人散播關於樂毅的負麵消息說：“昌國君太仁慈了，抓到齊國人都不殺，所以城中的人並不怕他。如果把他的鼻子割掉，讓他走在前麵，即墨人就會嚇得要死！”騎劫相信了這話，把投降的齊軍士兵都割了鼻子。城中的人看到投降的人被割鼻，都非常害怕，互相告誡要堅守城池，生怕被燕軍抓住。田單又故意放出風聲說：“城中的人，他們的祖墳都在城外，如果被燕人發掘，怎麽辦？”騎劫又命令士兵把城外的墳墓全部挖開，燒掉屍體，丟棄骸骨。即墨人從城上看到這一幕，都痛哭流涕，恨不得吃掉燕軍士兵的肉。他們紛紛來到軍營門前，請求出城與燕軍決戰，以報祖宗之仇。田單知道士兵們的士氣已經調動起來，於是挑選出五千名強壯的士兵，讓他們隱藏在民間，其餘的老弱士兵和婦女則輪流守城。同時，他派使者去燕軍那裏求和，說：“城中的糧食已經吃光了，我們將在某日出城投降。”騎劫對眾將領說：“我和樂毅相比如何？”眾將領都說：“您勝過樂毅百倍！”軍中士氣大振，齊聲歡呼：“萬歲！”田單又收集了民間的金子，湊足了一千鎰，讓富家子弟私下送給燕軍將領，叮囑他們在城破之日，保護他們的家人。燕軍將領非常高興，接受了金子，並交給他們小旗，讓他們插在門上，作為標記。他們沒有做任何防備，隻是傻乎乎地等待田單出城投降。單於是讓人收集了城中一千多頭牛，把它們打扮成穿戴著絳紅色繒帛衣服，上麵畫著五色龍紋，披在牛身上。又把鋒利的刀具捆綁在牛角上，還把麻葦浸泡在膏油裏，捆在牛尾巴上，就像巨大的掃帚一樣。這一切都在約定投降的前一天準備妥當。大家都不理解田單的意圖。田單殺了牛，準備了酒，等到太陽落山黃昏時，召集五千名勇士吃飽喝足，用五色顏料塗在他們的臉上，每人手持鋒利的武器，緊跟在牛的後麵。他讓百姓在城牆上鑿出幾十個洞，把牛從洞裏趕出去，然後用火點燃牛尾巴上的麻葦。火勢逐漸逼近牛尾巴，牛被激怒，直衝向燕軍的營地。五千名勇士緊隨其後，嘴裏銜著枚，保持沉默。燕軍以為明天就能接受投降進城，所以到了晚上，他們都安心地睡覺了。突然，他們聽到了奔跑的聲音，從夢中驚醒。隻見一千多把火把，明亮得如同白晝，他們看到那些牛身上都畫著五色的龍紋，衝了過來。牛角上的刀刃所到之處，無人不死傷，軍隊中一片混亂。那些勇士們默默地跟在牛後麵，手拿利器，見人就砍。雖然他們隻有五千人，但在混亂中，看起來就像是幾萬人。而且，他們一直聽說有神師降臨，今天看到這些神頭鬼臉的景象，都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田單又親自率領城中的人製造噪音，老人、婦女和孩子們都敲擊銅器，發出震天動地的聲音。燕軍被嚇得魂飛魄散，膽戰心驚，腿腳發軟，根本無法應戰。於是人們紛紛逃竄，互相踐踏，死傷無數。騎劫和駕車的士兵慌忙逃走，正好遇到田單，被他一戟刺死。燕軍大敗。這是周赧王三十六年的事。史官有一首詩說道：“火牛奇計古今無，畢竟機乘騎劫愚。假使金台不易將，燕齊勝負竟何如？”

    田單整頓部隊，乘勝追擊，所向披靡。他們經過的城邑，聽說齊軍取得勝利，燕將已死，都紛紛背叛燕國，歸附齊國。田單的兵力日益壯大，攻占的土地一直逼近黃河，抵達齊國的北部邊界。燕國所占領的七十多個城市，又都回到了齊國。眾將領認為田單的功勞最大，想要擁立他為王。田單說：“太子法章就在莒州，我是他的遠親，怎麽敢自立為王？”於是他去莒州迎接法章。王孫賈為法章駕車，到達臨淄後，他們收殮並安葬了湣王，然後選定了一個吉日，向祖廟祭告並正式即位。襄王對田單說：“齊國危難之際得以保全，滅亡之後又得以複興，這都是叔父的功勞啊！叔父的名聲始於安平，現在我封你為安平君，食邑萬戶。”王孫賈被封為亞卿。他迎娶了太史敫的女兒作為妻子，這位妻子就是後來的君王後。那時太史敫才知道自己的女兒未經媒人就私自嫁給了法章，憤怒地說：“你不經過媒人就自己嫁出去，真不是我的女兒！”並發誓終身不再見她。齊襄王派人給他增加官祿，他都不接受。隻有君王後每年都會派人去探望他，從未間斷過禮節。這是後話。

    那時孟嚐君在魏國，把相印讓給了公子無忌。魏國封無忌為信陵君。孟嚐君則退居到薛地，與各國諸侯交往，和平原君、信陵君關係都很好。齊襄王害怕他們，又派使者去請孟嚐君回來當相國，但孟嚐君沒有接受。孟嚐君與他們保持友好關係，在齊國和魏國之間來往。後來，孟嚐君去世，沒有兒子，他的那些公子們爭著繼承他的地位。於是齊國和魏國聯合起來消滅了薛地，並瓜分了那裏的土地。

    再說燕惠王自從騎劫兵敗之後，才意識到樂毅的賢能，後悔自己過去的錯誤。他派人給樂毅送去一封信，表示歉意，想要招回樂毅。但是樂毅回信拒絕了回國的邀請。燕惠王擔心趙國會利用樂毅來圖謀燕國，於是他任命樂毅的兒子樂間為昌國君，同時任命樂毅的堂弟樂乘為將軍，對他們都給予了尊貴和重用。樂毅於是開始協調燕國和趙國的關係，在兩國之間頻繁來往。燕國和趙國都任命他為客卿。樂毅最後死在趙國。當時，廉頗是趙國的大將，他英勇善戰，善於用兵，各國諸侯都害怕他。秦國多次侵犯趙國，但都靠廉頗的堅決抵抗，才沒有讓秦軍深入趙國。最後秦國和趙國達成了友好協議。對於後來的事情如何發展，等待下一回再詳細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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