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姻緣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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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幽同鑒!
    朝曦沒讓李延錚等太久,出來的時候,一身青色深衣略顯單薄,長發盤好用同色頭巾束起,臉部、頸部和手不知道塗了什麽,變得蠟黃粗糙,眉毛用炭筆描得比手指粗,眼底青黑,嘴唇發紫,明明五官沒變化,看起來卻像換了張臉。
    這身裝扮李延錚的第一反應就是小妹信不過他,才故意化得這麽醜。
    “如何?”朝曦有意壓低了嗓音,改變了說話的腔調。聽起來真是不男不女,說不出的怪異。
    “很不錯。”這是他由衷的誇讚,隻不過這樣出色的變裝,顯得他的保護有些多餘了
    “走吧。”她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公雞被掐住了脖子,聽得李延錚打了個哆嗦。
    出門之後朝曦才發現,平日她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腦海中對於街道地形印象全無。
    無奈之下,隻得求助一旁正在神遊天外的李延錚。
    明月樓燈火通明,李延錚耳力極好,還能聽見樓宇內傳來的幽幽歌聲。
    “肌玉骨,自清涼無汗。
    水殿風來暗香滿。
    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欹枕釵橫鬢亂。
    起來攜素手,庭戶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
    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
    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洞仙歌·冰肌玉骨》)
    他一聽臉都綠了,差點直接命人掉頭回府。這、這會教壞小妹的!他悄悄看了一眼朝曦,她正打量著遠處的明月樓。
    “籲—”車夫勒住韁繩,將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李延錚第一個跳了下來,隨即將手遞向朝曦。朝曦瞥了他一眼,輕靈地跳下馬車。李延錚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後知後覺,他剛才差點破壞了她的偽裝。
    “你自己回去吧。”李延錚心知會逗留到深夜,主動打發了車夫。
    眼尖地認出定國公府的馬車,明月樓的掌櫃放下賬本,主動出門相迎。
    “兩位裏邊請。”李延錚以前在京的時候經常來此吃飯,掌櫃對他的喜好也有所了解。但他沒有顯得太過熱情,態度恰當好處,讓人挑不出錯來。
    “兩位這邊走。”掌櫃將二人引到樓上的一間雅座,仔細吩咐了小二用最好的茶點招待。
    樓上視野開闊,能將樓底形勢盡收眼底,聽的也很清楚。
    “小兄弟,嚐嚐他家的糕點,這可是全京城有名的。”李延錚夾起一塊天香一品糕放到了朝曦的碗裏,自己也吃了一口蛋黃酥,異常的滿足。
    享用茶點間,表演開始了。
    “第一位上場的是月憐姑娘,她今晚送給各位一首曲子。”
    柔弱的白衣美人麵帶三分嬌羞,惹人戀愛。讓人恨不得衝上去,將她攬在懷裏。
    纖纖十指撥動著琴弦,奏出流水般清澈悅耳的琴音。
    一曲相思罷了,纏綿悱惻,聽得眾人如癡如醉,沉迷許久才回過神來稱讚叫好。
    “可惜了一把好箏,敗給了這靡靡之音。”隔壁的人似乎並不喜月憐的表演。
    李延錚若有所思地看向隔壁。
    “第二位上場的是紅鸞姑娘,她獻給各位一場舞蹈。”
    紅鸞,人如其名,一身性感的紅色舞衣,大膽而奔放的舞蹈挑逗著在場所有男子的下半身,看得他們血脈噴張,恨不得化身為狼,撲倒這隻獵物。
    她像是紅色的雀鳥,想要一舉飛上枝頭做鳳凰。
    “人不知羞恥,舞不堪入目。”
    隔壁再次傳來不一樣的點評聲。
    這次,就連朝曦也對他有幾分好奇了。
    幾場下來,朝曦有些失望,沒有特別吸引人的表演,不是彈琴唱歌就是跳舞,一點新奇的花樣都沒用。還不如隔壁的點評有意思。
    現在台上的女子也是表演舞蹈,她的腰部靈活地扭動著,柔韌得異於常人,甚至有點可怖。
    “身體有毛病應該早點去看大夫,怎麽還能上台跳舞?”這聲音顯然很不解。
    朝曦一時間沒忍住,笑出了聲。
    大概是隔壁的人終於發現鄰座將自己的話都聽了去,一連幾場表演再不吭聲。
    “最後壓軸出場的是豔名遠播的雲歌姑娘,她會為大家帶來什麽表演呢,馬上揭曉。”
    唱名的似乎對雲歌格外看好,又是誇又是賣關子的,勾得眾人一個勁兒的在喊雲歌的名字。
    在萬眾期待中,一陣清新的花香飄來,粉嫩的花瓣如雨灑下。這時,從四麵八方飛來數道白色綢緞,一身白衣的雲歌從天而降,輕輕踏在了綢緞之上。清麗無雙的容貌,冰清玉潔的姿態,都深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哼,奇淫技巧,也值得賣弄?”大概是臨近結尾,隔壁的人終於忍不住出聲了。
    箏音響起,一段奇異而有魔力的旋律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就連隔壁的人都忍不住“咦”了一聲。
    她輕啟紅唇,獨特的曲調,神秘的歌詞,用她恍如天賜的歌喉唱出來,魅力十足。
    一句末了,雲歌一甩水袖,竟是要邊唱邊跳。與這奇特的歌曲一樣,她的舞也十分怪異,但是這怪異中又帶有三分俏皮、三分靈動、三分誘惑,讓人有種想要一起舞動的衝動。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雲歌知道,這一次的“傾國牡丹”她當定了。
    表演結束,全場鴉雀無聲,良久才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歡呼聲,台下一片狀若瘋魔。
    “雲歌姑娘,可否一問,”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問向雲歌,“此歌名為何,還有這方言,小生孤陋寡聞,從未聽說過。”
    雲歌勾唇一笑,魅惑十足“此歌、此舞名為‘極樂淨土’,所用的是東瀛的方言。”
    “‘極樂淨土’?原來如此,不愧是雲歌姑娘,見多識廣!”書生恍然大悟,隨後讚不絕口。
    朝曦似乎看得津津有味,倒是李延錚因為裴紹,對雲歌格外厭惡。
    “妖裏妖氣。”他沒好氣地哼了一句,轉頭看著朝曦目不轉睛的樣子,“你個小沒良心的,還看。”說完,懲罰性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那不看了。”朝曦笑著說,隻是眼角又掃了一眼雲歌,仿佛要將她深深記住。
    那邊的雲歌正享受著眾星捧月般的待遇,突然渾身一冷,猶如芒刺在背。
    不好的預感!難道有人要害自己?
    雲歌的直覺一向很準。她立刻用目光搜尋了起來,但人這麽多,她又怎麽找得到。
    剛才的得意一下子被澆滅了大半,她不自然地抿起嘴唇。
    一定是那幾個看不得她好的失敗者,在背後使壞。比賽之前,陰謀詭計便已層出不窮,沒想到結束之後,她們還想著動手。
    毫無疑問,“傾國牡丹”最後的得主是雲歌。這一晚,不知群芳閣內要撕掉多少帕子。
    李延錚打算帶著朝曦離開,一出門差點和人撞上。
    “放”訓斥的話剛說出口,就被人阻止了。
    “你先請。”這個錦衣男子一開口就被李延錚和朝曦認了出來,是隔壁的那個人。
    “多謝。”李延錚雖然道了謝,但是一雙銳利的眼睛卻死死盯著他的臉。錦衣男子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並無異樣。
    “兄台,我的臉上有什麽嗎,為何一直盯著我?”
    錦衣男子長得平平無奇,總不至於李延錚對他一見鍾情了吧。
    李延錚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就是一直盯著他。時間久了,錦衣男子也不自在了。他身邊的仆人也認出了李延錚,猶豫著要不要動手。
    “攬之兄,該上畫舫了。”朝曦眼角的餘光注意到雲歌正要離開,有意跟上,便主動破壞了這詭異的氣氛。
    錦衣男子這才注意到身材矮小、文士打扮的朝曦,被李延錚一擋,都沒有注意到她。這一打量不禁皺起了眉,李延錚這個朋友長得也太寒磣了吧,還有這聲音,跟鋸子拉木頭差不多。
    “走吧,小老弟。”李延錚意味深長地看了這倆主仆一眼,轉身領著朝曦離去。
    “主上”仆人張口欲言,見錦衣男子搖了搖頭,便不再多言,恭敬地站在一旁。
    錦衣男子看著李延錚的背影哼了一聲“這家夥,準是認出我了,一直盯著我看。走吧。”
    經過剛剛李延錚所在的雅間時,他突然想起來了什麽,停下腳步朝裏麵看去。
    錦衣男子皺起了眉頭,他看向仆人“飛鷹,剛才這裏有無旁人出入?”
    飛鷹恭敬地答道“回主上,並無。”
    “離開吧,樓上無人了。”他瞧了一眼對麵,“他們應該是從另一邊下樓的,我們也上畫舫。”
    夜色如水,銀月照亮風平浪靜的湖麵。這些裝飾著鮮花彩燈的遊船成了湖麵上一道靚麗的景觀。
    掌櫃在岸邊迎接著一位位樓上的貴客,隻有這些尊貴的客人才能登上雲歌所在的船。
    “開船!”
    最後一位貴客已坐上了畫舫,其他的幾艘畫舫也停止上人。
    今夜的最後一輪表演,馬上就要開始了。
    笙歌奏響,水袖曼舞,畫舫向湖中心劃去,泛起一陣陣漣漪。
    船影搖曳在夜色下,一切都是這麽的靜謐美好,直到一聲尖叫劃破了沉睡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