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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衍僵硬地轉過頭來，先前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個怪物身上，所以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後已經站了一個人。
    “果然是你。”
    當他看清那人的臉龐時，不免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喟歎。
    在昏暗燭光中低頭站著的，正是這座客棧的主人。
    這個枯瘦的中年人並未在意對準自己眉心的鋒利箭矢，慢慢走到大堂正中央的柱子前，視線上移，眼神溫柔，仿佛在看著一件珍寶。
    借著此時的微光，周衍也終於看清了那詭異怪物的模樣。
    女子身形，黑色長發散亂地披在胸前，裸露在外的肌膚是一種不正常的青紫色，鬆鬆垮垮地向下墜著，但指甲又極長，末端泛出冷冷的寒光，仿佛隻要輕輕掠過，就能劃破一個人的咽喉。
    僵屍？
    少年自那場大病後，便很少再接觸到這些鬼怪故事，但村子裏畢竟有生老病死，每逢喪事，便有各種講究，下葬之處陰氣不能太重，墳旁不能有槐樹，棺槨要埋得深些，以免被黃皮子嗅出來。
    周衍當時尚且年幼，聽到這些說法隻覺得悚然，老獵戶卻不以為意。
    便是真有屍變又如何？活著都不如那些豺狼虎豹強，死了便長能耐了？直接打殺了便是。
    周衍當時隻覺得老人又在吹牛，但卻又莫名安心了許多，連續好幾天都沒有揪老人的胡子。
    而現在，少年隻覺得很頭痛。
    方才的第一箭在這怪物的肩頭留下了一個茶杯大的創口，卻詭異地沒有流出任何鮮血，隻有綻開的黑青色皮肉證明了鋒銳柳葉箭頭的殺傷力。
    而那枝將怪物釘在柱子上的第二支箭，此時依舊插在它的眉心，也是同樣沒有染血，大概是因為怪物的重量，箭杆連帶著箭羽，不斷地輕輕顫動著。
    這種柳葉箭的箭杆用了北境森林裏的一種特殊樹種作為材料，又在狼油中泡了好幾個月，因此極為堅韌，不易折斷，而鋒銳的箭簇上還被刻出了幾道血槽，在命中獵物後，能夠輕易地造成二次傷害。
    既然沒有流血，那便代表在這具女屍的體內，根本沒有絲毫血液在流動。
    “別動。”周衍看著女屍身前的枯瘦中年人，從背後的箭籠中又取出了一枝箭，眉頭緊蹙。
    “你是個聰明人，不說你現在顫抖的手能不能再放一次箭，你有沒有想過，這種箭可能根本傷不了我？”馬掌櫃轉過頭來，雙眉輕輕挑起，哪有半點白天謹小慎微的樣子，“你若是老老實實呆著，看在你曾幫過丁酒的份上，我或許還能給你個痛快。”
    “總歸要試試。”周衍看著馬掌櫃的眼睛，很認真地說道，“但我還是想問一下，我可不可以不死？”
    “你覺得呢？”馬掌櫃似笑非笑，反問道。
    “那如果真的要死的話，可不可以讓我做個明白鬼？”
    他先前雖然已經隱隱猜到了幕後的黑手，但整件事情依然籠罩著一層濃霧，比如眾人為何會完全忘記那個國字臉的存在，這上寧鎮無名客棧的馬掌櫃究竟是什麽人，而這具女屍怪物，到底從哪裏來？
    已經是午夜時分，春初沁人的涼意從門縫中透入，如細針般輕輕戳著肌膚，周衍用餘光看著四周，卻感覺自己的心跳不斷加快，臉上有些發燒。
    ……
    “當然……不可以。”
    馬掌櫃佝僂著的脊背不知何時已經完全挺直，看著周衍的眼睛平靜地說：“我說過你是個聰明人，越聰明的人，就越擅長在絕望中找機會。”
    “雖然我並不認為你還能有什麽手段，而且我也不討厭你這種人，但是我最痛恨意外，所以你可以準備死了。”
    馬掌櫃抬起右臂，輕輕揮了揮，那支釘緊在女屍眉頭的箭矢便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嘎吱聲，接著竟是一寸寸的從原本深陷著的木質柱子中抽出，直到轟然一聲，和那怪物一起落在了地上，他看著周衍，又指了指旁邊地上躺著的四人，露出了一個有些詭異的微笑。
    “放心，我很快就會送他們四個陪你，這樣你在黃泉路上就不會孤單了。”
    周衍驚訝的看著這一切，他並沒有看到眼前的中年人如何動作，可偏偏那支箭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被拔了出來，就仿佛傳說中憑空禦物的仙法道術。
    他的錯愕沒有持續多久，就又被更大的驚駭取代，那個原本已經沒有一絲生氣的女屍怪物，肩頭和眉間的空洞，居然生出了一縷縷的黑氣，包裹著那些裸露在空氣中的肉芽，不斷地糾纏結節，隱隱有要愈合的跡象。
    而隻過了片刻，伴隨著一聲厲嘯，女屍的猩紅雙眼陡然睜開，死死地盯著自己。
    “我這屍傀，平日給她喂食的時候，都先用了屍魔香迷暈，這樣不但方便，也不會過於殘忍，要說麵對生人，這還是第一次，也不知該說你是幸運還是不幸。”馬掌櫃說著這話，輕描淡寫地仿佛是田間的老農在談論著如何喂養自家的牲畜。
    他看著周衍歎了口氣：“我知道你還有一箭的力氣，現在不妨試試，盡管這可能會帶來很多無謂的痛苦，但也能讓你上路前寬心些。”
    他身後的屍傀已經搖搖晃晃地起身，似乎即將就要撲過來，變成擇人而噬的野獸。
    周衍露出一絲苦笑，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
    牛角弓的弓弦發出一聲輕響，於是一支柳葉箭便應聲飛了出去，隻是與前麵的兩箭相比，這一箭既沒有發出破空聲，也沒有一往無前的氣勢，更關鍵的是，好像根本就射偏了，連那怪物的皮都沒有擦到。
    “看來我還是高看了你，這一箭不光有氣無力，軟趴趴的好像五歲小兒彈弓射出的石頭，就連準頭都很差。”
    馬掌櫃的嘴角微微揚起：“既然失手了，那我想你應該已經做好了準備。”
    ......
    “誰說他失手了？”
    大堂中響起一道怒氣衝衝的聲音。
    緊張的氣氛被突然打破，於是周衍，馬掌櫃和那屍傀齊齊望向聲音的來源。
    原本呆在麻袋中昏迷不醒的李公子不知何時起了身，膝蓋上插著一根箭矢，咬牙切齒地說。
    “這小子，他娘的瞄準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