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指點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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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啥意思啊?”沈聽抓耳撓腮,好不自在。
    周衍扯了扯嘴角,“怎麽,你們不良人也喜歡打機鋒?”
    沈聽咧嘴一笑,顯然是對這個稱謂頗為滿意,“上麵就是這麽傳下來的,不是有人說,人啊,站的越高,彎彎腸子就越多,連放個屁都要百轉千回。”
    周衍笑道:“是誰說的?”
    沈聽頗為自豪,“蘇先生說是一個前朝大儒說的。”
    周衍麵色古怪,什麽前朝大儒,多半是蘇師叔自己說的。
    周衍沉吟片刻說道:“這兩句話我剛好見過,是一本名為《撼龍經》的書的開篇。”
    書鋪裏剛好有這麽一本書。
    沈聽眼睛一亮,“我就說找你準沒錯,名字這麽霸氣,是什麽武林秘籍?”
    周衍搖了搖頭,“《撼龍經》並非什麽秘籍,而是一本風水堪輿的奇書,據傳是大觀開國時一位高人的手筆,傳世不少,路邊隨便找個風水先生,說不定手裏就抱了一本。”
    沈聽撓了撓頭,“那就是爛大街了唄。”
    周衍忍住笑意,點頭道:“也可以這麽說。”
    周衍敲了敲自己的額頭,“這樣一本書,作價不過四五十文,值得花這麽大的價錢找嗎?”
    沈聽倒是不以為意,感歎道:“有錢人的生活,可能就是這般枯燥吧。”
    周衍笑了笑,皇帝種田是用金鋤頭還是銀鋤頭?管那麽多作甚。
    隻是可憐自己無論是山上山下,都是這般窮啊。
    沈聽帶著周衍來到街頭。
    僅僅是一盞茶的功夫,周衍就見到沈聽和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耳語了幾番,又和幾個小商販互相交換了眼色。
    到了最後,又跑到了一幫半大孩子堆裏,對起了暗號。
    一個流著鼻涕的黑瘦孩子緊張開口。
    “天王蓋地虎。”
    周衍心中默念,“寶塔鎮河妖。”
    沈聽小聲回答:“小貓捉老鼠。”
    沈聽看向一臉錯愕的周衍,解釋道:“這天與地相對,自然小也要與老相對了,這樣才叫工整嘛。”
    好像也有那麽些道理。
    果然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不過沈聽有些沮喪,問到的似乎都是些沒用的消息,比如誰誰誰又去青樓了,誰誰誰偷看寡婦洗澡了,誰家晚上燉了紅燒肉可香了。
    有關王府的也有,不過也是些邊邊角角的零碎,比如前些天招人去修繕房簷,給了不少賞錢,那肥頭大耳的恭王爺又去鼎香樓吃席了,估計一桌得要好幾兩金子之類。
    升鬥小民對於這些深牆大院的幻想,好像也就僅限於此了。
    兩個少年一時間沒摸著頭緒,眼看著天色漸晚,沈聽便讓周衍先回去,自己再跑些地方。
    周衍點頭答應,叮囑他萬事小心。
    四方的民居裏已經升起了嫋嫋炊煙,周衍緩步走在空空蕩蕩的街上,聽著樹上的蟬鳴,隻覺得夏日清朗,身心舒暢。
    人間四時皆好,夏夜猶然。
    隻是還沒走多遠,一個身影就朝周衍衝了過來,速度不算快,但卻一副要撞破南牆的架勢。
    周衍嚇了一跳,竅穴之中的充沛劍意差點要傾瀉而出,幸好提前回過了神,輕巧地側身避過。
    那身影直直栽倒在了地上,和根蔥似的。
    “哎喲,哎喲,我這把老骨頭都快被撞散了,少年郎啊,你是怎麽走路的,我估摸著我的骨頭都斷了好幾根,這不賠我兩錢銀子的醫藥費還能說的過去嘛?”
    周衍蹲下身來,向地上看去,地上躺著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正如一條上岸的河魚般扭來扭去,哪裏有分毫受了傷的跡象。
    得嘞,是來了個碰瓷的。
    不過,這老乞丐怎麽這般麵熟?
    似乎是撲騰夠了,老乞丐終於努力從地上抬起頭來,軀幹卻依舊緊緊貼著地麵,因此顯得分外滑稽,在看到蹲在麵前的少年臉龐時,老乞丐一愣。
    “怎麽是你小子,賊老天的,白摔一跤。”
    周衍心生無奈,動手去扶躺在地上的老人。
    老人穿得單薄破爛,總是躺在地上,也不是個事兒。
    老乞丐順勢爬了起來,看著周衍嘖嘖稱奇:“沒想到這幾個月沒見,精氣神都足了不少嘛,我記得你之前是來趕考的,怎麽,沒考上?”
    周衍點頭:“嗯。”
    老乞丐歎了口氣:“那有什麽關係,山上的路也未必比山下難走嘛。”
    少年心頭微震,看向那臉上還布著黑灰,白須虯結成幾團的老人。
    真就五步一高人,十步一神仙啊。
    老乞丐擺了擺手,“活得久了,知道的自然也多些,有什麽奇怪的?這裏可是京都,老叫花我來來往往的什麽人沒見過,你小子,就是沒見過世麵,往後山南水北的多跑一跑,免得到時候丟了麵子。”
    周衍哭笑不得。
    往前這十幾年,大部分時間一頭紮在北境的小小村莊裏,最多隻去過主管考試的青平府。
    之後便急著往京都奔走,比起一輩子呆在北境的同鄉,走過的路是多了不少,可世麵這二字,偏偏不是走路能走出來的。
    老乞丐湊過頭來,露出一口黃牙,“看你雖然神氣飽滿,但卻亂得緊,是不是修行時遇到了問題,和老叫花我說道說道,保不準還能出出主意。”
    周衍搖搖頭,這般涉及大道根基的隱秘,著實不是很好開口。
    老乞丐吹胡子瞪眼,“不知好歹的小子!”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
    老乞丐揉了揉鼻子,“小子,你若是現在求我,我還是會與你說的。”
    周衍無可奈何,“前輩,真不必了。”
    穿著破爛的邋遢老人嘿嘿一笑,“那我說了你可別聽!”
    周衍扯了扯嘴角。
    老乞丐沒理他,自顧自開口說道。
    “有人想填平一座池塘,讓它最終拔地而起,堆嶺成山。”
    “有人講究的是個道法自然,生生不息,想讓池塘走江,江河成海。”
    “既想往池塘裏丟石子,又想開掘源頭讓死水流動,可不就是原地踏步嗎?但在填池挖池的過程之中,根基卻無形之中寬廣了許多,無論是一朝全部填平,拔地而起,抑或將積石泥沙全部清空,都能走得更快更遠些。”
    周衍若有所思。
    老乞丐勃然大怒,輕輕推了他一把,“好個厚臉皮的小子,不是說不聽的嗎?”
    老乞丐擺了擺手,“快走快走,別耽誤我找下一個肥羊。”
    周衍拱手行禮,說道:“前輩,我在城西臨曲巷的書鋪裏幫工,你若是有難處,可以來隨時找我,還是不要做這些事了。”
    老乞丐雙眼一瞪,“我高興,你管的著嗎,快滾快滾。”
    看著少年逐漸遠去的背影,老乞丐這才開始搖頭晃腦,哼起小曲來。
    “老叫花,醉神仙,石根高臥忘其年,三光沉淪性自圓。”
    “氣氣歸玄竅,息息任自然,莫散亂,須安恬,溫養得汞性兒圓,等待他鉛花現。”
    “靜觀龍虎戰場戰,暗把陰陽顛倒顛。人言我是朦朧漢,我欲眠兮眼未眠。”
    “要問叫花我是誰,邋遢道人張半仙。”
    他伸了個懶腰,卻注意到衣兜裏不知何時被那少年放了個粗布錢袋,裏麵大多是一些銅錢,但也有幾粒碎銀子。
    自己講的那些粗淺道理,其他人不知道嗎?
    當然是知道的,可是做起來何其難也,千百年來,有多少天縱之才,因為根基太厚以致無法寸進,早早夭折?
    但偏偏那小子,還真有可能走這條路子。
    老乞丐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
    “不虧,不虧。”
    ……
    京都一家破舊的民居內。
    一個樸實漢子輕輕打開門,屋內雖然沒什麽值錢的物什,但卻頗為整潔。
    靠窗的木床上坐著一個穿著粗布衣物的女子,簡樸的穿著絲毫沒有遮掩女子的清麗,反而讓她多出一絲賢惠溫柔之感。
    聽見門口傳來的聲音,女子轉過頭來,露出一個笑臉,想要站起迎接那漢子,可還沒走幾步,就一個踉蹌,幾欲摔倒。
    還好那長相平凡的漢子眼疾手快,一把就扶住了她,假意怒道:“小湄,說了多少次了,好好坐著,你的腿才剛有好轉,怎麽又記不得?”
    女子的腳踝上有一道傷疤,蜿蜒錯結,如同老樹的根須一般。
    被稱作小湄的溫婉女子吐了吐舌頭,並不回答問話,而是邀功似的說道:“我在家做了飯了,就放在桌上,可惜鹽放多了,而且現在都有些冷了,我已經吃過了,你熱熱再吃。”
    漢子轉頭,之見桌上有一盤翠綠的青菜,幾塊紅燒肉,和一碗已經沒了熱氣的米飯。
    “你吃了幾塊肉?”漢子問道。
    “三塊。”見相公還盯著自己,那女子才弱弱地改口,“吃了一塊,我又不用出去,你多吃些嘛。”
    漢子別過頭去,從胸口掏出一包藥,一個油紙包還有一本書:“藥已經抓了,順路還給你帶了些鼎香樓的點心。”
    女子眼睛一亮,旋即埋怨道:“怎麽又亂花錢?”
    漢子笑道:“東家結了帳,掙了不少錢,夠我們開銷好久了,小湄,我以後一定帶你過好日子。”
    女子打開了油紙包,拿起一塊點心,一分兩半,大的那塊塞到了丈夫口中,小的那塊才細細咀嚼。
    “好吃嗎?”她的眼睛彎成了一輪新月。
    “嗯,好吃。”漢子回答。
    他又別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