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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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7.
    一年前,新沂清瀾區。
    某廢舊主樓的地下暗房。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一整桶水迎麵澆來,本能地倒抽一口冷氣,周錚清醒了。
    意識恢複,首當其衝便是滿嘴的血氣腥甜,咽進喉嚨的血唾沫讓他察覺到自己的牙床又開始泊泊流血,自從在新沂遠山林區遭到伏擊,被強行拔去那顆有著定位跟蹤裝置的牙齒後,傷口就一直不停地滲血,鐵鏽糜爛的血味充斥口腔,揮散不去。
    不僅僅是嘴裏,鼻腔,皮膚,甚至是眼睛都被血迷得酸疼刺痛,根本睜不開。
    全身上下痛得打顫痙攣,卻又好像什麽都感覺不到……
    胳膊被向兩邊拉開固定,他摸不到自己身上,不知是水還是血流下去,濺在地上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長跪在冰冷粗糙的地麵,膝蓋像被注入石膏一樣僵硬,骨頭的地方滑膩一片,關節上的劇痛讓周錚恨不得將它擰下來。
    無論多麽痛苦,他仍舊在呼吸,沒到咽氣的那一刻,雖然他是如此地想。
    有人揪扯頭發,將他的腦袋最大程度向後拽,厲聲質問:“說,你到底是哪的警察?!怎麽知道我們?!又是怎麽追到新沂來的?!”
    嘴唇在動,卻聽不到聲音。
    那人湊近,依稀聽到混沌的幾個字,好像在說不是,他不是……
    幾下重拳和巴掌掄過去,除了凶猛擊打肉體製造出來的聲音外,人不過隨著力道晃了兩下,連悶叫就沒有,反倒是打人的呼哧呼哧直喘。
    這人甩著酸疼的手,抱怨:“真牛逼!都這樣了,還這麽經打?!”
    他走到旁邊的木桌子上,從一個雙肩帆布背包裏掏出證件和一疊資料。
    “看看這是什麽?賓館的包都被我們搜出來了,裏麵有你的警員證和魏明宇的個人資料,還嘴硬呐?!“拿著證件狠狠地拍打周錚的臉:“不是你?!啊?!這他媽不是你?!你不叫周錚?!”
    “……我真……不……是,包是……我……偷的。”
    “偷的?”這人疑惑:“從哪兒偷的?你本名叫什麽?”
    “我姓……曹……”聲音越來越弱,幾乎聽不見,那人貼向周錚嘴邊仔細辨別:“叫……尼……瑪……”
    “我去你媽的!!”或許是不相信有人能擰到這份上,折磨成這樣還能反抗,這人立時眼眶疵紅,勃然大怒,他抄起上刑用的鐵棍,在周錚大腿燙得血肉模糊的地方狠勁地抽,哀嚎終於響起,一下一下的猛擊打得這人身體劇烈晃動,差點將繩子掙斷,伴隨沉悶的吼叫刺耳的一聲骨裂響起,周錚的腿骨被打斷,殘酷的施虐被叫停。
    有人阻止這番氣急敗壞的發瘋行為:“行了,劉天,你這樣有用嗎?都打了他兩天了,除了個‘曹尼瑪’你還知道什麽啊……”說話的人明顯在笑,嘲笑,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的鄙夷。
    叫劉天的男人更是被捅了肺管,指著這人鼻子惡罵:“林柏杉,你能耐你上啊!在這說什麽風涼話?!弄出點什麽讓我看看啊,除了會用那破煙頭子燙人你還會什麽?!別說那麽丁點大的煙頭,就是烙鐵都撬不開他的嘴!你來啊,別光說不練,你他媽過來啊!……”
    “你!!!”對方同樣被激怒,不知拿了什麽東西就要衝那人過去。
    “把東西放下。”
    一個十足的渾厚低音透著冷然響在房內。
    從方位判斷,在最裏麵。
    平複肉體折磨引起的心跳紊亂,周錚喘著氣,緩緩睜眼看去……
    那是個中等身高,胖瘦勻稱的男人,他坐在一把破舊的木椅上,往後看,有兩三個人站在他身後,身姿挺拔,負手而立,微微頷首的姿態顯示出這個人的權威和地位,燈光晦暗,陰影下男人的麵貌無法辯清。
    “一個警察,還是拷問都能叫你們內訌,我也真夠失敗的,”語氣煩躁,他略側過頭,問後麵:“嶽叔呢?什麽時候來?”
    有人答:“嶽先生一直在跟緬甸佬開會,研算進價成本,完事了陳國生會通知咱們……”
    “操!這麽大譜?!還通知?!他以為他誰啊?!”林柏杉一口唾沫啐在地上。
    “那你去啊,你行嗎?”男人沉沉開口:“我現在就換你去,把嶽念廷替回來。”
    林柏杉頓時語塞。
    這個人向後比劃了一下:“告訴陳國生,再不管就別管了,這人活不了多久。”
    後麵應下,出去打電話。
    “哥,都逮著這條子了,搞不出來東西就殺了吧,費那勁幹嘛啊?!”林柏杉不理解,問椅子上的人。
    “沒錯,我看他也就是一個小屁屁,根本不是骨頭硬嘴硬,是他媽職位太低不知道吧?!算了算了,這何必呢!弄死吧……”劉天也勸,兩天的拷打弄得他腰酸背痛,肌肉勞損。
    沉默,似在思考。
    很久,男人開口:“等嶽念廷吧。”
    一旦決定,就不會更改。
    對他的脾氣秉性兩人心知肚明,誰都不再說話。
    約莫十來分鍾,外露鋼筋水泥的殘破樓道中響起一陣交疊雜亂的腳步聲,到了近處卻變得不疾不徐,率先進入視線的是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寬厚魁梧的胸口和肩膀將襯衫完全撐起來,扣子半係,袖子卷得很高,利索幹練,不知是著急趕來還是天生如此,一種雷厲風行的做派顯露無疑,尾隨身後的是一個有些年齡的老頭,眼睛雖小,卻精光閃閃,警惕地環視四周。
    收回視線,周錚垂下頭。
    他艱難地一下一下呼吸,眼前又開始泛黑,他覺得自己或許真差不多了。
    “嶽叔,你來了。”
    男人口氣還算恭敬。
    嶽念廷點了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移動目光,他將全部注意力放在周錚身上,將煙咬進嘴裏,點上,吐出白霧嫋嫋,圍著周錚慢慢地走了一圈,還用手捏住這人的下巴,端詳了一會,周錚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隱隱牽動嘴角,好像鄙視地笑了一下。
    甩開他,走到桌邊,用餘光掃了眼周錚的包,嶽念廷彈掉煙灰,問椅子上的人:“怎麽樣?問出什麽了嗎?”
    那人搖搖頭,苦笑。
    另外兩個人直言不諱,說屁都沒搞出一個。
    大口地吸,煙氣快速在肺中循環,嶽念廷吐出一片一片的白霧,直到剩下短小的一截煙頭:“我問吧,這事我搞定……”
    “還搞?!殺了完了,折騰什麽啊?!”林柏杉不耐煩地擺擺手,衝椅子上的人說:“哥,咱……”
    “閉嘴,好好聽著。”那人嗬斥他,讓嶽念廷繼續。
    一聲冷笑,嶽念廷不屑:“殺了?然後呢?等公安接著派臥底來?既然派了就說明他們已經知道,既然知道就不可能坐視不管,殺一個派一雙,殺兩個派一堆,我吃這碗飯都十幾年了,我的話你不信?”
    林柏杉高傲地哼了一聲,甩了個大白眼出來。
    “那你想怎麽樣?”男人問嶽念廷。
    “不殺,留下他。”
    在場眾人一片嘩然。
    林柏杉更是幾近吼叫:“嶽念廷你瘋了吧?!留一個條子幹什麽?!”
    “第一,挖出咱們想要的,第二,策反滲透,第三,有機會送回去當眼線,這樣公安的行動就徹底把控住了。”
    嶽念廷的話讓房中頃刻安靜下來。
    所有人麵麵相覷。
    隨後一段大笑爆破而出,笑的是林柏杉。
    “嶽叔啊……我的好嶽叔,您這是什麽癡人說夢的屁話啊?!想法不錯,倒是您老找個軟的捏也行啊,就這個……就他??”
    劉天也是滿臉堆笑,恭敬中帶著獻媚:“嶽叔,您……您這也太……我們就算沒您那麽大能耐,但也不是廢物,這兩天什麽刑都上了,沒用啊!”
    一笑置之,嶽念廷瞟了眼周錚,最終看向那邊木椅上的人。
    男人抿嘴,委婉一笑:“嶽叔,他真上不了刑了。”
    “不用,我跟他談談。”
    男人挑眉,驚奇。
    “給我半個小時的時間,好了我叫你們。”嶽念廷低頭看表。
    林柏杉不幹了:“什麽??你不讓我們在場???”
    嶽念廷冷笑:“你們把他折磨成這樣,咽氣也就一兩個小時的事,對於他,你們就是奪命的仇敵,他抱著必死的決心,隻要你們在他視線裏一刻他就不可能改口,我說什麽都無濟於事……”
    “沒用就沒用,反正都已經這樣了,讓他死去唄。”林柏杉搶白。
    嶽念廷臉色陰霾,狠狠瞪他。
    林柏杉咽下一口唾沫,不睬他,佯裝硬氣地看向椅子上的男人,等他最後的決定。
    男人低垂眼簾,手指在自己腕表的表盤上一下一下地敲擊,半刻後他停下來,對嶽念廷說:“你來吧。”
    起身,他向門口走去。
    屋中的人跟著他,一個一個魚貫而出。
    最後走的是林柏杉,臨出門不服氣地瞪了嶽念廷一眼,把唾沫啐在地上。
    等所有人消失後,嶽念廷使了個眼色給陳國生,這個小老頭飛快地在房內各處細細查看,隨後出去,站到門口守著。
    由於失血過多,吊跪在地的周錚意識一時半刻的忽來淡去,很多話他都沒怎麽聽清,就連嶽念廷走到身邊他都沒有察覺。
    一隻手抬起他的下巴,周錚強睜開眼。
    眼前的人皺眉告訴他,也就三四個小時,不趕快治療他就會死。
    不想費力睜眼聽這些廢話,周錚將眼合上,浮出些笑容。
    那是一種坦然的赴死笑意。
    還是這個人的聲音。
    “周錚,你看看這是什麽?”
    抬起眼皮,是一個殘破肮髒,頁麵泛黃,封皮上布滿汙跡的小本子。
    這是他的,準確說是他爸的,裏麵的文字,數字和符號都出自他爸的手寫字體。
    這個本子是周錚在奶奶去世後偶然間收拾家裏遺物時發現的,在詳細核對他爸的筆跡後,確定就是本人沒錯。
    本子上記載著一些像是人名外號又像是地名代號的東西,還有簡寫的物品和數量,周錚警校畢業進入禁毒科後,有次回老家閑來無事拿出來翻看,越看越不對勁,憑他積累的工作經驗,這些記錄很不正常,像是販毒的賬冊,一筆一筆記載著進貨出貨,給誰還欠誰的貨,收了誰還沒收誰的錢……
    那一刻,他徹底震驚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親會跟毒》品有關,家裏人全沒了,無人可問,他翻遍家中所有的老物件,一無所獲,甚至還去了一趟跟父母車禍前住的雲岡市房子,房子二十年前已經異主,一丁點的線索都沒有留下。
    從此,這個本子周錚隨身攜帶,經常拿出來研究,裏麵寫的東西幾乎爛背於心。
    看到這個,他疑惑地向桌上自己的包望了望,不明白怎麽會在這個人的身上。
    而下一刻他渙散的目光徒然變得強烈,焦距在眼前嶽念廷翻開的那一頁上,這個人指著中間被重點圈出來的‘嶽’字,對他說,這個就是他。
    雙目圓睜,在周錚一下重似一下的濃烈喘息中,嶽念廷的聲音被無限放大:“你叫周錚,還有個雙胞胎弟弟叫周唯,你們的父親叫周光毅,母親郝梅,二十年前一次車禍,你的父母雙親去世,隻剩下你們了,對嗎?”
    震驚,憤怒,驚悚,害怕……所有一切交織在一起向胸口強烈衝擊,一股腥甜從周錚喉嚨湧上來,他克製狂奔的心跳,含著血大聲怒吼:“……別……別碰我弟弟!!你們他媽別動他……!!”
    “周錚,這個本是你爸的,你爸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張小川,我喚他川哥,他負責整個西南的毒》品交易,”嶽念廷拿著那個本在周錚眼前晃動:“這個就是其中的一本賬冊,你爸用這些一手控製販毒網絡。”
    周錚根本無法呼吸,身體的衰竭伴隨劇烈的感情波動讓他拚命地吸氣呼氣,像在耗盡最後的力量將生命支撐下去,全身痙攣一樣的大幅抖動。
    “周錚,周錚!!你看著我!!”嶽念廷半跪下來,跟他等高,揉搓這個人的臉讓他保持意識上的清醒:“你聽著,這場車禍不是天災,是人禍!你不想知道你爸的事?!不想知道是誰害得你們家破人亡?!你不想報仇嗎?!”
    事情太過驚爆,大腦已經無法承載負荷,周錚能想到的就是這個人是百分百的敵人,他在下套。
    “……胡說……騙子……”機械地,他艱難咬字。
    “周錚,沒有時間了,”嶽念廷加重語氣,讓每個字足夠清晰:“你失血太多,再不治療必死無疑,你要立刻下定決心是要生還是要死!”
    此時,周錚再也無法做到之前那樣的冷靜,大義凜然地赴死,他在動搖,卻又不敢不願更不能接受就這麽降了。
    “別做夢了……我不會說……你……去死吧……”他終究不能相信,不能倒戈,他過不了自己這關。
    不知是被周錚的強硬骨氣震撼到了,還是沒想到事態比他預想難搞得多,嶽念廷也開始慌了,雖然還是那種沉沉的調子,咬字卻明顯加快,氣息也沒那麽穩了:“你不用說,隻要配合我,說我說的就行,你沒有屈服,沒有泄露,沒有出賣,你是個錚錚傲骨的漢子,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你聽我說,中泰的販毒案動靜太大,上麵成立了專案小組,禁毒科支隊長謝明義牽頭,王偉仁是組長,副組長好像叫什麽李峰,我說得對嗎?”
    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周錚當時的感受,他要炸了。
    眼眶血絲凸顯,彌漫整個眼白,周錚麵孔猙獰得幾乎恐怖,他誇張地怒吼:“我操!!你是誰?!……你他媽到底是誰啊?!”
    嶽念廷停下來,不說話。
    爆棚的情感像泄洪一樣無法控製地開閘頃出,眼淚瞬間湧出,周錚滿臉淚痕,哀求著:“我求你……求求你告訴我……你說話啊!……”
    像是不忍,又像是無奈,嶽念廷雙膝全跪下來,他身體前探,緊貼在周錚髒兮兮的麵頰旁,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四個字,我是警察。
    ……
    …
    之後,周錚點頭,答應了嶽念廷的要求。
    一腳踏入鬼門關,他已經無法保持長時間的清醒,記憶斷裂,像碎片一樣零散落在腦中,周錚記不清那之後發生什麽,隻依稀記得他按照嶽念廷所知從嘴裏說出那幾個人的名字,之後好像嶽念廷還費了一番心力和口舌角逐,才最終讓那個男人同意他把他帶走。
    腿被打斷走不了,有人用擔架抬著他上車下車,最終當他在床上悠悠轉醒時,看到了上方輸液架上懸掛著的血袋和各色輸液藥袋,白的,透明的,黃的,幾乎把架子掛滿了……
    頭側過來,目光打在一旁嶽念廷的身上,這個人正在為他專注地縫合傷口,身後一臉嚴肅的陳國生為這人擦拭額頭上的汗,一條腿上了夾板,打上石膏,被綁帶懸在空中,他遍體鱗傷,累累血痕……
    周錚生命體征太過虛弱,嶽念廷不敢讓麻醉效果太好,劑量太大,他怕他會睡過去,隻用了很少一部分,達到局部短暫的肢體麻痹。
    周錚沒什麽痛感,比起酷刑,這些就跟撓癢癢差不多。
    他眼神空洞,心裏麵更是空得厲害,憋屈,痛苦,激憤……說不清到底是什麽,他甚至想罵,想哭,想嚎叫,想打人……
    可他什麽也做不了,甚至連動一下的可能都沒有。
    所有的東西隻能他獨自扛下,沒人能幫他,滅頂的無助和孤獨毀天滅地席卷而來,眼淚無法克製地滲出眼眶,他從未如此傾盡所有地去壓抑自己的本心,去強行掩飾自己不堪一擊的脆弱和無助,這種強大的克製力讓他將手緊緊攥成拳頭,捏著,抖著……
    床鋪上手的模樣滿滿落入嶽念廷的眼裏。
    沒去看他,嶽念廷手下不停,加快速度。
    剪斷最後的縫合線,他為他纏上紗布,綁好繃帶,叫陳國生打來一桶水,大量放入冰塊。
    對方一時半刻的詫異,引來嶽念廷大聲的催促。
    馬上,半腿高的鐵桶擺放在嶽念廷腳邊,他脫去醫用手套,將手直接浸入冰桶,停頓幾十秒拿出,用毛巾稍適將水抹去,放在周錚的額頭。
    皮肉骨骼的創傷使得身體高熱,額頭一瞬間的沁涼將籠罩於心的烏雲驅散,周錚一個激靈,他怔怔地瞪大雙眼,耳邊響起嶽念廷沉厚的聲音:
    “身上的傷總有一天會痊愈,疤痕卻隻能留下,它不隻遍布你全身,還會長在你心裏,你會經曆相當長的一段痛苦時間……”
    感覺到手變得溫熱,嶽念廷重新將手放入冰水中,這回他呆得時間更久,惹得陳國生直咂嘴,眼睜睜看著桶裏的手指變得通紅。
    拿出來,重新放到周錚的頭上。
    “一閉眼就是那個破房子,永遠是虐打受刑的畫麵,夜夜噩夢不斷,在冷汗中驚醒,你會恐懼黑夜,害怕睡覺,覺得痛苦永遠沒有盡頭……”
    手再一次伸到冰塊之下,陳國生受不了地嘰歪:“念廷,你別……”話沒說完,被這個人粗魯地打斷,嶽念廷讓他先回避,把門關上。
    周錚頭上的五個手指頭凍得像五根胡蘿卜,厚實的手掌帶著極寒的溫度搭在額頭,感覺卻是極佳。
    “周錚,無論你覺得黑夜有多長,我都要告訴你,一切苦難總有結束的一天,我們會好起來……你父親的事,我的事以後我慢慢一點一點告訴你,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哭出來,不用壓抑,我看不見……”
    特意地,嶽念廷將手向下放了放,完全遮擋住周錚的雙眼。
    沒有聲音。
    沒有哽咽。
    在無聲無息中,兩股熱流湧出淌下,浸濕了手掌邊沿,將冰凍的手變得滾燙無比,淚痕一直延伸到耳根……
    ……
    …
    合上小冊子,周錚摸了摸上麵的血指印,這是那天嶽念廷為他治療後,他哭著,非要攥著這小本子才行,是他自己染髒的。
    重新把本子塞到枕頭下,周錚側過身躺下。
    再不想什麽,他慢慢地合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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