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青鶴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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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青於蘇顧而言,一直是亦兄亦友亦師的存在。
    雖然季青對於劍修一途的成就基本為零,但是在其餘方麵,對於蘇顧有極大的幫助。
    “你當初煉這藥,是為了什麽?不可能隻是心血來潮吧。”
    蘇顧捏著手裏這顆棕褐色丹藥,細細打量,就像是一顆棕褐色的小泥丸,聞著有一股極為細微的藥香。
    季青正在朝著木桶裏加藥的手微微一頓:“為了我父親。”
    “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起你的家人。”蘇顧有些驚訝。
    從二人相識起,季青便一直待在藥鋪,極少出門,不是在看病,就是在搗藥,看看醫書。
    蘇顧也曾笑他,在這麽下去,季家香火延續可能堪憂啊。
    “我家隻有我一獨子,母親生我時,”季青語氣頓了頓,平靜地繼續說道,“她生我時難產而死,我與父親相依長大,父親教我醫術。
    我去采藥是因為父親出了意外,身受重傷。可是等我回來時已經晚了。”
    “抱歉。”蘇顧沉默片刻,才帶著歉意說道。
    “沒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過去了已經過去了,悲傷之類的情緒,都是多餘的,隻是自找不自在。”
    “可以了,你不用再泡著了,皮都泡皺了。這套衣服你先穿著。”季青從身後拿出一套灰衣,擺在木桶旁的凳子上,然後轉身離開了小屋,站在了門外。
    蘇顧坐在木桶裏,舒展了一下身體,依然有些疼痛,隻是痛感並不強烈,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片刻後。
    蘇顧走出小屋,便看到季青正在翻曬藥材。
    “還挺合身。”季青瞥了一眼蘇顧。
    即使隻有十五歲,看上去並沒有多高,但是常年練劍練出來的勻稱身材,看上去也還算挺拔。
    離開了擂台,不與人鬥劍的蘇顧看上去就是一個鄰家少年。
    隻是,美中不足的是,一頭長發依然胡亂的披散著。
    季青皺了皺眉頭,轉身朝著另一間房內走去:“你等一下。”
    “怎麽了?”
    “這個給你,我閑來無事雕的。”季青手裏拿著一根木簪走了出來。
    這木簪樣式並沒有什麽很特別的地方,看上去就像一團拉長的白雲。簪體微微發紅,打過蠟的簪體有些發亮。
    蘇顧一怔,笑著接過,把頭發挽了起來。
    頭發被束起的蘇顧,增了幾分秀氣。
    “既然你想去斬鬼,找到目標了麽?”
    二人坐在小屋前的台階上,院子裏藥香彌漫。
    蘇顧活動了一下肩膀:“劍窟肯定沒辦法去,去了就是捅馬蜂窩,等於找死,隻有找一找落單的劍鬼。”
    “靈雀城外劍鬼難尋,城衛時刻都在巡邏,隻有山中由於麵積太廣,地勢複雜,偶爾聽說會有遊蕩低位階劍鬼出現,剛好適合你。”
    “嗯,我準備先把最後一套劍術練至完滿。劍術之間有相通之處,練了這麽多了,多少有些經驗。”
    “要多久?”
    “一個月吧。”
    “然後去山中摘取雙生花?我看你的佩劍等階問題也解了。”季青指著一旁的架子上,一柄淡青色靈劍,安靜地躺著。
    “燈花”之上的灰塵已經擦拭幹淨,如同雨後的青竹。
    “有這把劍,我成功幾率又高了一些。”
    “你去取藥之前,來我這裏一趟,我有東西交給你。”
    “好。”
    “對了,你的藥,和丹閣的丹藥有什麽區別,不都是丹藥麽?”
    “丹藥有靈,而我沒有修為在身,無法附靈。”
    “你平時施展的那些手段,不行麽?”蘇顧手指在空中虛畫,模仿季青曾經施展過的符印。
    “天地大變前可以,如今,無用。就如同沒有薪柴的火焰,燒不起來。”
    “我這次,又欠你多少錢?”蘇顧撓了撓頭發,木簪被撓動的頭發牽扯,臉上掛著一絲無奈。
    “都是些普通藥物,用不了多少錢。不過我有事想要你幫忙。”
    “你說。”
    “我希望你斬鬼成功去罪劍山後,幫我找一點東西。”
    “你對我這麽自信?”蘇顧看著季青的側臉,小屋的屋簷擋住了慢慢偏斜的陽光,在他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
    季青轉過頭,一雙漆黑的眸子看著蘇顧的眼睛:“如果你死了,就當我沒說,如果你想幫我,就活著回來。”
    蘇顧怔了怔,低下了頭,眼簾微垂。
    一時之間,院子內陷入了沉默。
    “以前我一直想去罪劍山,是因為我家裏不論如何沒落,我爹在,不管怎麽樣,他有氣境修為在身。家裏再怎麽亂,也倒不了,最多因為負債清苦一些。
    我終究向往真正劍修之路上的風景,向往巔峰劍修可以禦劍飛行白雲之上,俯視山川河流。”
    蘇顧向後微靠,雙手撐著,看著天上自由浮動的白雲。
    “我一直沒有跟你說過一件事,就是我每到初一十五,都會夢見一套疑似劍訣的聲音,隻是講師和我父母都不信那是劍訣,可我覺得,那並不一般,我想知道,那到底是什麽。
    我骨子裏,總是有一種不知哪裏來的驕傲,實在是個絕靈廢人,與劍道無緣。
    可我總覺得自己練劍天賦不低,不應該這樣,所以想去嚐試。與其做一個普通人庸庸碌碌一生,不如去搏一搏。
    知道我爹氣境修為被廢後,我動搖了,我怕我死了後,我娘......
    如今劉家徹底和我家撕破了臉皮,我倒是沒有了退路。
    雖然明麵上,迫於城規在,他們不能對我們做什麽,但是對付兩個普通人,有的是辦法,就比如趁我爹出城暗中下手。
    反正都得去麵對一名氣境,已經沒有選擇了。”
    蘇顧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聲音極輕,如同夢囈。
    “嗯,想清楚了就去做吧。總之你別後悔。”
    “出劍無悔。”
    “我再檢查一下你的身體,你早點回去吧,免得你家人擔心。對了,你父親也是因為重傷,那瓶藥共有五顆,你都拿回去吧。”季青遞給蘇顧一個小瓷瓶。
    “好。”蘇顧沒有推脫,幹淨利落接過,把手中的藥丸塞了進去。
    有些恩情,記著就是,無需多言。
    夜晚,劉家白天戰鬥造成的狼藉,早已收拾完畢,那塊倒塌的圍牆也重新砌好。
    劉家書房內,劉昌奇站在窗前,身後站著九名身穿黑衣之人。
    “找到了嗎?”
    “啟稟家主,我們以蘇連山出現之地為中心,仔細搜索了數十裏地,並未發現什麽水道。”
    “廢物!”
    黑衣人噤若寒蟬,低下了頭。
    “好了,都下去吧。”
    “是。”
    一個月後。
    蒙蒙煙雨之下,墨青色的靈雀城,宛如一頭趴著的巨獸。
    在靠近城外的地方,一間小院子後閃爍著劍光。
    一道鶴鳴響起,蘇顧猛的一抖長劍,三寸劍芒蔓延。
    “成了?”蘇連山站在一旁,細雨落在他花白頭發上,落在了臉上的皺紋裏。
    不到四十的年齡,背已經有點佝僂了。
    “成了。”蘇顧收劍。
    “明日帶你去那條水道。”
    “好。”
    父子間的對話簡單直白,就如同天上落下來的雨,沒有一個多餘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