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章 鬼影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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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就算你這麽說……我們這邊今天並沒有看到什麽鬼啊……不,準確地說以往也並沒遇到過,鬼之類的。倒是你說的天狗啊河童什麽的,如果指的是那幾個用水桶啊荷葉之類惡作劇的女孩子的話,我們倒是見過不止一次啦。”
    眼前的武士撓了撓頭,似乎他也算是眾多給射命丸文那些妖怪打掩護的武士們的其中一員。不過,當我問及與“鬼”有關的話題的時候,他隻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對於鬼的事情並不了解。
    如今他看起來並不像是在說謊,而且我不但亮出了自己陰陽師的身份,也再三強調這件事情是很重要的,他應該不會在這裏騙人才對。
    “……沒有收獲呢,靛醬。”
    姐姐這樣說道,但那話語中並沒有本應存在的無奈的語氣成分。
    同樣的,我也並沒有感到失望。
    不如說,比起失望……更多的是歎息。
    對此時並不在此地的某人的才能的歎息。
    “那個……?”
    或許是我們的反應有些奇怪吧,那位武士感到訝異地想要和我們搭話,不過在此之前,我有事情要問他。
    “——雖然有些唐突,不過暫時忘記鬼的話題吧。”
    不顧武士的茫然之色,我繼續問道:
    “——您有沒有在值夜班時看見過,臉露匆忙之色的,對您來說地位很高,且又與武士關係密切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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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場來自於鬼王的騷動過去了許久以後,事態終於平靜下來。不過,作為始作俑者的伊吹萃香似乎還沒能從那場暴走中緩解過來,在她還在靜養的這段時間裏,那位天狗一族的頂點——天魔,重新把我們姐弟與佐藤小姐叫到了一處相對僻靜的屋子。一同叫來的還有那幾隻四處惡作劇的妖怪,按說這件事情還是因她們而起,若非那位喚作鍵山雛的付喪神問及惡作劇的事宜,也不會有後麵這場盛大的暴走事件。
    “話說,你怎麽也跟來了?”
    我斜眼看著那隻剛剛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的風狸。
    “你這家夥……你以為是誰頂著那個迫力,幫你家的大小姐從人群中開出來的一條路?不感謝也就罷了這語氣是什麽鬼。”
    “她不是我家的。”
    佐藤小姐瞪了我一眼,我也顧不上鬥嘴慌忙解釋起來。
    “不是你家的剛剛那麽護著你……而且還一路追你過來……”
    “行了閉嘴吧你!”
    這對話再不停止的話,感覺佐藤小姐的眼神要實體化了……
    “——對伊吹萃香先前的失態行為,這裏由我代為謝罪。”
    話題還沒開始時,天魔首先深鞠了一躬。
    她與伊吹萃香似乎同為這處名為百鬼夜行的組織的核心負責人,所以在伊吹萃香不能親自出現的此時,她才會承擔起這個責任謝罪。我並不認為自己受得起這種大禮,但一位大妖怪放低姿態至此,若是此時推脫恐怕反而會顯得失禮……不過,天魔找我們來顯然不隻是單純謝罪而已,在狀況變得更尷尬以前,她就重新恢複原本的模樣沉聲說道:
    “這件事情之後會另行賠罪,但是現在有更加需要重視的事情……關於所謂的,可能存在的其他的鬼族。”
    她的神色十分凝重,雖然不像那位伊吹萃香那般激動到無法抑製,但她應當也十分重視這個消息。
    為什麽如此的忌憚新鬼族的出現?
    明明按照那位伊吹萃香的說法,大江山鬼族已經隻剩下那麽兩位了,出現了可能會增加新的同伴的機會的此時,為什麽會反而會如此介懷?
    這樣的問題,也無從知曉答案,現在也並不是詢問的好時機,何況這之中似乎有什麽秘辛,貿然詢問也有些失禮吧。
    這樣想著的我,不由得望向了鍵山雛的方向。
    這些事情,原本就是因她而起,現在想來,她的那些問題,仿佛就是已經知曉真的存在她們之外的進行惡作劇妖怪這件事,所以才會來詢問的。
    “……咦,都在看著我嗎?”
    大概所有人都想到了這一層,於是視線集中在了她的身上,這使得後者感到無所適從。不深究其種族本質的話,她從外表上來看(現在看來,人格上也差不多)就是個嬌弱的女孩子而已,同時承受這麽多期待的視線似乎對她來說難度有點高。隻是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多少閑暇來慢慢安撫她了,心底稍微出現了一點罪惡感。
    “……鍵山雛,你為什麽會突然問那個問題?”
    最先問出來的是天魔,雖然有些沒頭沒尾,不過鍵山雛看起來倒是理解了。
    先前,她曾問我“最近陰陽寮在處理什麽案子”,在我回答了主要處理妖怪的惡作劇以後,又問“隻有我們嗎”。
    ——是不是,不隻有我們呢?
    如今看來,隻能認為是這個含義了,在急迫要尋找所謂的惡作劇的鬼的場合,這裏的情報格外重要。
    “我……我的話,其實並沒有親眼見到其他惡作劇的妖怪啦。”
    鍵山雛低聲答複著,她的聲音很輕不過也很清晰。
    “沒有親眼見到……”姐姐重複著這些字眼,“也就是,從別的什麽渠道知道了?”
    “嗯。”
    小小的付喪神點了點頭,她頭上的紅色絲帶跟著晃動起來。
    “……這些天我們一直在做那些惡作劇的事情,那麽久都沒有被捉到,不僅僅是因為一些武士在幫我們遮掩。”
    提及這些時她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確實是這麽回事,我順便斜了那頭風狸一眼,察覺到我視線的他理直氣壯地挺起胸來,你個♂挺啥啊。
    第一次追蹤這些妖怪時,也被給打掩護的武士坑了一把,還是佐藤小姐看破了這些……嗚,說起來本來賭約就輸給她了,剛才還多欠了個人情。
    扶了她半個時辰算不算還了人情?我這麽問可能會被她打死所以還是算了。
    “……實際上,也受到了一些小孩子們的幫忙。”
    ……連小孩子也被這些妖怪滲透了嗎?
    不過想想,隻看外表的話確實是美麗的女孩子,而不是妖怪吧。
    鍵山雛的性格看來又很具有親和力,大概與小孩子們相處的很不錯吧。
    “實際上我們和那些孩子的關係很不錯哦,”河城荷取接過話頭來,“偶爾會有明明快到宵禁時分的傍晚了,還在外麵玩甚至迷路了的小孩,我們也會負起責任送回家或者送到準備換崗去守夜的武士那裏。”
    ……這些妖怪似乎還挺懂事的。
    為什麽不把這份溫柔用於停止自己的惡作劇呢,在我想著這些的時候,鍵山雛繼續說道:
    “這樣也和他們有一些交流,最開始隻是普通的聊天,不過有一天,突然就有誰提到‘你們不是還有一名同伴嗎?’這樣的話語來。”
    關鍵的部分來了。
    其他的兩個妖怪——射命丸文,河城荷取,也紛紛點了點頭。
    “文文和荷取都覺得是他認錯了……我最開始也是這麽以為的,畢竟,隻是小孩子而已……”鍵山雛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但在那之後,還有另外幾個孩子也不斷這麽說……”
    ……所以才產生了疑惑吧。
    “——怎麽想都不對啊!”接過話頭來的,是被鍵山雛稱作文文的射命丸文,“我們這些天可是跑了大半座城,但是所謂的其他惡作劇妖怪,一次也沒有看到過!本來妖怪就很少在白天出沒,自從去年那場動亂之後,這座城的監管還加強了,現在這座城適合妖怪活動又沒引起大騷動的場所,也不是那麽多,我們還幾乎都跑遍了……如果真的存在和我們一樣惡作劇的妖怪,一次都沒被我們碰到過也太奇怪了吧!”
    “而且,就連武士們也說沒有見到過那樣的鬼哎!總不至於所有的武士都是在說謊吧!?說到底隻是小孩子而已,看錯了才對吧!”
    ……並不是沒有道理。
    不如說,相比小孩子的話,大人的話語才更加可信。
    ——就在我這樣想著的時候。
    “——那麽,鍵山雛小姐,你所敘述的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嗎?”
    ——熟悉而又似曾相識的聲音,倏然響起。
    我訝異地看著佐藤小姐——先前明明還讓我扶了許久,現在看來卻已經中氣十足的她從剛才開始一直在認真傾聽,而此時卻仿佛已經明白了什麽一般問著。隻是,關於鬼族的目擊情報原本就十分簡略,鍵山雛敘述的內容整理起來也非常簡單,手中的線索十分有限,在這種情況下,我並不覺得她能有什麽辦法。
    ……本來,是這麽想的,直到我看見她的嘴角十分顯著地上揚起來。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狀況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誒?佐藤小姐,你說什麽?”
    “我說……”
    她將手中的折扇打開,原本正傾聽著的身軀開始走動,那樸素而不失美麗的臉龐越發綻放出明顯的笑容來,用扇子遮住半張臉龐的她淡淡地說著:
    “……我沒有想到的事情隻有一件,就是傳說中被人畏懼的妖怪們竟然也沒有看穿這麽明顯的事情,到頭來果然還是我更聰明呢。”
    “你,你說什麽?難道你看到眉目了嗎?”
    “眉目,並沒有看見,”她的聲音並無起伏,卻蘊含著力量,“我看見的是整件事情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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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不是沒有收獲的。
    “——您有沒有在值夜班時看見過,臉露匆忙之色的,對您來說地位很高,且又與武士關係密切的人呢?”
    聽起來就像是莫名其妙,沒頭沒腦的問題,然而當這樣問了的時候,眼前的武士卻沒露出本應出現的不明所以的模樣,而是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支支吾吾地哼了幾聲,將臉微微地別開,很明顯是有什麽不想說出來的事情,甚至可能是正於腦海中編造謊言。然而我當然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踏前一步逼問道:
    “請問您,見到過這樣的人嗎?這件事與陰陽師的工作密切相關,萬一出了什麽情況,可不是您這樣的武士能夠承擔起責任的。”
    最後那句話多半打動了他吧,他的神色開始動搖。
    ——這份動搖,最終在我們的眼神下化為崩解。
    “我……我說,不過,你們可千萬別往外說啊。”
    武士低聲說著,而我隻是滿意地等待著下文。
    ……到頭來,佐藤小姐依然是正確的,我的心中這樣歎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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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理非常簡單,你們幾位雖然是妖怪,然而平素惡作劇活動的時間是白天,這一點我說得沒有錯吧?”
    佐藤小姐看向那幾隻妖怪,後者們點了點頭,射命丸文答道:
    “因為夜晚的話,除了武士們根本沒有多少人嘛,所以要是惡作劇隻能趁白天啊。”
    “是的,”佐藤小姐淡淡地陳述著,“問題就在這裏,你們這些妖怪活動範圍很廣,又與武士們的關係很好,如果說存在這樣的一個鬼,不但沒有遇到你們,而且也沒有讓武士們發現,雖然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但也很說不過去了——相比之下,答案就已經呼之欲出了。”
    “——如果‘鬼’真實存在的話,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它一定是在夜間活動,和你們這些明明是妖怪卻在白天活動的存在錯開了!”
    “不,不對,”我搖搖頭說道,“即使這些妖怪沒有看見可以用活動時間不同來解釋,但是武士們也沒有看到的話,這……你總不能說也是因為武士們都在白天活動吧?自從去年那場動亂後武士們的守夜工作十分嚴格的,而且白班和夜班的武士也是輪換製的,不可能所有的武士都沒有守過夜——”
    “你說的沒錯,”佐藤小姐毫不動搖地答道,“確實在現在這種警備十分嚴格的時期,說所有的武士都沒有看見過那個明明就被目擊到過的‘鬼’,是很不現實的——然而,假若武士們並不是‘沒看到’,而是‘沒有意識到那是鬼’呢?”
    “沒有意識到那是鬼……你是什麽意思,佐藤小姐?”
    “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還沒有意識到嗎,笨蛋?”毫不客氣地損了我一下,佐藤小姐繼續說道,“有鬼族出沒的情報是從哪裏來的?根據鍵山雛的說法,情報來源是一群小孩子——而這些小孩子也如剛剛那隻天狗說的那樣,貪玩的他們偶爾會在超過門禁時間的夜晚仍在外麵玩耍,小孩子們正是在這種時候目擊到‘鬼’的存在。”
    “小孩子們看到了‘鬼’,武士們卻沒有看到,這是因為什麽?對於搞惡作劇的‘鬼’來說,完全不與人接觸是不可能的,所以被玩耍的小孩子發現很正常。然而它卻一次都沒有被守夜的武士們發現,原因正是這個‘鬼’每當可能會接近武士的時候,都會改變自己的裝扮,使武士們看不出來自己是‘鬼’!”
    “不,這並不合理,”這次接過話茬的,是那位天魔大人,“自從去年的那場動亂過後,這座平安京的武士警備工作十分嚴密,到了夜間還會更加嚴格。而且武士們並不是像個木樁一樣守在固定的地點,而是會對自己工作範圍內的地區進行巡邏,這是連我這個妖怪都知道的事情——想要在夜間不但作為鬼族進行惡作劇活動,而且每次都能夠保證在衛兵接近時提前變裝,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即使是鬼族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瞬間化形。”
    “——你說的沒錯,如果不能精確了解到武士的實際分布情況,那這種事情一定沒有辦法做到。”
    ……我忽然理解了佐藤小姐的意思。
    “佐藤小姐,難道您是說——”
    “我呢,不清楚犯人究竟是真正的鬼還是裝神弄鬼,”佐藤小姐靜靜地下了結論,“但是,這個‘鬼’一定是與武士家族關係密切,或是幹脆就是家族中身居高位的人……而且,雖然不明白它的目的是什麽,但是它一定是在夜間刻意地假扮成‘鬼’來活動,因為熟知武士的布置和活動範圍,所以即使被武士發現了,也隻會當成沒有什麽異常的人類而已,雖然在夜間出行本身就不正常,但這個人如果在武士家族身居高位,那麽他的行為就不是武士們可以幹涉的。”
    “——結論就是這樣,還有什麽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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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到了。
    憑借那位武士的情報,我,姐姐,以及美鳥,此時正將一個人堵在了某一處的角落裏。
    除非對手真的是傳說中力大無窮翻手破牆的惡鬼,否則,沒有逃走的可能。
    “……”
    “您已經沒有逃走的可能了——這位不知名的大小姐。”
    是的,大小姐。
    出現在眼前走投無路的人,頭頂一根長角的帽子,戴著十分猙獰的麵具,衣著也不符合這時代正常人類的風格,披頭散發,儼然一副惡鬼狀。
    然而若能在近處仔細看清,對方就分明是位女性,而且如果佐藤小姐的推斷沒錯——現在看來,已經一定是沒錯了——她一定會是位貴族。
    貴族與鬼族……在內心玩了個沒意思的諧音笑話後,我說道:
    “我們是陰陽師——那麽,能請您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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