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雨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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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荒東皇鍾在手但不敢用!
    從黑霧平原出來,夜格外明亮。
    桑天子很喜歡這夜,吞吐夜的靈氣修行,步子緩緩的。
    可惜快到黎明時下起了雨。
    雨也好。至少是清冽的。
    雨滴半空中打著卷兒,作為一種力量被引入他的元嬰,暴露了那元嬰的一大缺陷元嬰中沒有供水流淌的通道。
    元嬰由血化成,卻沒有血管。肯定是個毛病。但元嬰有自己的法則。
    它的每個細胞,像吸收風銅、晶石等力量一樣,吸收那些水滴。水滴浸透到血肉之中。把血肉的力量稀釋得更均衡,融合得更完全。
    這是個自然而然的過程。
    桑天子的神思飄到先知城。
    既然可以肯定黑霧平原的霧將散去,而它不遠處就是山磁洞舊址,那麽在它們之間建設傳送陣絕對是個好主意。但從長遠角度來看,他更傾向於認可海邊環境——意思是從普通人的經濟的角度看,而不僅為了少部分人。
    但回去的路上他又想,既然兩個地方都好,那何不都建起傳送陣?
    傳送陣不一定隻建在先知城,也可以建在日益繁茂的炆部落。反正也不過是一百來萬積分,他又不缺這點。建成後,還能帶動炆部落發展。
    “難道讓大家困居先知城?”
    不,他們應該散開,去更廣闊的的土地尋求財富。
    先知城的模式也能擴散開。
    至少能影響巫族部落,和周邊的國。
    往回走的一路上,雨越來越急。
    快到燼部落時已是大雨瓢潑,河湖泛濫,大地變成一片沼澤。桑天子找了個修士問了問,才知道大概情況大熊國和三苗國下得更急,以至於火龍穀都泛濫成河。而燼部落裏的水已沒至腰間,先知城也搖搖欲墜。
    如此大雨,今年的收成怕要泡湯。
    但不慌,往年的糧食夠吃,衣服什麽的也夠用。
    可他不知道這雨會下多久!
    路過水淹的燼部落,再往前,道路上還能走人,但有些路段已經成河。河道大都滿溢,尤其那山上的水留下來,無處可去,衝刷著先知城。
    已經快泛濫成大災,形勢危急。
    桑天子不禁感歎,“天災無情。”
    走到先知城,也是一團亂。
    各大公會的人坐在一起討論,可誰都沒有個清楚的主意,各自提了一些片麵的想法,但始終沒能統一。大家各幹各的——祭司們去祈禱,百姓跟隨。經不住雨水之苦的孩子們,躲在屋簷底下,茫然看天。或有老人在感慨,這是百年不遇的大雨,自某某年以來就從未見過。還有人拿封神劫的怪象說事。
    看得出來,大家都不知道該做什麽,有些茫然。行事亂糟糟,有群龍無首之感。但至少大家都齊心協力,互幫互助。連平時請不動的巫師們和冒險者們,也都紛紛行動起來,盡自己一份力。天災無情人有情。
    人心可用,隻要組織起來。
    桑天子向眾人開會的環形樓走去。
    一路上他被許多人認出,也阻止好些人冒雨跑出來迎接的腳步,揮了揮手,踏進了會議室。整個世界一下子安靜了。
    熟悉或陌生的人,都看著他。他淡淡地說“辛苦了,水情不容樂觀,之前的準備措施不夠,是我的過錯。好在有諸位用心為大家做事,先知城為抗擊水災,群策群力,是大家的功勞。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應對大水,所以我想成立一個臨時指揮中心,專門應對這次的雨水,不知道各位怎麽看?”
    話音才落,燼族長說“鈴鐺,你就別說官話了,趕緊說說辦法?”
    別人也說,“就是,大家都聽你的。”
    羿刀也在座,喝道“誰敢不停,我先收拾了他。”
    桑天子把手抬起來,往下一按,止住大家的推崇,說“既如此,那這個臨時指揮中心,我任總隊長。在座共有33人,果果、我阿媽任副隊長,負責傳達命令,其他人皆擔任趨於隊長。燭翼,你負責祭司那邊。”
    燭翼幹脆利落地說“得令!”
    如此女將軍做派,給大家打了個樣。
    桑天子便吩咐道“羿刀,你負責湖邊,我看湖邊已有水溢出,你們在先知城西邊一裏的地方,把泥沙灌袋子裏,築起一座堤壩。阿爺,你對山上比較熟悉,我記得山上有條溪,中間有個岔路口,本來溪水流到南北兩邊,先知城因為要用水,把北邊的堵了。現在我們要把北邊放開,南邊堵住。”
    羿刀,燼族長皆說“得令。”
    之後又吩咐大家,將先知城能打通的溝渠打通,將能引走的水都引走。
    還到處尋找地勢低窪又荒涼的地方,作為泄水之地。
    總體思想隻有一個,疏導!
    他也派人兼顧炆部落——
    炆部落旁邊情況比先知城要好,因為那正好有一片低窪的沼澤地,這場雨把那片地變成了比燼湖大七八倍的湖。隻需把地鳳欄和豬圈看顧好。
    羿部落的情況跟先知城差不多。
    因為那邊有一棵神樹,那棵樹儲藏的水堪比一座湖,分擔了好多壓力。加上羿部落的地勢不低,水從山上流過去,把羿部落衝刷一便,便流走了,所以麵對的壓力比先知城要小。不過那裏的房子不太結實,好多被衝垮的。
    至於炆部落,已經全淹了,沒得救。本來就是開礦的地方,建的位置方便開礦,但防水不好。人能跑出來就算福氣,東西再說。
    火龍穀還好,有那條寬大的河。
    血狸湖,飛鳥泉,雨池本就沒多少人,已經撤回了先知城,暫時也不用管。
    上百萬人在先知城周邊忙起來。
    桑天子觀察情況,匯集情報,做出決策。讓那上百萬人人人有事做,人人知道做什麽,匯聚起來,形成一股鋼鐵洪流。
    他們足以應對這場大水。
    所以桑天子沒有采取非常手段。他讓大家通過這次的大水積累經驗,之後就知道該做什麽,怎麽樣更好,再遇到類似情況,不會再亂了。而不是直接拿出水火葫蘆,把滿天的烏雲全收進去——這治標不治本。
    不過凡人的應對手段有限。
    若是這雨還要一直下,以至於無處可以泄水,不得已之下,他會采取那非常手段。但按經驗,不該有不停下的雨。
    兩天後,雨下得小了一點。
    眾人的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
    雖然仍覺得這些天治水效果神奇,但是先知嘛,做神奇的事豈不理所當然?那可是天上地下都認可的人物,過往的先知也不能比。
    於是都表現得理所當然的樣子。
    這是信任,這也是民心。
    桑天子也輕鬆許多,他繼續指揮,把收尾的事做好。把城清掃幹淨,叫大家找幹淨的水喝,讓公會的人總結經驗。直到看著那些水迅速通過主水道流向燼部落,又通過燼部落的護城河和中間河道,流向燼部落東邊,他才徹底安心。他也發現,燼部落東邊七十多裏遠的地方有一片高地,水流到高地之前匯聚起來,也變成了一片湖。不過那兩邊沒有堤岸,水正往南邊流,想必存不了多久。
    百忙中,桑天子問“羿刀呢?這兩天怎麽沒見他?”
    果果和女閃都知道,果果回道“他把水引走之後就回羿部落了,說是要把剛學的招數用到羿部落去。我們沒攔著。”
    桑天子笑說“噢,怪不得。”
    果果問“你怎麽不問羿部落怎麽樣了?”
    “正想問呢,羿部落怎麽樣了?”
    怎麽不問,他以為她沒有答案。既然她提了,他當然想知道。
    果果說“今天早上羿部落那邊來人,說他們發現一條雜種蟠螭在作妖,把巫師們都叫了去捉拿蟠螭,他們說著大雨可能是蟠螭鬧的。”
    “這麽重要的事怎麽不早說?”
    若有惡龍鬧騰,降龍才是最根本的手段,否則做得再多也無用。
    如此不分輕重緩急,桑天子需要一個解釋。
    果果一聽此事重要,一下子緊張起來,略顯慌張地解釋說“因為燭雲的師父羿博說,隻是一條蟠螭根本鬧不成那麽大的雨,肯定是本來就有大雨,蟠螭跑出來鬧騰。而且那麽多巫師都去了,對付一條蟠螭綽綽有餘,所以他們都不讓我跟你說。正好你又在忙著治水,我就想等等再跟你講……”
    女閃補充道“你不用怪果果,其實是燭翼收了巫師的好處,不讓她說的。大概是不想讓你跑去搶了他們的蟠螭。”
    果果急道“師父隻讓我等你忙完正事再說的……”
    燭翼原話是,等他問了再說。
    不止因為收了好處,而是因為那好處是巫師給的。
    每一個祭司都崇拜巫師。難免如此,畢竟最好的祭司都將成為巫師。
    巫師和桑天子,孰輕孰重?
    在這件事上燭翼做了個選擇。
    而果果麵對的選擇更為難,一個是燭翼,一個是桑天子。並且她確實覺得羿博說得對,一條未化龍的蟠螭,沒本事降那麽大的雨。
    何況這兩天,雨都要停了。
    她折中了做了個決定。
    但現在她已然覺得不妥。既然要為燭翼解釋,改成了“忙完正事再說”。
    但他的小手已經擰在一起。
    “蟠螭而已,又不是什麽好東西?”桑天子見果果情緒緊張,安撫說,“沒事。我其實是擔心,蟠螭的出現就是大雨的起源。那樣的話,除非將它降服,否則還會有大災。我正想等水退下去,抓緊時間把糧食補種了,要是再下雨,今年肯定會絕收。不過既然那麽多巫師都去了,想必能處理好。”
    他伸出手去,把果果的頭發弄亂,拍了兩下。
    “我知道了。可是,蟠螭還不是好東西?”果果十分向往,“那可是會化龍的神獸,若能捉來一條當坐騎,騎出去遨遊天地間,多美啊。”
    “你喜歡,改天我給你弄一條。”
    “啊?哥,我知道你有本事,但蟠螭可遇而不可求。”
    “這你就小看我了。”桑天子說,“我說弄得到,就弄得到。不過我聽說那玩意不好馴服,似乎需要一種特殊手藝。”
    女閃說“我倒聽說過那法門。”
    果果問“阿媽,什麽法門?”
    女閃笑說“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以前沒結婚的時候,我聽他說過一回,對於不聽話的龍,隻要把它的筋抽出一段當韁繩,它自然會乖乖聽話。隻不過那種龍隻能用,不能信,基本上不打不聽話,打一下就走兩步。”
    果果說“聽起來有點殘忍。”
    女閃說“不然它們不太可能聽話。”
    “我倒覺得,蟠螭還小,如果好好對它,等它長成龍也會報恩的。”果果說,“就像血狸一樣,你們看,它多乖啊。”
    桑天子說“這血狸把你當成母親了。蟠螭卻未必能這麽養熟。”
    女閃讚同地對果果說“龍是最向往自由的動物,你都把它抓來當坐騎了,還指望他報恩,後土娘娘也不會幫你。不過我聽說,龍又是崇拜強者的物種,你若是能憑實力打贏它,它若不想死,便隻有臣服於你。”
    果果說“那蟠螭厲害得很,巫師們都對付不了。”她搖搖頭,“算了,反正我也沒有一條蟠螭可馴服,還是說說……對了,哥,前段時間我跟師父出去,在火龍穀碰到了火蛇部落的人,有火藍,還有火渠,他們悄摸地在咱先知城裏領工資呢。我跟阿媽說過,阿媽讓我問問你,咱們要不要把他們趕回去。”
    桑天子反問“你這麽恨他們?”
    果果說“倒也不是,就怕他們借你的名頭狐假虎威。”
    桑天子想了想說“若真是那樣,他們就真的無藥可救。不過趕回去就算了,畢竟是故人,沒那麽大仇怨非得趕盡殺絕。隻要他們不來找咱們,隻要他們不欺負別人,就當沒見過。阿媽,這麽處理行嗎?”
    女閃說“這最好。各走各的。”
    火蛇部落的人是什麽心態,又懷著怎樣的心領那少得可憐的工資,暫不說,值得說的是羿部落。這麽久,那蟠螭還沒捉到。
    去看看?可人家不喜歡他去。
    一條蟠螭而已,何必為此惡了跟大家的關係?不去了。
    女閃要留下幫著清理城裏的泥沙,果果和女電都有興趣,結伴跑過去瞧熱鬧。
    她們首先要見證是誰捉了那蟠螭。其次也要亡羊補牢,幫桑天子判斷一下,到底是不是蟠螭作亂,才引起這場雨?
    午夜將近,桑天子才吃晚飯。
    女閃也忙到當時,閑聊地說“不知道果果她們查到了什麽?”
    桑天子淡然地說“她們越是回來得晚,越是證明蟠螭與大雨有關。若她們回來得不是時候,比如現在回來,就基本確認了。”
    女閃問“你覺得可能有關嗎?”
    桑天子說“不好說,但這場雨來得確實突兀。尤其風向說不通。”
    女閃伸長脖子問“什麽風向?”
    桑天子解釋說“天上的雲,是水汽匯聚而成,水汽大都是河海森林中的水被太陽曝曬,蒸發到空中,然後經由風帶去別的地方。下雨的時候,大都是帶著水汽的熱風碰到了一股冷風,可前段時間吹得隻有東南風。”
    女閃不太理解,但並不懷疑。
    她問“那羿博所說又作何解?”
    桑天子說“很簡單,那條蟠螭並不是獨自來的。可能這隻比較小,露了痕跡。支持這一推理的還有一個原因,巫師們並不弱,真龍降不住,但他們沒道理抓不住一條小小的蟠螭。他們抓住的越晚,越有可能說明蟠螭有同夥。一條蟠螭做不到,但若有同夥,想必就做得到了。且等等看吧。”
    這一等竟等到第二天晚上。
    果果和女電急匆匆跑回來,渾身都是水,說“哥,出事了,羿部落來了一條帶翅膀的惡龍,把神樹砍斷了。你快去看看吧。”
    神木斷了?這是一件大事。
    顧不上那點爭名奪利的怨嗔,當即趕向傳送陣。
    路上他問“有人受傷嗎?”
    果果說“肯定有,因為神樹倒向了羿部落。我來的路上,看到羿部落的圍牆被壓塌了一片。可能有人躲閃不及。”
    桑天子又問“是隻有兩條龍嗎?”
    “可能還有第三條。我沒看清。”
    女電補一句,“我覺得有。我看雲上有東西翻滾,然後下了好大的雨。”
    桑天子聞言頓了一下,吩咐說,“我明白了。此次戰鬥可能會有很多人被殃及,阿媽,你們都別去了,在這等我消息。”
    女閃頓住,“我們都能幫你。”
    “恐怕反而會讓我分心!”
    女閃歎息一聲,很擔憂,但還是說,“好吧,你小心。”
    “阿媽放心。”他想了想又說,“對了,一會到了那,我可能會讓人把傷員送來,你們在傳送陣邊接收一下。小姨,果果,看你們挺累的,但這會兒恐怕不能休息,你們得配合阿媽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給她們一點任務,省得亂想。
    若是再亂跑出去就很麻煩。
    見她們應下來,他一閃身,踏入傳送陣。不用別人幫忙,輸入靈力,他自己傳送了過去——從綿綿細雨裏,一下墜入瓢潑大雨中。
    四周一團亂。在倒掉的巨樹的遮蔽下,血腥味彌漫。
    天空中乒乓響,是戰鬥……
    急雨中一片哀嚎,是噩耗……
    桑天子定睛一瞧,原來是燭翼側身在泥水中,一隻手苦撐在樹幹上,而她的腿上被一根樹枝刺穿。見了桑天子,她苦笑一下。
    看得出來,剛才是她送果果回去的。
    沒等桑天子問,她便說“你來了!唉,我遭了報應了。”
    桑天子走過去看了看傷,說“不要緊,傷得不重,休息幾個月就好了。你忍著點,我幫你把樹枝拔出來,可能有點疼。”
    燭翼說“你等等,可不要拔,上麵有倒刺。”
    “不拔出來,小心傷得更重。”
    燭翼笑了笑,隨即歎說“你是先知,是不是從來沒有人告訴你,那些口耳相傳的常識?神樹賜福給你的木杖,可以治療木屬性的傷。尤其這神樹製造的傷——那不是倒刺,它紮到腿上,立馬就生了根。若無木杖,真不好治。”
    “啊?”桑天子取下腰帶,問,“這玩意怎麽用?”
    燭翼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解釋說“你用木杖的葉子點這木頭,用它吸取木頭中的靈氣,這木頭變會化成粉末,隨血液流出。”
    桑天子如此嚐試,隻輕輕一點,便覺得一股暖流順著木杖傳到手心。
    燭翼腿上的木頭轉眼間幹枯,化成了灰。被雨水一衝,和她的血混在一起,染濁了一片。她感到嘶嘶的疼,趕緊說,“你快,把木頭剛才吸收的靈氣放出來,這樣就可以療傷。催動真氣和血氣都可以做到。”
    桑天子運起一股木氣,通過木頭傳出來,在她腿上一點。
    她的傷以可見的速度愈合。
    可她卻尖叫道“等,等一下,愈合得太快了,裏麵的髒東西還沒有逼出來。沒想到你的實力已強到這個地步,我還以為你是化神期呢。看來上次你被天罰的事是真的,我聽說那天罰,比合體期的小天劫更強呢。”
    說著,她扶著樹站起來,身上的衣服貼在身體上,凹凸有致。
    她運功把腿上的巫血逼出來。
    汩汩流淌的血,看起來相當奇怪。
    她注意到桑天子的怪異表情,說“先知,你有嫦娥垂青,還貪我這點美色?”
    桑天子臉一紅,狡辯道“不好意思,我在看傷口。”
    燭翼冷哼一聲,歎說“我是遭了報應了。貪人家一點積分,落得這個結果。果果已經跟我說了,你對此有不同意見,我本以為巫師是對的,卻害得羿部落如此。想看就看吧,羞恥跟皮肉傷一樣,也是我該得的報應。”
    她這麽一說,桑天子哪裏還有臉看,趕緊轉過頭去。
    可是要療傷,總得把神識掃過來。
    經她那麽一說,他也想避嫌。於是他問“對了,這木杖你自己會用吧?”
    燭翼說“會啊,但那是你的。”
    桑天子把木杖扔給她,說“先借給你用。這裏受傷的不少,你先處理一下,送到傳送陣裏去,先知城有人接收。”
    燭翼想了想說,“好,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桑天子沒有轉身,揮揮手。
    燭翼又說“對了,經此一場報應,我有一個感悟要告訴你。巫師已有私心,且總以為自己高高在上,不能再像對待普通巫民那樣對待他們。他們不是真正的巫,這也許正是為什麽,他們不能再做大祭司。”
    桑天子笑答“你也會成為巫師。”
    燭翼說“是啊,我會成為巫師,我的私心也越來越大。但我想你早就知道了,你對他們,跟對普通巫民不同。”
    “大概因為,我跟他們是同類。”
    “不,你不一樣,你的私心是建立在無私基礎上的。”
    “哼,聽起來好像拍馬屁。”
    “嗯哼?我難得真心誇你一回。”
    桑天子又揮揮手,不看她的表情,往前走去。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沒空在這兒扯犢子。不過她說的巫師不可信,如此直白,如此清楚,讓他更加警醒她說得是對的,對巫師,合作並提防一點比較好。
    走入戰場,戰場在神樹邊上。
    巫師們借住神樹將三條惡龍困在,卻還有一條蛟龍遊走在外,蛟龍四處遊擊,試圖讓被困的惡龍解脫出來,而巫師們始終無法打出致命的傷害。
    現場陷入僵局,一目了然。
    四條龍,比預想的還多一條呢。
    桑天子是後來者,現場的巫師也不能算他的手下或朋友,連受雇傭的都很少。所以他不便像在先知城那樣,一來就淩駕於諸位之上,做那領導者。他看清了局勢後,走向了遊走的蛟龍,問“需要幫忙嗎?”
    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說,“拜托先知將這蛟龍引走。”
    桑天子之前也是這麽想的。於是他對蛟龍說“小爬蟲,跟我走吧。”
    如此輕蔑,讓蛟龍無法忍受。
    可是事有輕重緩急,蛟龍雖不能忍,卻也隻是朝他掃了一下,又朝別人飛去。銀光破雨,巫師們被攪得一團亂。
    桑天子見狀,施展一道幻術。
    隻那麽一點,圍困三條惡龍的神樹破開,那三條惡龍裹著一團綠色氣息,玩命地衝了出去。破開圍攻,飛向遠處的山林。
    於是蛟龍歡快地跟了上去。
    可沒走多遠,一聲龍吼震裂了幻境。原來是被困的惡龍,也看到它們破困而出的幻境,知道是假的,故而發聲。
    蛟龍這才知道上當了。可它想要回來時,已經遲了。
    桑天子拔出冥牙劍,斬向它的頭顱。
    蛟龍含怒甩動尾巴,如一條巨大的鞭子,“啪”的一聲,打得空間亂顫。
    桑天子連帶著告破的護盾,被打出數百米。但沒什麽大礙,他重新布置護盾,拿出殘影鏡,身形一閃,又衝了上來。
    殘影鏡製造著幻境,跟著桑天子,真真假假地刺那麽一劍。
    真身與殘影離得很近,使蛟龍難辨。蛟龍分辨不清,挨了幾下,索性不辯,一股腦地掃出去,不管真的假的,一起打。
    它的鱗片是天然的盾牌。
    它的速度也是極快的——且會突然加速,讓人防不勝防。
    而桑天子的真身實力太差,盡管身體裏藏著巨大的力量,也發揮不出來,借助殘影鏡,隻能跟蛟龍打得旗鼓相當,一時難勝。
    不過倒是完成了巫師的要求。
    他抽出時間來,隨時關注神樹戰況。
    攪局的蛟龍被引走,巫師們可以心無旁騖地發力。受困的惡龍更加不堪,像油鍋裏的活蛇、活雞,亂蹦躂,做困獸之鬥。那三條惡龍裏有一條蟠螭,最是弱小,胡亂蹦躂之時,被保護不周,蟠螭被打得傷痕累累。有一條長著翅膀的龍,看樣子像是應龍,但是雜血的,它在三條惡龍裏最強。它極速飛行,用鋒利的爪子抓那神樹。抓開一道三尺長的口子,但它們尚未衝過去,巫師已施法補上。
    如此再三,三條惡龍被持續放血,越來越乏力。
    與桑天子對戰的蛟龍愈發急躁,吐起了冰寒的龍息。跟桑天子隻是擦肩而過,便好像要把他凍住了一般。桑天子不敢托大,喝道“看我天眼。”眉心閃爍,吞噬那龍息的冰寒之氣。甚至要把那蛟龍一起吞進去。
    蛟龍震動虛空,抵抗吞噬之力。與此同時,噴出更激烈的龍息。好像在說,“有本事你就吞,我龍息多的是。”
    桑天子與之僵持,麵色如常。
    好像在說,“你有龍息盡管放,若能裝滿水火葫蘆,算我輸。”
    僵持一刻鍾,蛟龍先停下。
    不是它想停,而是它力竭了。
    蛟龍驚退,卻被一股吸力禁錮。
    它驚問“你用了什麽法術?”
    “天眼啊,早就告訴你了。”桑天子笑答,又平淡地建議道,“你沒力氣了是嗎?那咱們可以談一談。我有個妹妹,很想收一條龍當坐騎。你雖然長得不太好看,又不太聰明,但潛力湊合,我希望你考慮考慮。”
    蛟龍發怒,喝道“你妄想。”
    沒有龍息,它還有蛟龍的身軀。盡管血脈不純,但亦有龍威,它相信還有轉機,它還沒有輸。它在大雨中痛快甩著。
    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前虛弱。
    加上它心急,總出昏招。
    應對起來比之前還輕鬆許多。
    桑天子於是又製造一片幻境,以瓢潑的大雨為幕,在蛟龍四周製造六十四個像自己的人,手執完全不同的劍,朝蛟龍刺去。
    嘩啦啦一堆劍,要防禦,太費力氣,若不防禦,又可能是真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震破這幻境。
    可是幻境一破,新的幻境又生。
    時不時刺它兩劍,掘走兩塊龍鱗,回頭弄些盾牌。就算自己不用,送人也是很好的禮物——蛟龍被整得欲仙欲死,愈發憤怒。
    這期間,桑天子因真身太弱,有感於控製不住控製不住局麵,於是在全然的雨的幻境裏,他放出用焚魂燈鎮壓的元嬰,真身被收入了龍珠中,再次與純粹的元神結合在一起。有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他的思想傳入元神,元神掌控著元嬰之身——
    他竟生出“這是我嗎”的疑問。
    這是他——他的本體,元神,加上元嬰之身,三位一體地組成了他現在的樣子。本體是根,元神是精氣神的化生,而元嬰之身更像是嫁接來的物種。
    他握著冥牙劍,輕輕舞動,虛空被劃破了一縷,雨也被切分。
    “好快。”他有種控製不住的感覺。他的精神可能跟不上元嬰之身的動作。若用這力量對付蛟龍,一不留神就會把它殺掉。
    他靈機一動,用左眼的幻術之眼,毫無遮攔地製造了新的幻境。
    幻境強了不知道多少倍。蛟龍狂吼,揮舞尾巴,也撼動不了這幻境。
    於是幻境之中,蛟龍的鱗片被桑天子一片片掘掉,接著給他放血,扒皮,抽筋。桑天子一再喝問,“你服不服?”蛟龍寧死不屈,寧死掙紮。但它看到的場景告訴它,它越來越虛弱了,撐不了多久就會倒下。
    就在這時,神樹中的帶翅膀的應龍拚了命,硬抗了一擊後吐出龍珠,集中所有的力量,打在缺口上,而後舍棄另外兩條龍,自己先衝了出去。
    它做到了,它在狂風暴雨中怒吼。
    巫師們要把它打回去。
    可是沒有神樹的幫助,他們根本做不到,他們驚慌地後退。於是那應龍有機會回頭破開神樹,將另外兩條龍接出來——沒有應龍的幫助,短短數息間,另外兩條龍身上全都焦糊,最弱的蟠螭,幾乎斷開,重傷垂死。
    應龍揚天怒吼,無限的悲戚。
    一個老者聞聲大喝“不用怕它,它已是強弩之末,我們一起上,必能耗死它。後土娘娘的子孫們,今日一戰,是為了我們的後人。”
    應龍大喝“嗷——殺吾,你們打算死多少人?”
    老者說“我等將不計代價。”
    應龍又喝道,“我給你們另一個選擇。我此次前來,隻為了那所謂的先知,把它交給我,否則,我讓這周邊再無晴日。”
    老者不假思索,“你妄想,巫族沒有出賣族人的敗類。”
    此話擲地有聲,讓人振奮。
    可是,一名巫師卻說“等等,誇目大人,為了一個先知讓我等拚死,不妥吧。我倒不是怕死,隻是搭這麽多族人進去,不值。”
    誇雷罵道“混賬,你放得什麽屁話,先知於巫族有大功。”
    另一名巫師說“什麽大功,我看是謀私利才對,他的積分都快一億五了。”
    誇雷說“他可曾拿你分毫。”
    “甭管怎麽說,反正我不打。”
    “結束了,我也該退了。龍族的小子,希望你遵守承諾,帶走你要帶走的,也帶走你該帶走的。若再來鬧騰,必要你好看。”
    “先知有責任為了巫族奉獻自己……”
    眾巫師越說越多,七嘴八舌。
    誇目聽了咋舌,指著他們說“你們,你們在想什麽?你們不懂嗎?你們隻要站在那裏不說話,這一仗就打不起來,這幾條孽龍就會退走,你們也曾作為巫族的大祭司,祈求風調雨順,百姓富足,你們現在在做什麽?”
    “誇目大人,你沒聽到嗎?這幾條龍就是為了先知來的。”
    “就是,我們已經拚盡全力了。”
    這時,巫王跑出來,說“誇目大人,我一向瞧不起你,但今天我佩服你。今日我與你站在一起,就算拚得羿部落死絕,我也不會讓這孽龍得逞。”
    一個巫師說“巫王,你瘋了。你的任務是保護大家。”
    另一個巫師說“此言差矣……”
    眼瞅著巫師分成兩個陣營,桑天子啞然失笑。他忽然想起,羿部落沒有巫師塔——是他們沒本事建一座嗎?恐怕不然。
    也許他們早就看透了。
    桑天子在那寧死不臣服的蛟龍腦袋上輕輕一拍,將其打昏,收進水火葫蘆,慢慢走到巫師的前麵去,走到三條龍的麵前問“我們第一次見,想必無怨無仇。今日爾等惹得天怒人怨,降下這大雨,還指名道姓要拿我,想必有緣由。”
    應龍說“沒有緣由又如何?”
    桑天子說“那我就不會跟你走。”
    應龍沉思片刻,說“好,我便讓你明白,此事乃是西海之摩昂太子下的命令。天庭封四方大地神將,太子坐鎮西方,那南方憐雲神女,東方天悲老人,也都是號人物,你一個巫人,有何能耐讓玉帝賜名賜位,有何能耐與摩昂太子並肩。你還讓嫦娥因你下凡,好大的膽子,今日必要取你性命。”
    桑天子恍然,“原來如此啊。”
    應龍說“那你準備好赴死了?”
    “沒有。”桑天子搖搖頭,微笑一歎,說,“我隻是覺得,你們好大的膽子,明明知道我是玉帝賜位之人,還敢對我動手,你們是覺得龍族是上古遺族,所以連雜血的遠方親戚,都可以把玉帝的聖旨當成耳邊風?”
    應龍笑說“怎麽,你還以為這聖旨就是免死金牌了?”
    “至少,你們不能動我。”
    應龍更開心了,說“嗬嗬,你真是天真。玉帝沒那閑心管那麽多,這人間一天死那麽多生靈,他豈會關心。等你死了,千百年後說不定才會報到他案頭,到那時候,也不過是補一個官職的小事。”
    桑天子聞言,朗聲大笑。
    應龍問“你死到臨頭還挺開心?”
    桑天子笑說“我死到臨頭?我看是你龍族死到臨頭——不過倒也掙紮幾年,玉帝或許真沒空追究,若有空追究了一下,那魔昂也會一推四五六,說是你們幾個肆意妄為,把你們全族滅了了事。但不管你們怎麽做,玉帝心裏明白得很,他定能看得出你龍族就是山大王,養不熟,用不了。等有了機會,他就會分化你們,削弱你們。龍鳳大劫,龍族以身填了海眼,為龍族延續一線生機,你們卻一天天不幹好事,就知道逆天而行,就知道作惡,龍族的氣運已經不長。”
    應龍聽了大驚,又大怒,喝道“你敢詛咒我龍族。”
    “是你們自己在詛咒自己。”
    “哼,你說這麽多,不過是想逃一條生路。”應龍瞪大眼,“吾今日就跟你賭一把,我殺了你,看看我龍族是滅還是不滅?”
    說這麽多,還是要打一架。
    桑天子便先下手圍牆,一劍掃過應龍的左翅膀,使之齊根而斷,他在應龍的嚎叫中鬆了口氣,大聲說,“我說這麽多,你還是冥頑不靈,就憑你也想殺我。”忽然又動,將那右翅膀也斬下來,“天地賜我以大位,你以為是白賜的?我巫族修神,千百萬人助我,更有娘娘賜福,你以為那都是白給的?我給你生路你不走,那我便給你一個選擇要麽臣服,要麽你們都去死。”
    應龍慘叫不止,終於在桑天子舉起的劍下說,“我等臣服,臣服。”
    事情變化得太快,圍觀者正看熱鬧,形勢逆轉,他們都震驚了。
    僅僅兩招,便斬了應龍的翅膀。
    那翅膀是泥捏的嗎?
    先知這麽強大,而他們剛才……
    唉,這下該如何是好?
    ——正是一場風雷起,幾人歡喜幾人愁!
    桑天子哼道“不要看我,我對你們並無興趣,那位誇目大人是你的主人,這隻蟠螭,留給我妹妹了。剩下這個給巫王大人。”
    應龍苦道“大人,他們太弱。”
    桑天子說“你們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力。臣服,或者死去。”
    應龍看了看瑟瑟發抖的族人,說“也罷,命數使然,吾不得不服。隻求先知大人看在我等臣服的麵子上,把我那兄弟也放出來。”
    桑天子說“它可是寧死不屈。”
    應龍解釋道“它不會臣服弱小之人,但會臣服你。”
    桑天子掃了一眼仍在昏睡的蛟龍,眉心一閃,將其扔出——大家見那蛟龍仍然完整,又一陣驚訝,但很快想明白緣由。隻聽桑天子說“好吧,那我就再給它一個機會,若還不從,我隻好將它剝皮抽筋,做成幾件法寶。”
    應龍說“謝大人,我會說服它。”
    一番說服解釋,自不必說。
    擇主時,卻有點問題,眼前好些人,都關係挺好的,剛才又力挺他。他想了想說,“咱們自己人,一千萬積分起拍,價高者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有點糊塗。
    有些人不是出不起,也不是蛟龍不值,他們在想,什麽叫自己人?
    這時燭翼舉手說“我出一千零一萬。”
    誇雷說“我出一千零兩萬?”
    燭翼把木杖聚起來說“我出一千零三萬,諸位大人,算我欠個人情。”
    大家當然眼饞那蛟龍,可眼下之事,不太方便出價。而燭翼手裏拿著的東西,又證明了她確實是自己人。不好搶。
    於是讓她抄了底價拿走。
    不過就算底價,也是一千多萬。她這麽有錢?
    桑天子也不反悔,三聲落定後,他說“好,它就歸你了。那一千零三萬積分不用給我,全都用於災後重建。你們成立個臨時小組,你當小組長,把這錢妥善地分發下去,救治傷員,給大家建起最基本的居所。吃的穿的不算在裏麵,從我賬上再劃出一百萬,給大家一人弄一身幹淨的衣裳。”
    燭翼高興地還了木杖,說“我還有個問題。”
    桑天子接過木杖道“你說。”
    燭翼說“那個,我的積分不夠一千萬,我能不能先借一點。”
    眾人聽到這個,紛紛皺眉。
    她沒有積分也能拍到那蛟龍?
    桑天子卻笑了,說“那就當貸款,你得多還利息。”
    燭翼問“我怎麽還啊?”
    桑天子哼道“不然怎麽著,你還想賴賬?你現在可是有蛟龍的人,你把它養胖一點,剝他的鱗賣,抽他的血賣,也能賣夠本。”
    聽到這話,蛟龍瑟瑟發抖。
    應龍也慶幸,它剛才沒有糊塗到非要跟桑天子,不然就慘了。
    燭翼皺眉道“你別瞎說,它是我的夥伴,我怎麽可能為積分壓迫它?我的獅子,我的血狸,我對它們都是很好的。算了,問你也沒用,我去忙了。”跑了兩步,她又轉過身,“要不那木杖再借我用兩天?”
    桑天子遞了出去,說“用吧。用完時我若不在,就將它交給果果保管。”
    反正留在手裏也就是根腰帶,不如用於幹實事。
    那洶湧的人潮,在雨中散去了!
    雨越來越小,終於在傍晚熄滅成晴天。
    那半邊天的彩霞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