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八九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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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東皇鍾在手但不敢用!
有這麽一麵鏡子跟著監督,桑天子哪裏還敢怠慢,隻有踏踏實實地去辦事。
他先去買了輛馬車,坐馬車趕路,一日幾十裏。還找借口說“仙子不要以為我在拖延時間,我隻是放慢速度,去感受曆史的線索,和那些可能的危險。駑馬十駕,誌在千裏,有時候慢一點,走得反而更快。”
嫦娥說“你說,我信不信你?”
桑天子說“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嫦娥沒有堅定反對,就這麽走。
出了城,不遠處碰到一位砍柴的老漢,他隨口那麽一問,“老伯,我聽說此地有一處埋骨之地,與後羿射日有關,不知在何方?”
老伯一愣,問“你也知道?”
桑天子說“偶然聽到一些風聲。”
老伯說“我幼時聽祖父說過,當時深信不疑,後來跟人家說,都以為我是妄言,我祖父乃是龍溪國的大將軍,怎麽會說謊?現在你也聽說過此事,那便真實無誤。我告訴你,那片射日穀,如今被稱作大荒嶺。不過這些年沒人到那兒去,聽說那裏已經被一群妖魔占領,為首者還是太陽的鬼魂呢。”
嫦娥聞言反駁道“瞎說,十金烏但有一絲魂魄殘留,也不會死。”
就是,那些金烏都是妖皇子。
以妖皇和太一的能耐,那些金烏輕易能死?
桑天子說“吾不解,太陽如何化鬼?”
“怨氣所化。本是妖皇之子,死在荒野,如何能不怨恨?不過他也活該,誰叫他好好的皇子不做,來人間界作威作福?”
嫦娥聞之有不滿,“人間傳說多有謬誤,金烏生來不久,哪懂那些道理?”
桑天子知道傳說是帶著立場和情緒的,老伯是人,自然站在人那邊。
不能說錯誤,隻是一部分事實。
他說“謝老伯指點,我想去那裏看看,不知怎麽過去?”
老伯笑說“那地方離此地三千裏之遙,你這馬太慢,用它去,隻怕三十年也到不了。若真想去,得換車馬,向那東南走。”
桑天子說“老伯所言有理,那這車馬便送給老伯,我另有法門。”
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不好,他輕易問到目的地。
這下拖延的借口都沒有,他隻好硬著頭皮過去。
三千裏,也不過幾日的功夫罷了。
流光掠影的畫麵流入日月寶鏡中,嫦娥頗有興趣地看著。對那一切,她感到熟悉又陌生,甚至連望月都頗為有趣。
她很久沒有認真看那人間了。
大荒嶺之北六十餘裏有一巫族部落,部落中有一高台,名為登月台。登月台上刻畫著嫦娥奔月的故事,已經被雨淋的模糊。
現在,人家用那高台比武。
桑天子才學會用神念傳信,問嫦娥“你介意嗎?”
嫦娥說“不介意,你也無需介意。”
桑天子問“仙子修神道嗎?”
“沒你那麽認真。”嫦娥的神念也是冷的,但聽起來又很溫柔的樣子,“你不用再叫我仙子,叫我嫦娥便好。起了名字,不就是給人家叫的。那些修神道的巫,有時想要揚名,卻又疑別人叫他是不夠尊敬,真的很奇怪。”
“大概不想受神道反噬的苦。”
“你覺得那樣可以嗎?”
“強迫來的神道,是神道嗎?”
“不是!”嫦娥的聲音明亮了一點,隻一點點,“你也懂適可而止。”她說的適可而止,是指不強迫的,不強求的,自然的神道。
“罵我的太多了,不得不懂。”
“神道很難十全十美。後土娘娘不也因為反噬之苦,無法鑄就新的身軀?”
“呃?”忽然聽到這麽大的隱秘,桑天子震驚不已,這嫦娥也真是厲害,久坐於月宮,竟然連這都知道,“巫族都很虔誠。”
“後土之名,天上地下都在念,總有些心懷怨憤。”
“仙子對娘娘是什麽感情?”
“不是說了別叫我仙子。”嫦娥重複一次,“後土,以前後羿稱她為母親,我也跟著稱呼,現在,多少有點不尊敬她。”
這麽直白,讓桑天子不好接話。
於是他看了會比武,便去打聽大荒嶺和射日穀之類的事。
一位斷了腿的獨目老者看起來頗有智慧,朗聲說“你們這些小娃娃,張口就說大荒嶺,你們知道大荒嶺在哪兒嗎?它不是你們去的那個山穀,那裏頂多算是小荒嶺,那地方還能長草呢,怎麽能稱作荒?真正的大荒嶺還要往南,那裏已經被沙子埋住了,看不到那山穀,隻有妖風來的時候才能看到。”
“老人家,那妖風是什麽?”
“這你都不懂,沙海之中有一妖精。呈鳥狀,有三足,渾身生火,它每隔幾年便出去覓食一回,那時便會刮起妖風,把沙海吹開。隻有那個時候,才能進去大荒嶺。大荒嶺之險,勝小荒嶺萬倍。我的腿便是被沙風卷中,吹成了骷髏。”
“你說的妖精,好像金烏。”
“不是金烏,那妖精身上的火灰蒙蒙,一看就是陰火。”
桑天子忽然急問,“你見過?”
“可不見過。看了一眼,眼就瞎了。”
老者看起來好淒慘。但桑天子總不願意盡信他,說“老人家,你若真見過,可否將它擬出來給我,我可以給些玉石。”
“你有多少玉石?”老者很看不起地問。
“這你別管,咱們按東西算賬。”
“此物獨此一份,我從未出賣過,本來是想帶進墳墓裏去。見你心誠,我也不要多,隻要你全部財產的一半即可。”
桑天子聞言皺眉,什麽東西,就敢要他二十億。
他說“你還是說個實價吧。”
老者眯眯獨眼,伸出了一根手指。
“天地為證!你倒是說出來。”
老者猶豫道“一,一……一萬!”
本想說一千的,最後改了口。
奇貨可居,倒是可以隨便出價。
桑天子連還價的興趣都沒有,取出一萬玉石,問“東西呢?”
老者吞了口口水,顫顫巍巍地取出一枚黑呼呼的玉簡,說“真要買?咱們先說好了,錢貨兩清,你不準反悔。”
“你若沒誑我,就跟你兩清。”
“沒誑你,這是我逃亡時做遺言錄下的,當時印象最深刻……”
聽他絮叨幾句,桑天子拿過玉簡,當場讀了。果然有一隻灰烏鴉似的鳥,燃燒著火光,在沙塵之上盤旋,尾巴上拖著漩渦。
嫦娥已經迫不及待,問“你看到了什麽?”
桑天子說“很奇怪的東西。”
嫦娥眼睛亮了,說“給我看看。”
桑天子說“我換個地方。”
在老者驚詫的目光裏他向大荒嶺移步二十裏,左右瞧瞧沒人,才布置幻境,通過幻境傳遞消息。他布置的幻境還挺真的。顏色,造型都貼近玉簡中所見。
可嫦娥看了幾遍,卻說“總還是隔著一層,看不真切。”
桑天子懷著吐槽的心,說道“何止一層,隔著三層呢?日月寶鏡一層,幻境與玉簡一層,玉簡和現實也隔著一層。”
連玉簡都隻是畫麵,何分真假?
嫦娥說“你把玉簡傳給我。”
“傳給你?我給你送過去?”
嫦娥說“用日月寶鏡,它可以將你創送來,自然能傳送那玉簡。”
桑天子頓時驚詫,問道“仙……呃,嫦娥,這寶貝到底是什麽品階?”
嫦娥說“隻是後天之物。不過卻是我姐姐用過的。”
後天法寶?羲和用過的?
桑天子一尋思,還是好東西。
隻不過傳送的時候有點費勁,催動日月寶鏡所需真氣,比傳送陣多太多。得虧他元嬰不同尋常,不然要傳送玉簡,可能會把他耗死。
總算傳過去,嫦娥拿在手裏,看了好久好久。
要不是星光閃動,雲氣浮漂,衣帶舞動,他都以為畫麵卡住了。
桑天子趁機休息了一會兒。
入夜,嫦娥說“是怨氣。我記得你說,那大荒嶺是埋骨之地,想來是借了金烏的妖骨化了形。唉,真是冤孽。”
桑天子問“那這還是它麽?”
“不是,隻是無數的怨氣。”嫦娥一歎,“不過,隻從眼前這畫麵,看不清真實場景。你得親自過去看看。”
“可我現在應該不是它的對手。”
“怨氣的源頭在那骨頭之中,想必是一樁悲慘的往事。如今時過境遷,想要化解已經不易,你將那些骨頭毀掉,或者收走,怨氣所化之悲鳥自然虛弱。若你還對付不了,便等它一些時日,它自會離去。”
“離去了,我如何去找它?”
“你要找的是那支箭,可以饒過它。”
“箭已非箭,可能它就是……”
嫦娥聞之默然,而後歎說“六道輪回誕生前的枯死而不甘毀滅的意誌,常常聚成怨靈,往日天地之間沒有它們的位置,六道輪回誕生之後,它們便成了妖魔鬼怪中的怪物,連個名號都不曾有。罷了,那就……”她本想說送它解脫之類的話,可是腦海中縈繞著那鳥的影子,讓她開不了口,遲疑許久,她說,“你且等一等。我拿不定主意,待我去玄都那問一問,再定那主意。”
玄都,太上老君唯一的弟子?
桑天子猛然間心跳加速,想到一會能見到大人物,可是他神念一轉,卻又想到他此時的虛弱,萬一……萬一怎樣他也說不清,總覺得不妥,於是便說道“等等。你去找他,我在這旁觀不方便吧?”
“無妨,他不是見不得人。”
說著,她步履輕盈,款步姍姍,從月宮飛出,去向三十三層天。
桑天子想著見見玄都也沒啥,壓住忐忑的心。
視線跟著嫦娥見到了童子,問玄都去向。裏麵已傳來一聲“請進”,童子帶著她走入閣樓,見了兩個道人,一老一少,坐在八卦爐前,正在煉丹。
那,那是,那是太上老君?
桑天子心裏咯噔一下完了,全完了,這下可能瞞不住。
可是都到這裏了,也不能退。
不然見了聖人就跑,難道就能瞞住?
於是他心存僥幸,想,也不一定,聖人忙得很,可能沒空管我。
嫦娥行禮道“拜見老君。”
太上老君淡淡地說“你們的來意貧道已知曉,玄都,將八九玄功傳給他們。天地雖不仁,卻常留有一線生機。金烏之劫已去,可聚齊三魂六魄托生於一人。能否截取這一線生機,就看那八九玄功能修幾層。”
嫦娥說“我怕是不成。我們……?”她意識到太上老君說的誰。
太上老君說“你二人若練不到頭,缺多少,便隻有靠那孩子的殘缺來補。貧道知你好清靜,這三枚九轉金丹便給你突破最後三道關卡用。此藥是捷徑,吃得多了卻無好處,相信貧道那師侄用不著它。”
這一句卻是把桑天子的身份叫破了。
師侄?桑天子聞言一震,又懵。
這太上老君忒厲害,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知道的?又有多少人知道?
身份被叫破,桑天子趕緊跪地拜道“截教弟子桑天子,拜見太上師伯。”
太上老君自然聽得到,說“你還願意認,吾心甚慰。”說著他取出一個亮得可以當鏡子的鐲子,反射著眾人的表情,說,“此物名為金剛鐲,是貧道用錕鋼所煉,點了還丹,能自行吸取靈氣。能變化,水火不侵,又能套諸物。又有西行所得功德,皆納入此寶之中,為其增添了許多威能。今日便賜給你!”
說著將那鐲子往嫦娥眼中一扔,竟打進了凡間。
桑天子一震,將那鐲子拿在手中。想到此物威名,心中挺激動,可又想到太上老君在封神大戰中所為,又有些抗拒。終於一歎,想到截教將來,若還想立足於天地之間,決不能得罪太上,至少他作為弟子不能。
他拜道“長者賜,不敢辭。多謝師伯。”也沒全然釋懷。
太上老君揮揮拂塵說“去吧。”
玄都與嫦娥一起告退,桑天子自然也退了。玄都邊走邊說“你們來得真巧,師父剛回來,不過,金烏之劫又是什麽說法?”
嫦娥才解釋一番,叫玄都知曉。
玄都說“原來如此,想必九隻金烏,應的正是那三魂六魄,缺少一個,隻怕最終的結局會有殘缺。而這八九玄功,為元始師叔結合盤古之身的妙處所創,又名九轉元功,是道法之基礎。修煉有成,可以補全精氣神缺失之處。嫦娥仙子,此功無論是對金烏還是對你們,都有好處,你們好好聽。”
他並不多問與截教相關之事。
封神大劫剛過去不久,死傷慘重,他不想牽扯進去。
嫦娥說“多謝。你也好好聽。”
桑天子答了一聲,“放心,就算有恩怨,我也不會跟法術過不去。”
於是尋了一處房子講那法門。
桑天子也尋了一片樹林,布置了幻境,專心去聽。
陰數最大為八,陽數最大為九,八九玄功,意味著大道之法門。這功法本身不包含法術,但學成之後,可以駕馭天罡地煞諸多法術。
天地有九宮八卦,七十二候,皆在此功之中。
可見它包羅萬象,變化無窮。絕對是一門神奇的內修功法。
如此功法可不好學,也不好教。而玄都也稱不上一個好老師。他不過是講述了經文,闡述了含義,演示了一遍修行過程罷了。如此困難的功法,隻教了一年,便一股腦地兜售了出去,而後說,“師父還要我去采藥,告辭,告辭。”
從頭到尾,他都沒搭理桑天子。
嫦娥對此隻有感激,桑天子心中有無數疑問,但沒機會問,也隻能眼睜睜看玄都離開。而後一歎,他說“成仙前肯定修不成。”
可不是修不成——要想修成這八九玄功,需要讓身體進行九次正確的蛻變,錯了一點兒,那一轉便要從頭來過。一般來說,這玄功修到第五層,基本上就能成仙,修到第九轉,資質再差,也能修成不死不滅的金仙。
到金仙才能辦成此事,好遠啊。
嫦娥說“你可以修成了再成仙。”
說完,她縱身回她的月宮去。
她的話卻讓桑天子好為難修成了再成仙?那個時候,人間界還容得下他麽?聽說修到了大乘境界,便可以在人間縱橫,稍微施法,便可以震破人間界的虛空。若是金仙境界在人間修煉,所造成的破壞難以想象。
他覺得這話不靠譜,但沒說。沒本事之前,好好修行便是。
正好他借著修行八九玄功,在大荒嶺邊上停下來,整日苦修。
嫦娥也在苦修——她在聽講時,離玄都近,加上她境界很高,所以一開始修的很容易。一路暢通修到第三轉,桑天子有所疑問,她也能給予解釋。
桑天子依仗甚少,隻能潛心琢磨。
有問題,想一個時辰想不通,就去問。有所得,便會高興一陣。
他的《五行丹錄》終於壽終正寢,主修功法變成這八九玄功。
在日複一日的修行之中,他很快便發現他的本體極難轉變,但是元嬰之身卻容易轉化。“大概因為元嬰之身更像巫,而此功法得自於盤古……”他不能確定,但他做出決定讓元嬰之身先修,在理順元嬰之時,帶動本體轉變。
半年之後,嫦娥快突破第四轉,桑天子的元嬰蹣跚到第三轉。
隻是他的本體還在為第二轉做努力——此功法越往後越難,要讓本體也修到第九轉,就算能成,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日……
嫦娥也要催促,“你快一點。”
桑天子說“欲速則不達,我已經拚盡全力了。”
他確實盡了全力,還帶著一種使命感,全身心地投入到修煉中去,就是要早日修成它。救金烏是次要,主要是為了今後大事。
東皇鍾在他身上,截教氣運也在他身上,他不強,截教也很難有前途。
何況太上老君知道了他。
那元始天尊——唉,他修了元始創的法,元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知道他。若是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告訴弟子?會不會小肚雞腸地差人找他麻煩?元始的那些徒弟,說是不怎麽厲害,但是跟他比,隻怕是天和地的差別。
一想到這裏,他修行的勁頭就更足了。
但他不知道他的身份並無多少人知曉,加上玄都,不過一手之數。
話說到玄都,他回到兜率宮見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問他,“教的怎樣?”他回答了“尚可!”太上老君說,“封神劫已經了了過往因果,截教隻要不挑起大劫,你便不要插手。佛教東傳,玉帝的棋盤,你也不要插手。”他回答,“弟子不插手。”
太上老君交代完,專心煉丹。
玄都卻又問“師父,不知道嫦娥仙子能不能做成?”
太上老君說“女媧不會讓她不成。”
玄都說“師父,成了之後,她還是月神嗎?”
“是。”太上老君確定地說,卻又交代一句,“月宮之殿名曰廣寒,但卻是因果交織之地,自盤古化洪荒以來,那兒的因果就沒斷過。她來尋你幫忙,你盡管幫,但不要有所企圖,若被纏進那因果,你解不開。”
玄都問“那桑師弟能解開?”
太上老君說“不知。但他不是短命相,至少不會死。”
這番談話,也隻有他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