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後土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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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荒東皇鍾在手但不敢用!
    “第二件事,對你也很簡單。”
    “還請大帝吩咐。”桑天子不大能直視“簡單”這個詞。聖人說的簡單,大概標準有點高,跟他理解的簡單,是兩個意思。
    “你隨我來。”酆都大帝這一次的臉上,沒有上一次的那種笑容,領著桑天子出了火神界,施法封了門,把桑天子帶到一座大殿前,上麵寫著火神殿三個字。從門口可以看到,火神殿裏纏繞著一股執念,在巨大的火焰中盤旋,不肯退去。沒等桑天子問,他便解釋道,“那是祝融的意誌,共工撞了不周山後,他一直自責,後來巫妖大劫,兩敗俱傷,他把失敗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死後也不能安寧,化成了這麽個蠢東西。”
    涉及到祖巫,桑天子頭痛道“大帝莫非以為,我有辦法做一些事?”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能做什麽?
    “很簡單。那意誌纏繞在祝融戟上,你隻需要把那戟裏的火收去,他便會隨火焰落到你的身上。就像刑天當初那樣,你有經驗。”
    “然後呢?”當然得有然後。
    不然被這股執念纏著,可就慘了。
    “然後,娘娘會出手的……”
    “那,好吧。”這聽起來還算合理。
    “你進去吧,我在這等你。”
    “你不進去?”桑天子頓生疑惑。
    “我若進去,他會比現在強大十倍、百倍。你最好化出那都天神火來,別讓他知道你是外來的人,否則,他可能會傷到你。”
    桑天子心裏咯噔一下,問“大帝,敢問他的實力,比我強多少?”
    “若不發怒,想必你能降服他。”
    知彼知己,才能百戰不殆。桑天子認真地看著酆都大帝,又問,“那他要是發了怒,會有什麽手段?我又該如何應對?”
    “不用擔心。”酆都大帝說“祝融戟已經被娘娘禁錮住了,他不能動用,即使發怒,也隻會用火。你們的火都是都天神火,你又有天離火神鞭在手,想必可以自保。若實在不行,你從裏麵出來,我們在想別的法子就是。”
    桑天子還有一點不解,“你說祝融戟被娘娘禁錮,敢問,娘娘為何不順手把他送入輪回?”
    若後土娘娘能辦,為何要找他?這裏麵有什麽他不知道的?而若後土娘娘都做不到,憑什麽他能做到?就憑都天神火?
    他不相信聖人承受不住這火。
    酆都大帝說“正如我剛才告訴你的,我若進去,他會暴怒,娘娘進去被他感知到,同樣會引他暴動。他在暴怒之時,會有自毀的傾向,娘娘雖然修為高深,也攔不住執念自毀。所以隻有作罷,等待你進去,引他出來。”
    “好吧,那我就試試。”
    桑天子沒什麽把握。酆都大帝說,這對他很簡單,他隻覺得無奈。
    但他推開門,裹著一身火焰,走進殿中。
    他似乎沒被注意到。
    火依舊在各處燒著,意誌依舊飄著。
    “沒事。”桑天子暗鬆一口氣。
    小心翼翼,卻又加快腳步,他往殿中矗立的祝融戟走去。
    一路並無驚險,隻有他自己的心在恐嚇自己。他就像一個影子,融入了影子裏,來到影子的中心。他握住了祝融戟。
    “引火入體。”若沒有修煉《火神經》,這一步便會攔住他,還有可能造成暴亂。但現在,用都天神火駕馭遍布都天神火的法寶,像水溶入水一樣容易。他稍稍用力,祝融戟中的火,便像水一樣流入他的身體。和剛才不同,為了盡量少得弄出動靜,他特意控製著天離火神鞭,囫圇地吞噬都天神火,而不轉化為大日金焰。他心裏暗暗祈禱,“不要注意我,不要注意我……”
    但是隻要有動靜,就不可能不被注意。
    那股意誌注意到他,隻不過,他的火焰很有迷惑性,讓他被視為同類。意誌即使注意到他,也並未出現異動。一切正常。
    過了半天,祝融戟上的火,被天離火神鞭吞了好一些,殿中的火,也變得微弱,這裏最強盛的火,就是桑天子身上纏繞的那些。
    祝融的意誌像一隻聞到腥味的貓,從祝融戟上,轉移到桑天子身上。
    意誌的對抗,從這一刻開始。
    桑天子經受過意誌的考驗,如今時隔多年,他的實力更勝往昔,等閑人無法擊潰他的意誌。隻因對手曾是祖巫,才顯得他弱。
    龐大的執念,一往無前地衝擊著桑天子。
    那一瞬間,桑天子好像被雷電擊中的凡人,直溜溜地仰倒在地。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
    他的神識掃過祝融的執念。
    恍惚中他又有一種錯覺,那倒執念是一道天幕,如今,天塌了,整個天地的壓力,強加在他一個人的身上。這是不可承受的重量。
    他感覺五髒震動,喉嚨一暖,吐了一口血。
    但他並非不能承受。
    可就在這時,酆都大帝探知裏麵的動靜,施展法力把桑天子撈了出來。
    如酆都大帝之前所說,當祝融的意誌,祝融的執念,感知到他的存在,便會變得暴怒,變得暴烈,以至於有自毀的傾向。
    現在就是那個時候了。
    酆都大帝的意誌,才一接觸裏麵,裏麵的負能量驟然暴增。桑天子之前還覺得,天幕壓在了他的身上。現在,他隻覺得天塌地陷,像是所有聖人一起發力,重開天地一般。在這重新開辟的天地裏,他隻是一隻浮遊。
    幸好,那股力量不全針對他。
    祝融的執念,根植在桑天子的身上,卻向著外麵揮灑著法力,桑天子有感於大浪滔滔,但又有一條船,供他片刻平靜。
    “這是我僅有的,現在,我必須守住它。”
    他如此想著,意誌散發,本心沉下去,沉進丹田之火裏——那火也被祝融的執念侵染,原本幹淨的紫色,多了許多灰蒙蒙。
    他被帶了出去,他意識到環境的變化,但已經無力感受到了哪裏。他猜,他應該是見到了後土娘娘。一絲溫暖,撫慰了他。
    “守住,守住。”
    桑天子的念頭幾乎停住。
    這是最後的一念,幾乎等同於執念。
    執念在執念麵前,隻會被消滅,不會被打敗,哪怕他們實力的差距很大。
    他在戰鬥,但外麵看到的卻是另一幅景象。首先是平常,從外表看,桑天子不過是一個胸中燃燒著火焰,頭頂纏繞著張牙舞爪的黑氣的人,還有剛剛受了點傷,嘴角有一點殘血。其次還是平常,他的火焰一點不亂,法寶也都在身體裏藏著,沒有主動跳出來護主。而他的臉色,也白裏透紅,被火光盤繞。
    隻有真正的行家才能看出凶險,比如酆都大帝,心急如焚,麵色焦急。
    但真正的高手,又能從凶險中看出不險,後土娘娘看著麵前燃燒的人兒,溫和地點了點頭,說“太上老君果然技高一籌。這股天道之力,也不知是何人的謀算,竟被他煉了出來。不用擔心,這洪荒雖凶險,但除了聖人,少有人能殺死他。而能夠殺死他的東西,想必都知道其中的厲害。”見酆都大帝還是焦急,她安撫道,“再等一會,等這些執念在火焰中得到安撫,否則轉世時,會給人間造成慘劇。”
    酆都大帝問“這麽說,成了?”
    後土娘娘說“他還需要十世的劫難,化解過往的痕跡。”
    酆都大帝歎道“等再次歸來,也不知道還剩下多少?”
    後土娘娘說“沒有誰知道。”
    就算轉世歸來的祝融,也不會知道他究竟保留了多少過去的痕跡。轉世是一場幹幹淨淨的賭局,讓人能有個念想,僅此而已。
    對抗一部分執念和意誌,桑天子風雨飄搖,而不被擊潰,在大海中泛舟。
    海有時波濤洶湧,有時風平浪靜。
    當大火將祝融淹沒,當祝融隻能感受到桑天子的意誌,時候就到了。後土娘娘將一股輪回之力,打入桑天子的身上,用她之前送給桑天子的那一粒息壤化的陣圖,將這股輪回之力煉化,然後輸送道火中,加持到祝融的身上。
    祝融被輪回之力包裹,從火中脫離,在靈氣裏打了個卷,朝六道輪回去了。
    桑天子忽然一陣輕鬆,又疲憊地渾身酥軟,他睜開眼睛,說“結束了?”
    後土娘娘說“是,結束了。但你最好再堅持一會,把息壤和那些輪回之力,煉入你的傷口之中。你走的路凶險,以後會用得著。”
    “多謝娘娘。”桑天子真心行禮,真心感謝。而後從火中尋索兩股力量,因數量稀少,隻片刻,便煉入心肺之中。他感覺大為爽快,又謝道,“多謝娘娘指點。在下不多打擾娘娘,娘娘若將來有事吩咐,盡管開口。在下告退。”
    後土娘娘說“去吧。切記,大勢不可改,不要忘記封神大劫的教訓。”
    咦,怎麽說起這事?桑天子提下腳步,想多問一句,但後土娘娘顯然不打算多說,揮揮衣袖,送他離去了。他從鋒利黝黑的傳送裂縫出來,左右看看,大概是在羅酆山附近,是個安全的地方。他安心琢磨了一會後土娘娘的話,心道“看來,金蟬子轉世的前麵九世,我可以輕易謀劃,最後的一世,卻沒有那麽容易。大勢不可改,佛教東傳是大勢,隻能順著這大勢走。那,若改變立場,我幫助他們東傳,又會如何?”他搖了搖頭,“這事,萬萬做不得,幫著幫著,我自己的修行就歪了。那就隻有手下留情……可是手下留情,究竟怎樣把我留情的度?殺不殺,不殺,我謀劃什麽呢?”
    具體的計劃,他還沒有想到,隻知道,涉及大勢,一切都不容易。想了一會,他往前飛了飛,飛到一座噴發著火焰的山洞,半睡半醒中養傷去了。
    他傷的真不輕,八九玄功練到這份上了,還休養了百日,才康複。
    恢複時,手掌一翻,一座山的火焰化入他的手掌。他的神識掃過山的深處,火的盡頭,又是融化著的岩漿。不過,這山的結構,配合地下的岩漿,倒是能鑄成一個不錯的爐子。他取出三足鼎,笑說“既沒有血海之水可供我煉化,此物沒什麽用。不如將它放在這裏,與這火山融為一體,供別人煉器。”
    說完,他將三足鼎一拋,迎火而脹大,數息之後,占據整個山洞。鼎往外噴著火,那是比岩漿更熱的火,將整座山融化。緊接著他打出幾道法訣,山在融化中縮小,化成一個露天的石壇,此壇可以聚地火,加持在那鼎上。
    “鈴鐺,你真在這裏。”女閃忽然從不遠處的陰兵裏冒了出來。
    “阿媽,你怎麽在這裏?”
    “這兒有一隻蛇妖作亂,我聽說了,便來收拾它。找了兩個月才找見,我已經幫我的手下,把它收為坐騎。”女閃很高興地說了來這兒的目的,又說,“我聽人說在這兒見到你,所以就來看看。你在幹什麽呢?”
    “看到一座岩漿口,挺適合煉器,我便架一座鼎在上麵。”
    “噢,你要在這裏煉器嗎?”
    “不是,我用不到,給地府用吧。”
    “可是誰會用這個?我回頭問問。”女閃搖搖頭。
    “很簡單。”桑天子介紹說,“我給你一個配方,你隻要把一些常見的金屬扔到這裏麵,就會煉成合金,你取出來澆築鎧甲,比鋼甲堅硬好幾倍。這配方裏都是地府容易找到的東西,你肯定用得著。”
    “可是,我還要去做別的事。”
    “那你就交給別人。”桑天子並不強求,既然女閃想做別的,他從遠處抓了一塊石頭,融化成碑,將配方刻在碑上,立在石壇旁邊。
    女閃看到,記在心裏,說“這樣最好。回頭我跟果果說說。”
    桑天子問“果果現在很忙吧?”
    “是啊,陰山很亂。陰山腳下,還有不懷好意的地藏王,果果能掃平的隻有陰山雲層之上的地盤。陰山裏還有好多鬼王和妖物,鬼帝大人曾親自掛帥攻打兩回,可一打,它們就往陰山腳下藏,麻煩。”女閃抱怨幾句,又說起好的一麵,“不過,陰山的資源很豐厚,哪怕隻占據雲層之上,也很好了。果果有法寶守護,又是娘娘護著的人,就算膽大的鬼王也不敢造反,雖然忙碌,卻過得很好。”
    “我聽說冥河老祖和地藏王經常打架,會不會波及到陰山?”
    “啊,你說血海那位大能?”
    “對,創造阿修羅一族的冥河老祖。”
    “我知道,他是個好人。”女閃笑說,“他從來不在地府的地盤打架,上次果果得了天庭封官,他還派人送了賀禮呢。他隻打一個人,就是地藏王,每次打架,都是地藏王跑血海作亂。活該,那和尚,真不是個好東西。”
    “噢,這樣啊。”桑天子倒沒想到,有人說冥河老祖是好人。
    不過,站在女閃的角度,這麽說倒不是沒理的胡說。
    “本來就是。以後你見到冥河老祖,可要替果果謝謝他的厚贈。他給果果的賀禮,是一朵紅蓮花,聽說等閑的金仙都打不壞。”
    “那真是厚禮。”桑天子說,“我記得了,我會跟他道謝。”
    說了這麽些大事小事,陰兵們來請女閃下去吃飯。
    對吃飯,桑天子有些陌生。
    畢竟修到他這個境界,發力通天,壽命也是長生不老,很早以前便可以食氣而生。吃飯這種事,若不是必要,想都想不起來。
    何況,吃那些平常的東西,雜質很多,吃過之後,還有好多麻煩事呢。
    但他頗為懷念跟家人相聚的時候。這是意外碰見,他便跟過去。
    大家吃,他便吃兩口。
    大家喝酒,他便喝兩口。
    然後聽大家聊天,說些閑話。
    地府的這些陰兵,大都喜歡懷念人間,特喜歡吹噓。
    一個人說,他在人間的時候,是某某王爺的幹兒子。另一人便吹道“王爺的幹兒子算什麽,知道爺是什麽人麽?爺是個刺客。爺刺殺過三個敵國將軍。至於王爺,爺也見過,敵國的一個小王爺,被我嚇尿過。”
    假話裏未必沒有真的——
    但是,都跟王公貴族扯關係,嘖嘖。
    女閃喜歡聽這些故事,她說“你別信他們。這裏的兵,有不少都是因為有執念,不想轉世的,他們的話,真真假假都有。”
    桑天子說“明白,我就聽聽。”
    女閃指著剛才說話的那位,低聲說“你看他,他曾是一個道士,因為喜歡一個女人,下山結婚,結果他老婆卻貪戀長生的可能,新婚之夜跟著他師兄跑了。慘的呦。可他還是不願意轉世,非要在這等那個女人,要看看她的下場。”
    “真慘。”桑天子問,“不過這種事,他不會跟你說吧?”
    女閃說“鬼帝帶我路過三生石的時候,曾取一道靈氣融入神龜寶鏡中,通過這鏡子,我可以看到別人這一世的執念。”
    “噢,這樣一來,便安全很多。”
    “對,鬼帝也是這麽說的。”
    “每個地方,都有一個地方的生活方式。地府,也蠻有趣的。”
    桑天子感慨一句,喝了杯中的酒。酒是粗糧所釀,粗糙的很,但能勾起很多記憶。夾雜著記憶的酒水,在唇齒間盤旋,也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