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南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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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上的大唐!
老馬匪當然是信口雌黃,完全就是臨時起意瞎說八道。聽劉山喜如此說,反倒是老馬匪心裏咯噔一下。真破了魏博?也不是不可能啊,貝州不是說破就破了麽,要不然大李著急忙慌也不等了。這都打了多久,快有一月了吧。老王是去過魏博的,對那幫蠢豬算是有些一手資料,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不管心裏怎麽糾結,老馬匪嘴上不停,繼續忽悠道“我軍在那邊有飛奴,斷不會錯。”心裏打定主意,若劉窟頭勝了可真麻煩,得趕緊回去稟報。
豈料老馬匪隨口這麽一說,卻輪到劉山喜疑惑了。破魏博那也是扯,飛奴麽……還真不好說。趙珽飛奴傳信的事都傳遍了,這玩意不新鮮。劉守光讓他提防山北,劉山喜也就下了點功夫,據說順興行早把買賣做到魏博、宣武去了,沒少賣鹽賣馬。養幾個飛奴傳個信,怕不是真的。
這都不用猜。順興行在盧龍有店,就養的有飛奴。
大帥敗了麽?
看城頭安靜了片刻,老馬匪先一愣,旋即恍然。劉窟頭敗不敗的難說,但肯定沒拿下魏博。差點著了這廝的道,大寨主非常自責。高叫“速開城門。軍情如火啊。”劉山喜也不是一句兩句就能騙到的,再次冒頭道“王將軍莫欺我。大帥已破魏博,你回去吧。”
看這廝油鹽不進,大寨主也動了真火,道“我十……吭,五萬大軍在此,軍情如火,再不開門,休怪爺爺不講情麵了。”
大寨主在下麵信口雌黃,卻不知上邊的劉山喜是真的有點動搖。他知道劉大帥圍了貴鄉快一個月,但打成啥樣就沒消息。若大帥真敗了,小敗還好,真讓人打進來,二公子這點人馬,很難過啊。但此時開門也是萬萬不能,萬一搞錯了呢。也不敢刺激了下麵的老馬匪,劉山喜重新探出腦袋道“沒有劉帥將令,這關門是萬萬開不得呀。請稍待,我去請劉帥將令。”打定主意問問劉二再說。
老馬匪做戲做足,叫道“放屁,到盧龍來回百多裏,爺爺等你回來都凍死了。”但任他怎麽叫嚷,上麵再無聲息。原來劉山喜說完就走了。小夥子想得明白,隻要自己不在,就算被攻破了關門也都好推。
看事不可為,老馬匪隻好悻悻返回。二哥聽說,他也沒想就能拿下渝關。一則沒有李大的將令,他不好就打,再則這攻城嘛,他是能不碰就不碰。
天色不早,下令紮營。
……
劉守光趕到關城已是次日清晨。
大寨主一直關注著城頭,看一甲光耀目的上了城頭,可不就是小劉麽。高叫道“小劉麽?”這是李三郎帶起來的風,鄭守義跟著叫,大寨主也叫順口了。劉守光滿臉無奈,也探出個頭,道“老王啊,你來此何為啊。”昨天劉山喜來報信,劉守光立刻意識到大李這是有動作了,連夜趕來。看看對麵似乎沒有硬打的意思,至少此刻還沒有硬打,就決定先聊聊看。
王寨主是閑得無聊,準備把胡扯進行到底。這種散布謠言胡說八道的絕技,當年他沒少幹。不成就不成,不成也讓對麵惡心。萬一有點收獲,那不就賺了麽。遂道“大帥在魏州兵敗。汴、魏兵已打進義昌啦。李帥得信,盡起五萬兵來助大帥。軍情如火,速速開門呐。”當著劉二的麵瞎扯淡,膽子是相當不小。
對老馬匪的話,小劉是一個偏旁部首都不相信。前線到盧龍縣,每日都有快馬傳信,單程一千裏,一路換馬不換人,二三日可至。所以,至少兩天前還屁事沒有。為了傳信,每天跑死幾匹馬,防的就是有人謊報軍情。劉守光道“昨夜軍報,大帥一切安好。請回吧。你我一家人,莫傷了和氣。再不走,傍海道化了就不好走啦。”說著還將手裏一封書信搖晃。
大寨主見狀,估計真是沒事。但他嘴裏不能認輸,厚著臉皮高叫道“你弄錯了。速速開門。咳,我不與你說,等李帥來了你跟他說吧。軍情如火啊,真是。”說著上了馬,罵罵咧咧走了。
看關外聯營,小劉頭大如鬥。他不想跟李大拚個你死我活,但是這他媽能勸得走麽?這次爸爸打魏博,小劉很不讚同。反正,若他是大李,肯定要背後捅刀子。爸爸哪來的自信這是?更要命是又抽了他的血,雖然人手還有……但是,以他對李正德的了解,真要幹,絕對夠他喝一壺的。
劉守光在城頭遠眺,山林阻隔,他也看不到對麵有多少兵。他去過山北很多次,知道李正德的斤兩。這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呢?頭疼!看劉山喜賊眉賊眼正往外看,小劉一把將他抓住,道“劉山喜。你去,找那黑廝聊聊去。”
“啊?”
劉守光道“父帥大軍遠在魏博,好歹要弄清對麵虛實。我怕這廝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你去,看看對麵都有哪個,有多少兵。若有可能,你就勸一勸李正德,休做親痛仇快之事。速去。放心,李正德為人我深知之,不論如何,不會為難你地。”
劉山喜嘴巴張了又張,你哪隻眼睛看出來,他不會為難我?我跟他很熟麽?這廝來就是搞事來地,這是要來搶盧龍啊,這是我能勸得動的?
看他裝傻,劉守光一腳踹他腚上,催促道“去呀。”
苦也!
劉山喜千百個不情願,也隻能帶了兩個親兵就往北來。回頭看看,劉守光還趴在城頭跟他打招呼呢,高叫“速去,速去速回呀。”劉山喜趕緊拱拱手,心裏罵道,入你娘,真不把爺爺當人看呀。
他還真錯怪了小劉。這種刺探軍情加交涉的大事,必須所托得人。劉守光是想來想去,身邊也就這小子能行。也很無奈啊。
劉山喜是從城頭坐籮筐下來的,馬都沒給一匹。罵罵咧咧走不兩步,就被幾個躲在山岩後頭的斥候堵住。
一看,也是熟人,武大郎。
“你怎麽來了?”武大郎問話手裏不停,認認真真將他捆個結實。
劉山喜絕不反抗,就是嘴裏不停“啊呀呀,輕點疼。差不多行了。”
“鬆點鬆點。”武大郎嘴上應了,手裏一點沒動。看看三個人都捆好了,就領著來見老鄭。
聽說劉山喜到了,忙讓請進來,鄭守義道“速速鬆綁,捆他幹什麽。”老黑是好心好意,但劉山喜不知受了什麽刺激,身子一扭,讓武大郎撲個空。叫道“怎麽就不能捆我了?不怕我行刺麽?”
“行行刺?”二哥以為自己幻聽,哈哈大樂,“你還行刺俺麽。切。”
“捆著。”劉山喜也來了氣,就這麽一屁股坐下。
鄭二看這廝不大對勁,讓武大郎閃開,自己上來親自給他解了繩索。讓人先上一盆肉,再來一囊酒。道“別著急,吃好再說。”
劉山喜賭氣般將酒肉吃了,嘴一抹道“劉帥讓我來問,能不能走。”
“走不了。”二哥片刻都不猶豫,道,“實話跟你說。大帥已經敗了,俺來是為了鎮中父老。”聽說這小子來,大寨主就與老屠夫商量,要將忽悠進行到底。大寨主說,隻要功夫深,一定給他忽悠瘸了。話不是這個話,但這意思不差。哥倆看法一致,不成就不成,可萬一撈著點啥呢。
“胡扯。”被劉守光派來做這差事,劉山喜惱歸惱,正事還得幹,看傻子一樣看鄭哥道,“昨夜我在盧龍就見了軍報啦。那邊每日一封快馬急遞,兩日就到。三月初三還一切平常呢。鄭二,你我也這麽多年弟兄了……
屠子哥都不等他說完,把臉一黑,道“你怎知那信不假?”說得劉山喜一愣,二哥再接再厲道,“我實話告訴你”左右看看沒外人,壓低了聲音,“爺爺在魏博那邊有買賣,前歲俺親自辦得。劉四你記得吧,天天盯著呢。有飛奴,也是一二日就到。”看劉山喜目光炯炯看著自己,二哥提高了嗓門,“你不想想,若非知道大帥敗了,我敢來麽。”
別的劉山喜都不受觸動,這最後一句話,讓他仿佛抓到了問題的關鍵。對呀,他們這麽搞,如大帥凱旋,還不反手就滅了他。李縣男可用之兵也就萬多,山北基業不好了?這就敢跟劉大帥翻臉?劉山喜可是知道,魏博那邊十萬大軍,幽州還有萬多兵守城,他李正德能幹啥?至於自己看到的那些文書,難道不是因為封鎖消息?害怕這邊生亂?或者,確實敗了,但是小敗,大李他們想給劉帥背後捅一刀?他們不是早跟魏博、汴梁有勾連麽。
……
劉守光在城頭左等劉山喜不見,右等也不見。直到太陽落山,冷得受不住,才見這小子晃晃悠悠回來。後麵沒有伏兵,趕緊放下竹筐給他拉上來。
見麵劉守光一愣,怎麽眼睛腫了一個。
就聽劉山喜嘟嘟囔囔道“去就給打了一拳。”
“那黑廝?”
“可不。”說著還吸溜一下鼻涕。
劉守光看看也沒別的毛病,就問“李正德在麽?什麽條件肯走?”
劉山喜道“李正德不在,隻有那黑廝領了點人。究竟多少沒見著,說不走了。死活就說劉帥兵敗,汴軍、魏博打進來了,要助戰。”邊說,邊注意劉守光的表情。
“哼。”劉守光嗤笑了一聲,沒有說話。魏博那邊戰事順利,根本就是李正德怕劉家在南邊勝了,要來扯後腿,捅刀子。他深知李正德的為人與能耐,鄭二都跑到眼前了,這是來玩耍的麽?可恨自己不明敵情,也不敢亂動。李正德究竟是要走傍海道還是盧龍道?忽然想到李老三做買賣,手下有不少海船。嘶,這混蛋會不會……
越想越撓頭。
他陷入沉思,劉山喜從櫃裏搬出柳燒,與他一人一囊,道“吃酒。”
“嗯。”劉守光叫人端來一盆羊肉。麵對李正德,實在想不出個子醜寅卯,他心情煩躁,越想頭越沉,一囊酒沒喝完就暈暈沉沉。劉山喜扶他回住處,路上冷風一吹,徹底涼涼。
將劉守光放在榻上,劉山喜在旁坐了小半個時辰,耳聽他呼吸勻稱,這是睡死過去。終於,小夥子深吸一口氣,閃身出來,對兩個衛兵道,“劉帥睡熟了,莫去打攪。”又對其中一個人說,“你隨我來。劉帥有軍令要傳下。”說著晃了晃劉守光的印鑒。
劉山喜與劉守光的關係眾人皆知,不疑有他。
帶回到住處,讓那衛兵進屋等著,劉山喜出來,將李青、李海兩個叫來。這都是他族人,一個堂兄弟,一個是遠房出了五服的堂兄弟,如今都跟他在軍中混飯吃。在他兩個耳邊道“莫問,隨我進去,將屋裏那廝製住,莫走了風。”
哥倆一向以劉山喜馬首是瞻,也不廢話,跟著進屋。看是劉守光的親兵,都暗暗疑惑,但手腳不耽誤,站好位置。劉山喜笑嗬嗬拿出紙筆準備寫軍令,那衛兵被他吸引,兩眼正看,不料身後兩人突然竄起給他製住,堵了嘴捆起,又一棒子敲暈。此時兩兄弟才問“這是劉帥親兵,製他怎麽?”
劉山喜深吸一口氣,道“現在有大禍事,也有一樁大富貴。”
“什麽?”哥倆跟隨劉山喜多年,如今皆任隊頭,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聽說又是禍事又是大富貴,都很好奇。劉山喜壓著嗓音道“劉大帥在魏州大敗,魏博兵和汴兵正在殺過來,劉帥摁了消息所以我等不知。你也見了,李大郎要入關,隨我去放李大郎進來。辦好了,就是一場潑天富貴。”他沒說辦砸了會怎樣,不用說,肯定下地獄。
“劉大帥敗了?”小哥倆不可置信地道。
“若非如此,李大郎敢來麽。他才多少人。”
二人一聽,頗覺有理。能跟劉山喜混得好,你想都是什麽人。
就聽劉山喜道“幹不幹一句話。”
劉守光的親兵都綁起了,還能不幹嘛,紛紛點頭。
……
鄭二哥吹著冷風吸著鼻涕,他躲在山岩後頭。這裏距離渝關還有點距離,但是馬跑快點應該足夠。
真是意外驚喜。
他本想套套話,看有什麽可乘之機,結果劉山喜這廝居然提出能獻關。對這小子鄭哥算是有些認識,是個什麽事兒都敢幹的主。他提出讓自己假裝拔營離開,等劉守光撤了,他就開門。但二哥覺得不妥,太假了,這是不拿小劉當人看啊。還不如他回去把小劉灌醉綁了,反正都是熟人,他們隻要進關,肯定不傷小劉性命。這點信譽還是有的。
這廝居然就答應。
議妥細節,放了劉山喜回去。挨到天黑,鄭哥就出來。能不能成,二哥有些拿不大準,但大寨主判斷,不說十拿九穩,七八分把握是有。畢竟,他們本來無意強攻,這點誰都看得出來。劉山喜就算啥也不幹,也比黑他老鄭一把強吧。惹惱了他,招禍麽。
摸良心說,國朝這個渝關守捉屬實寒磣了些,遠不如後世山海關那麽恢弘。把牛犇幾個拉上去,未必就打不下來,隻是會死不少兄弟。再說,劉山喜這廝,性子跳脫。做斥候探路,他能自己吃好玩好睡過去,這就不是個有操守的。
總之,怎麽看,劉山喜騙他們都犯不上。
至於劉守光,他在平州區區幾千人,此時正該充分利用與老黑私交良好穩住局麵,等待爸爸凱旋。主動挑事,惹火燒身,以小劉為人,不至於吧。
鄭哥覺著很有道理,就決定跟老馬匪賭一把。為了不出紕漏,打頭肯定是老馬匪的斥候開城門,情況不對撒腿就撤,進展順利,後麵就是張順舉、盧涵、郭靖各領本營騎兵跟進,最後由牛犇帶領步軍收官。
毅勇都全員出動,全明星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