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殺氣騰淩陰滿川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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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上的大唐!
光化二年,西元八九九年。
三月二十三日。
魏州貴鄉。
曾經繁華無比的貴鄉城,城裏變化不大,城外不免有些殘破。燕兵走了,留下了一地狼藉。燕兵立營,拆垮了城外的村莊、堡寨,連樹林子都好給砍禿了。又留下了大堆的屍體,魏兵挖下一個個大坑,舉火焚燒。那嫋嫋升起的黑煙,夾雜著某種怪味,就在貴鄉上空四處飄蕩。
魏兵們倒是一個個都挺歡喜。燕兵的甲仗、軍資,許多落入手中,別管是哪裏來的,反正落在兜裏就是我的。比較糟心的可能是羅大帥,隻是他天天躲在節度使府邸,一般人也見不到,也看不到他的心情。
李嗣昭領著部下數千精騎從西昭義長驅而來,風塵仆仆跑了數百裏,總算趕到貴鄉城下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四處都是剛剛拆毀的營壘,焚坑,以及歡天喜地的魏兵。當然,見了他們,魏兵立刻就歡喜不出來了,一溜煙跑回城裏,閉了城門。
莫誤會,他們是來給魏人解圍的。
原來,劉大帥打過來,魏博向朱三哥求援不假,因為心裏也不確定汴兵何時能到,會不會來,所以李公佺等同時也往河東派了使者。臉皮?嗬嗬,不存在的。反正六哥都死了,翻篇了。
晉王見了使者,自然少不了破口大罵魏人無信,但是思來想去,仍然同意派兵。魏博位置緊要,若能不讓他們完全倒向汴州,李鴉兒決定先咽下這口惡氣。
李嗣昭是晉王養子,受爸爸栽培多年,如今是晉軍新星之一。這兩年汴兵勢頭很強。乾寧四年,他曾領兵二千救援晉王的女婿王珂,在河中殺敗梁軍。去年葛從周突襲東昭義得手,他奉令奪回邢州,可惜不利。然後就趕上李罕之這混蛋造反,晉王又讓他向西討伐李罕之。這還沒咋樣呢,晉王又讓他來魏博。
這來回來去的,簡直成了救火隊,腿都跑細了。
不是,你魏博請我過來助拳,怎麽還關門呢?數百裏行軍累得夠嗆,李嗣昭忙使人進城聯絡。而且,斥候說,燕兵已經敗走了。能夠不用拚命,李嗣昭沒有意見,但是來都來了,也得見見主人嘛。倒不是缺他魏博一口飯,當然也是缺,主要目的,還是為晉王拉住魏博這個牆頭草。
信使進城,被領到羅紹威麵前。燕兵大潰,對魏博來說這當然是好事,可是對他羅大帥就未必隻是好事。從頭到尾,統兵辦事的都是這幫老軍頭,與汴將也多是這幫老混蛋出風頭,沒他羅大帥什麽事兒啊。聽說河東援兵來了,想一想還在城裏的汴兵,又想一想已經攆著燕兵東去的李公佺,羅大帥認認真真地對晉使道“燕人已退,你回去吧。”
……
三月二十四日。
滄州。
清池縣。
西南二三十餘裏,一隊騎兵頹喪地迤邐而行,正是從臨清逃出的劉大帥。
決定宵遁,劉大帥就做好了幾萬人扔在這裏的思想準備,而且,實際情況來看,比他預期的還要好一些。按他所想,自己一萬中軍和劉守文的不到二萬騎跑出來,能剩個兩萬人就不錯,若能在再收攏些敗兵就是賺了。結果從魏州撤下來三萬多可能都有四五萬人,比計劃多出的是劉守文殿後撤退時跟過來的。
誰成想,崩潰來得太突然,以至於劉仁恭幾乎沒有反應過來,軍隊就在眼前潰散了,若非兒子眼疾手快將他搶出,恐怕劉大帥都要魂斷永濟渠了。等到從臨清跑出來,居然隻有萬餘騎。他不敢再沿永濟渠走,而是先直接向東,再從南邊兜回滄州。畢竟有馬,拚著馬匹累死拉倒,追兵也跟不上來。
如此一路奔逃,臨近滄州再看,所部隻剩下七八千人,馬萬餘匹。
大敗虧輸,慘不忍睹。
簡直是慘不忍睹。
十餘萬大軍,十不存一,且損失的都是方鎮精華啊。
遠方清池城牆漸漸露出地平線,劉仁恭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嗚嗚——!”
“父帥!”劉守文又豈能無動於衷。
不論如何,對於遠征魏博,劉守文始終沒有老爹這麽樂觀。哪怕通過魏博牽製宣武的策略正確,當聽說汴兵已經來援,都應該立刻撤退。圍城打援?想得再好,也得有這個金剛鑽啊。別說什麽撤不下來,河裏有船,多少物資不能運走?十萬大軍抱成團,徐徐而行,怎麽就撤不下來,就汴兵、魏兵那點人手,能翻了天?到底是利令智昏,自欺欺人啊。
父帥,賭性太重嘍。
可是,決定雖然是父親所做,做為兒子,他不能諫阻是一過,沒能拉住單可及折了二千多兒郎又是一過,劉守文自覺也是罪孽深重。他覺著,自己有負父親的重托,有負鎮中父老的信任。鎮中上下抬他們劉家上來,他們父子卻一把丟了數萬盧龍健兒。
罪過,罪過啊。
趙珽陪在一邊,默默看著這對父子,也不知還能說些什麽。劉霸輕輕拽拽他衣角。這廝雖然囂張,但是運氣比單可及好,沒有折在內黃,一路跟著劉守文還算太平。直到這次臨清大潰,軍隊建製幾乎完全崩壞,他也就借機將趙珽護住,觀望局勢。此時眼見到了滄州,何去何從,得族叔拿個主意了。
“不要輕舉妄動。”趙珽在他耳邊輕聲吩咐。
遠方忽然揚起塵土,大隊騎兵從城中馳出,如海浪般席卷而來。眾人皆驚,難道敵軍已取了滄州?還是不是人啊,兩條腿能跑這麽快麽?但看來人分明又都是騎兵,汴人、魏人何時有這麽多馬了?
不及細思,來人已至近前。就見當先一騎麵如冠玉、氣宇軒昂,正是兒子劉守光。劉仁恭與劉守文都是一愣,這小子怎麽跑這裏來了?也不等他爺倆反應,小劉滾鞍下馬,撲到劉仁恭麵前,抱著爸爸大腿,哭道“父帥,大兄,可算是回來了。”心曰,這他媽怎麽算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