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最長的一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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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怎樣對付梁軍,李弘規、梁公儒完全是一頭漿糊,聞說,異口同聲道“遼王請講。”就把殷切地目光看來,等著遼王解惑。
昨日老哥倆都暗自盼著遼王與朱三兩敗俱傷,此刻早就丟到九霄雲外去嘍。隻要能打贏這一仗,這倆老小子跪下給遼王唱征服他們都肯。
嗯,如果他們會唱的話。
迎著兩個豬隊友的目光,遼王信心十足道“我軍仍在西路,趙軍仍在東路。
天明後,我軍拚死擋住西路梁軍,待東路梁軍過河,趙軍即向東北平棘方向徐徐撤退。
切記,軍陣萬萬不可亂。
務必要引得東路梁軍向東,盡量將其與西路梁軍拉開。
待東路梁軍向東,我將以一部拖住西路梁軍,而以精騎突襲東路渡橋,毀之,絕敵歸路,亂其軍心。
再從後突擊東路梁賊。
賊兵渡河、追擊,虛耗體力不小,身心俱疲時又見歸路被毀,必定軍心不穩。此時,李公、梁公當回擊配合我軍。若趙王走得快,此時應已趕到,破敵必矣。
先破東邊一路,再回擊西邊一路,此戰必勝!”
李弘規與梁公儒兩個麵麵相覷,均覺不可置信。
這就必勝了?
哥們兒也不是沒打過仗,太兒戲了吧。
他們倒不是懷疑遼軍能打不能打,老哥倆主要是懷疑他們自己這萬把號人。
能行麽?
昨天老哥倆可是看得明白,看梁騎眾多,梁騎眾多啊。
趙軍才四千騎,而且倉忙奔逃,器械甲具都不全和。想一想要靠這點殘兵敗將,頂住梁軍的威壓,他們能否不崩潰都很難說,還要步伍嚴整地勾引梁軍遠離?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呀。
可是不應又似乎不行。
走肯定是走不了地。並不是他倆不想跑,隻要是他們若直接逃了,遼王會不會也走?那成德還要不要了?
兩位成德老臣糾結呀,為了這份基業,真是操碎了心。
但是明說自己不行,李弘規麵皮還是薄了點。腦筋一轉,道“呃,遼王,若東路梁賊不來追我,反而向西夾擊大王,奈何?”感覺這理由就冠冕堂皇多了,而且聽起來很合理嘛。
遼王就很光棍,道“若如此,則無戰機矣。
貴部當速走。
我軍馬多,賊子粘我不住。十幾裏地,過來也是強弩之末。
貴部與趙王先在平棘固守,我軍會先向北撤往欒城,再來與趙王相會。”
三言兩語堵了兩個豬隊友的嘴,眾將又簡單推敲了片刻。
眼見旭日已經東升,沒時間瞎扯蛋了,李弘規、梁公儒兩個老小子心事重重地回去整頓隊伍,準備迎接挑戰,遼王等眾也抓緊打馬趕回。
元氏城距離西路梁軍的渡河地點還有五裏多遠,出城作戰也得認真安排。
遼王在路上就開始布置任務。
“鎮遠。”
周德威答曰“末將在。”
遼王曰“阻敵仍由你來。”
周德威唱個喏應下,隻是氣息稍顯不足。
鐵林軍已傷亡二千出頭,全軍隻剩萬把號人。對麵梁軍六七萬,東西兩路平均分配,一邊也得三萬多。草草估算,一個打三個,周將軍想想就頭疼。
周德威當然希望梁軍多一些從東路過河,可是梁軍又不傻,東邊是趙軍,這會放很多兵?瘋了麽。
隻怕西路是更多而非更少。
遼王也聽出他虛,扭頭問道“張慶,你部有多少人可用?”對付梁軍這種精銳步卒,陣戰隻能步兵上。而此刻遼王手頭真正放心能用的,除了鐵林軍,恰恰就隻有輔軍。
張慶撓頭道“一二千,嗯,最多二千。”別的隊伍打完就完,該吃吃該睡睡了,但輔軍回來還得負責招呼傷兵,料理各項雜物,都快累趴了。
比如,雖然戰時都是各隊自己開灶自己吃,但是昨天這樣亂糟糟的,他們輔軍難道能閑的了? 比如,這麽多畜牲也得吃啊,餓了這些祖宗,天明還打啥?
按本心他一個兵都不想出,隻是麵對遼王不敢說,張屠子終究不是鄭屠子。
好在周德威主動給他解了圍,道“大王,輔軍疲累。元氏即待不住,讓輔軍抓緊將傷兵後送吧。”
周德威覺著,若隻有這二千人其實也差別不大,而且輔軍屬實非常辛苦,硬拉上去,未必還像昨天那樣頂事。何況,躺在那裏傷兵營裏的多半是他鐵林軍的弟兄,與其如此,還不如讓輔軍先把傷兵後送。
這些經過血戰活下來的老兵,才是一支軍隊最大的財富。
遼王深知周德威的難處,可惜他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這一戰,說到底就是他三萬遼軍對付六七萬梁軍,擺明了兵力吃虧。
天明一戰,如果還能有所轉機,也隻能看這二萬騎能否玩出花來,定不能拆開亂用。所以,西線阻敵,就隻能可著鐵林軍往死裏造了。
沉默片刻,遼王道“也罷。便辛苦鎮遠了。”感覺說得太輕,回頭看了周德威一眼,鄭重承諾道,“此陣不論勝敗,頭功非你鐵林軍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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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軍士說明,死戰,生者策勳加倍,死了撫恤加倍。
不,皆加三倍。
妻子老小,我李正德一力養之。
諸君不負我,我亦必不負諸君。”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周德威咬著牙應了。
鄭守義昏昏沉沉熬到此刻,實在有點忍不住了。他看看遼王言罷半晌無語,便湊上來在他耳邊輕聲道“頭兒,趙軍頂得住麽?隻怕梁軍上來就給他壓垮啦。”
剛才遼王做安排,鄭守義就很不放心,他就怕遼王想得太好。對這個友軍,二爺是一點都不能放心。若非後麵的趙、鎮二州退無可退,李弘規、梁公儒怕不就跑了吧。
關於這點,鄭大帥看得很明白。
遼王道一聲“垮便垮了。”
帶頭大哥的回答讓鄭守義大感意外,垮就垮了?這是什麽意思?
鄭二等著大哥給他解惑,結果人說完這四個字就揚鞭走了,弄得老黑抓耳撓腮地難受。若是從前,他就拉著秦光弼或者李老三問,此刻這哥倆都不在,勤學好問的鄭大帥左右瞧瞧,隻好厚著臉皮來尋周德威,感覺這廝應該很懂。
周德威正盤算著這仗怎麽打,其實心理壓力很大。
見鄭二問他,周將軍略作思索便道“敵眾我寡,此戰勝敗全看臨敵應變。梁軍知我軍能戰,必會仔細應對,我軍唯死戰爾。
但勝機並不在此,而是看梁軍能否被我軍調動。
看梁軍兩路相隔十餘二十裏,我固須分兵應對,梁軍何嚐不是力分?再說,就算梁軍東路擊潰了趙軍,欲來側擊我軍,難道我軍不會跑麽?
遼王用意是以趙兵扯開梁軍,為我軍創造機會。既如此,趙軍是力敵不潰,吸引了東路遼軍,還是趙軍潰散,引得梁軍追擊而去,結果不也是一樣。
怎麽,你還真指望趙軍能配合我軍作戰?”
鄭大帥細細思索,感覺體會了此中道理。
梁兵人多,總之要將他拉開扯亂,這邊才有機會。
麵對遼軍,梁軍定會穩紮穩打,就算遼王表演詐敗也沒人信,所以沒啥搞頭。趙軍麽,一觸即潰都很有道理,而鴨腿子步軍一旦撒開了花追逐,肯定亂套。
機會也就來了。
哪怕是梁軍以騎軍追逐,也必然發生步騎脫節,說不定也能偷一把。
已經這樣了,成不成的試一把不吃虧,反正趙兵也就剩個廢物利用的價值了。
當然,若實在沒機會,就隻好撤了,不怕走不脫。
不要小看幾十裏地的距離,遼軍馬力足,放開了跑,梁騎都跟不上。更別說身披重甲的步兵了。梁騎追得太緊,說不得也得卸條腿。總之,就是各種避實擊虛,各種以快打慢,嘿嘿,螺螄殼裏做道場,要看運氣,更看手藝。
在利用友軍擋刀,哦不,在配合友軍方麵,二爺自覺還有很多功課要學呐。
想著,鄭守義眼神奇怪地看了看周德威,如這麽說,他的鐵林軍可就懸了。前麵打成膠灼,側麵梁軍包夾過來,如果遼王決心撤退,鐵林軍肯定是撤不下來。屆時,就算周德威能跑,手下過萬弟兄能活幾個也就難說。
嘶……
一眾遼將已經決心把趙軍豁出去了,這邊李弘規與梁公儒也在交流心得。
都是老武夫,膽大膽小且不說,心眼誰也不比誰少。
不得不說,遼王這個安排,真的是絕。
在這兩個老流氓看來,說好聽是要將梁軍扯開,其實是想甩了趙軍好跑路吧。
兩位老小子將心比心,感覺這才是真相。
因為如果易地而處,老哥倆肯定就得跑了。
說遼王的安排絕,就絕在趙軍還沒法拒絕。
從這裏到平棘,幾十裏地很難跑的。行軍隊列被梁軍追上,就是全軍覆沒的命。他們敢扭頭跑,遼軍一定比他們跑得快。
除了戰馬,趙軍馱畜全失,小兩萬人就是想跟都跟不上人家你看看。
所以想撤下來,趙軍除了結陣後退也別無他法。
當然,若說這是充分發揮趙軍敗而不亂的優良傳統,倒也沒錯。
趙軍優良傳統其實有很多,但這個敗而不亂嘛,哎呀,真能行麽?
結陣後撤三四十裏,想想就肝顫。
虛心無比的兩個老漢異口同聲道“速與大王聯絡。”
趙王那裏有一萬趙兵,據說還有定州趕過來的銀槍軍八千跟著,哪怕那一萬趙兵指望不上,這八千銀槍軍還是值得期待一下地。
……
南岸梁軍開動。
昨夜梁軍是駐紮在高邑縣城內外,距離河岸有個十裏左右。
數萬大軍吃飽喝足,有序出營,分別接管了兩處灘頭陣地。
閻寶忙碌一夜,已將材料在岸邊備妥,所部就地生火造飯。雖然辛苦,但是暢想今日的勝利將要十分輝煌,軍士們都很亢奮,全都不想回營睡覺,反倒惦記著乘勝北進撈大好處。
敵軍一旦潰亂,滿地都是寶貝,尤其那幾萬匹馬,看著誰不眼饞,這都是手快有手慢無的事呀。
東路主將韓勍將軍躊躇滿誌地在岸邊站好,遠觀對岸敵軍離開河灘好有數裏,似乎也在列陣,卻絲毫沒有來爭灘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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慫樣!馬鞭指指對麵,韓勍對身側諸將道“瞧瞧,這是要跑麽?子明,一會兒可要辛苦你啦。”
子明,是王彥章的字。
龍驤軍分前、後、左、右四軍,韓勍用著最順手的就是王彥章所部。今天追擊潰軍,十有八九還要落在他頭上。
王彥章一身盔甲擦得鋥亮,道“韓帥且放心,定不叫賊子逃脫。”
作為侍衛親軍,天子親軍,龍驤、神威、神捷三軍裝扮都很華彩,甲胄不但精良,還都飾以金銀,裝以組繡,一人鎧仗便費數十萬錢。搭眼望去,黑的、金的、紅的,還有花的,其他且不論,就這一身皮掛起來,就非常醒目。
羅周翰小夥子年輕氣盛,主動請纓道“韓帥,便由我部過河搭橋吧。”
作為羅紹威的次子,其形象與老爹不太相類,倒是有些回歸武人風采,生的十分壯碩,容貌也很粗豪。本來節度使之位與他無關,最後是天子欽定由他接位,所以,羅二對天子那是忠心耿耿如滔滔江水。
韓勍就喜歡小羅這種勇士,立刻應允。
於是,羅大帥第三代一聲令下,魏兵紛紛忙碌起來,抬的抬,推的推,將小舟扔下水就往過劃。
一開始,士卒們還擔心敵軍襲擾,比較緊張,結果第一波都到岸了,趙兵依舊距離數裏列陣,根本不來搗蛋。後麵的魏兵樂了,這不是到手撿的功勞麽,士氣頓時高漲。
不多時,魏兵就釘好了樁子拉起繩索,又將木板往上猛鋪。
幾座橋就這樣在河麵上晃晃悠悠搭成了。
其餘魏兵踩著木板迅速通過,在北岸列陣,為後軍開辟登陸的空間。
這番做作實在都有些多餘,等韓勍都牽馬過河,對麵的趙軍還跟那站樁子喝風呢。既然成德兵如此配合,韓將軍豈能不領情,抓緊整頓隊伍就頂上去了。
三萬人踩著鼓點前進,場麵十分宏大。這可都是梁軍中的戰力擔當,人高馬大一點不虛。尤其那二萬侍衛親軍鎧甲還特別華麗,氣焰囂張,晃得梁公儒狗眼直眨,吞下一口氣道“李公,怎麽打?”
“穩住。”
嘴裏說要穩住,李弘規心裏早已慌得一批。
上次對陣梁軍那得有十年,葛從周這廝壞得很,貼著太行山搞突襲,好懸沒把鎮州城破了。那次是真的懸,葛從周這貨都快上城頭了,若非他意外中箭導致梁軍撤退,能否守住也很難說。
昨天趙軍守塔都沒守住,今天要在野地裏浪,能行麽?
梁公儒同樣是默默苦笑,這他奶奶地怎麽穩得住啊。看梁軍過來,他老梁就覺著腿抖,哎呀,有點穩不住啊。
真想轉身就跑。
便聽李弘規又說“傳令,保持陣型,緩緩撤退。”
今天的任務是勾引梁軍離場而非拚命,可是梁公儒目測,對麵這還離得有個二三裏吧,這就撤了?
是否有點早?
他倒是能體會李弘規的心情,估計心裏跟自己一樣發慌。走吧,等懟到臉前隻怕軍心要亂,再想有序後撤就難嘍。
所以梁公儒毫不遲疑傳令“撤。保持陣型,緩緩撤退,千萬不能亂。”
趙軍將士聽令,趕緊結陣緩走,這可是成德兵保命的秘笈。
成德兵這麽一走,反倒給韓勍整不會了。
敵軍往東北方向退走,明顯這就要跑,但這個作戰意圖韓勍就摸不準。
如果要逃,不應該趁梁軍還沒過河就走遠些麽?現在自己過來了,他才走,這是何用意?誘敵深入?這一馬平川的,哪裏能夠伏兵?再說,伏兵從何而來呢。遼軍西邊不管了?
還是說,趙兵隻是虛張聲勢,真心跑路?
無數個問號在韓勍心頭徘徊。
是放任趙兵離場回頭去捶遼軍?還是撲上去先咬一口再說?看這幫殺才如此井然有序,自己回身去打遼賊,他們又是否會來插爺爺一槍呢?
在韓勍將軍內心疑問之中,梁軍已緩緩跟著走了裏地。
因韓將軍沒有下令急追,兩軍的間距也就沒有太多變化,於是,趙軍也就走得越發從容,反過來更進一步加劇了韓勍的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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