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誓約長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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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些日子,總是難以忘懷。
    那一天,那個大雨傾盆的早晨,以及此後無數個大雨傾盆的早晨,塞爾都牢牢的記得。
    那已經是好幾十年前的清晨,是他剛從那個混亂又肮髒地方搬出來的那天。
    他首次攢了足夠的銀幣,終於能租得起一棟兩層帶閣樓和小院的屋子。
    他整理好屋子裏的陳設,就亢奮得睡不著覺,直睜著眼迎來了那個並不明媚的、大雨傾盆的早晨。
    扣扣。
    他聽見自己新居的門扉被扣響了,便從床上翻身起來去開門。
    隔著關閉的門窗他都能聽見大雨淅瀝的聲音,明明已經是清晨了,屋子外麵甚至比點著燈的屋內還要暗上一些。
    可等他打開門,卻覺得雨幕中的一切都明亮了起來。
    一位有著淺色長發的亞靈戰士側身站在門口。
    一截黑色的緞帶恰如其分的束住了他淺色的發尾,並耐心十足的等待著房子的主人前來應門。
    等他聽到開門響動的瞬間便優雅地回過頭來,以俊美的臉對塞爾微笑。
    對方目光專注而溫和,乍看仿若是一位優雅的法師,而非是粗魯的戰士。
    他的頭發顏色當真極淺,甚至比淺金色還要淺,像是完全沒有顏色一樣。
    屋子裏的光從塞爾與門扉之間的縫隙穿過,輕柔地掠過對方淺色的頭發,霎時讓暗色的雨幕都變得閃閃發亮,也讓塞爾覺得有些過於晃眼。
    他微眯起眼睛,看著對方以優雅的動作遞過來的精心捆紮的花束,以及一瓶紮著緞帶的葡萄酒。
    緞帶是不顯眼的黑色,花束則是少見的黑色鬱金香——像是來參加隆重的喪禮。
    “您好,我是閣下的新鄰居。”對方如此說道,“這束花真的很適合英俊的閣下,不知道您是否願意賞光收下它,作為我們愛情伊始的證明。”
    對方就像是十年如一日都追逐著得不到回報的愛情,卻依舊鍥而不舍。
    有著近乎於玩笑的執著。
    “別來這一套。”
    塞爾不動聲色地隱瞞掉這一刹的動容。
    門外的亞靈並不陌生,從小到大幾乎每天相見,又一直都是這副輕浮的德行,簡直熟悉到了厭煩的程度。
    ——輕浮至極又自戀至極,無論看到誰,都能立刻說出長篇大論的真情告白的……一個極其無聊家夥。
    “科特拉維,”塞爾毫不留情地說,“我們昨天剛一起從那個破地方搬出來,前天還在中央城堡的低階定級大廳裏見過麵,今天怎麽又變成新鄰居了?”
    他質問:“你到底有多陰魂不散?”
    “這叫陰魂不散嗎?”科特拉維優雅地微笑著回答,“這叫對愛情的鍥而不舍。”
    塞爾:“……”
    塞爾啞了,科特拉維唇角的笑容卻加深了。
    他說:“我開玩笑的。”
    “這個玩笑根本不好笑。”塞爾瞪著他說,“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別再衝我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你再這麽鬧下去,我可能都要當真了。考慮到那些被你追求了很久才到手的小美靈們,到底是他們會心碎,還是你會心碎?”
    “大概都會心碎吧?”科特拉維說,“不過,我還可以繼續追逐更多的新戀情,誰叫我是如此的有魅力,誰讓我的心也是如此的博愛呢?”
    輕浮的家夥說到這裏略微沉默了半秒,終於收斂起了臉上的微笑,認真對塞爾說,“我隻是忽然覺得有些無聊,便想找誰一起喝兩杯,正好你住的距離我不遠,我便過來看看自己的老朋友了。怎麽,不歡迎嗎?”
    說著,他便十分不客氣的把手裏的黑色鬱金香和酒強行遞給塞爾,抬手撥開了堵在門口的老朋友,十分不客氣的走進了對方的屋子。
    進屋後他邊指使塞爾找花瓶插好花,邊自行翻找出兩個杯子,分別給自己和塞爾倒好酒,又非常自覺的坐下來開始了暢飲。
    被迫強製陪同解悶的塞爾,偶爾還要身兼他的戰魔對戰練習對象。
    那時候的科特拉維很強,塞爾從來不是對手,一度甚至讓後者懷疑前者在評級定階的時候故意隱藏了實力。
    可是,提升戰鬥實力是每一位亞靈的目標,從來沒有誰會故意降低自己的實力去評級。因為,無論酬勞還是榮譽,都與評級定階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此後,隻要是下雨天,塞爾的門都會被科特拉維扣響,直到他成為城主,搬進了中央城堡居住。
    當然,塞爾在期間無數次的問過科特拉維。
    “你為什麽總要選在下雨天來登門拜訪我?”
    對方非常優雅且自信地回答:“因為陰沉的下雨天更能襯托我的英俊。”
    塞爾:“……”
    這番宣言無疑自戀到足以讓任何亞靈憎恨了——雖然某部分的確是事實。
    ……
    “塞爾城主!”
    塞爾近乎失控的、緊抓著科特拉維的手臂的動作,被趕過去的帝坎貝爾迅速且及時的製止住了。
    “您冷靜一些。”年輕的城主幾乎僅靠蠻力就將比自己多出一個基礎階的塞爾給強行拽了開來。
    誰都有弱點。
    隻是越是強大的亞靈,便越擅長隱藏自己的弱點。
    帝坎貝爾敏銳地察覺到了塞爾這一刹失控所代表的意義,恰恰就是塞爾的“弱點”所在,基於同為兩大靈城主的立場,塞爾冷靜沉著的形象必須維持下去,尤其在這種混亂的時候,更需要兩位大型靈城主同心協力的帶領全族。
    帝坎貝爾隻得壓低聲音對他道:“我知道你很擔心醫生,可即便你站在這裏,也不能對醫生起到任何幫助,反而會妨礙到卡露他們為醫生進行治療,你難道想讓醫生死嗎?”
    塞爾視線來回在科特拉維與尚未到成年期的帝坎貝爾臉上來回,瞳孔仿佛沒有焦距一般,也無法理解耳朵裏聽到的話。
    而後,經過了整整一分鍾,他終於是冷靜了下來。
    雖然時間並不長,卻已經是塞爾最長的失態了。
    “他會失去魔力因子嗎?”塞爾極力壓抑著微顫的聲音問。
    “他沒斷成兩截已經不錯了。”帝坎貝爾近乎無情的回答,“他和兩位死去的聖書騎士的樣本我已經讓爵位戰士送往西烏斯城的實驗室,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具體的報告出來。”
    他說:“我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好……”塞爾終於鬆了一口氣。
    莉莉婭等城主見狀也是暗自鬆了一口氣,並且假裝方才什麽都沒發生。
    “卡露,你的第一場聖書戰就要開始了。”帝坎貝爾更加關心這件事。
    “對不起哥哥,我這裏實在走不開。”卡露雅爾頭也不回的說,“幫我跟元老會說一聲抱歉,我打算棄權。”
    “我知道了。”帝坎貝爾並不驚訝。
    他從卡露雅爾著手救治那位輕浮的醫生開始,就已經預料了這個結果。
    “莉莉婭聖書戰的第二場戰鬥不是馬上也要開始了嗎?”艾琳娜城主也擔憂地對莉莉婭說。
    莉莉婭彎起唇角,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手指一勾艾琳娜的下顎,輕笑:“你自己還不是一接到消息就直接放棄了第一場戰鬥直接趕了過來,甚至還帶著自己麾下的那位聖書騎士。”
    “我……”艾琳娜不習慣被揭穿,紅著臉說,“反正有莉莉在,我也贏不了最終戰。”
    “這次,我不反對你的看法。”一度跟莉莉婭是情敵的威爾因緊隨其後開口。
    “我也退出聖書戰。”麥德施城主對旁邊的爵位戰士說,“你也幫我去給元老會傳個話。”
    因為,有比在聖書戰中獲得勝利還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們去做。
    恢複冷靜的塞爾城主說:“根據帝坎貝爾城主的要求,我把聖書騎士都集中到了城裏,讓他們絕對不要單獨行動,並且暫時收回了他們的聖書,存放到了地下密室裏,還加強了聖書存放的密室周圍的巡邏……”
    他回頭看了一眼被四位水域法師圍住的科特拉維所在,再度轉過頭時便習慣性的整理了一下胸前的金縷緞,說:
    “這裏已經是光係水域法師的主場,沒有任何我們能做的事情了,我們就先去會議室吧。”
    莉莉婭當即拖著她那身赤紅色的長裙擺,直接轉身打開了側廳的大門。
    “我。”
    “我——”
    “我也讚同你們的意見。”
    麥德施、艾琳娜以及威爾因,一共三位城主幾乎異口同聲並緊隨其後。
    “我馬上就來。”帝坎貝爾離開前叮囑自己的妹妹道,“卡露,你要注意休息,小心魔力耗盡,那樣恢複起來會很緩慢……我會讓阿達加迦等在門外,你有什麽事就讓他去幫你做。”
    “好的哥哥。”卡露雅爾隨口應了一聲便繼續忙去指揮那三位水域法師進行後續治療了。
    側廳的大門一度在阿達加迦麵前打開,之後卻將他拒之門外,現在再度打開,他尚且來不及向詢問科特拉維老師的狀況,又再度看到門扉在自己眼前闔上。
    門內外都是高階與聖階乃至特殊階的世界,整座中央城堡都是如此。
    作為低階的阿達加迦,仿佛被徹底隔絕在外,顯得格格不入。
    他就像任何一位指導者被襲後的低階亞靈那樣,連進入治療用的側廳的資格都沒有,隻能滿懷擔憂地維持著茫然的神情,無措地站在偏廳的門外,焦急又忐忑的等待著。
    一眾城主在經過他身邊時與他說話,他卻毫無反應,直到帝坎貝爾從門裏出來,喚了他一聲。
    “阿達!”
    “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