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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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茫茫人海中偶遇,是十二萬五千分之一的概率,沒人知道這個數據是從何而來,大概隻是想告訴世人這樣的偶然是多麽難得。
安音璿回過頭,又望向窗外問道:“你是來幫雁嵐拿東西的?”
“是,剛好路過這裏,幫他把更衣櫃的東西收拾好帶回去。”周寒走進來,站在他身邊,兩人都被照出長長的虛影,“這次是我走錯了房間。”
他下巴抵在屈起的膝蓋上,說道:“更衣室在旁邊。”
“我想待會兒再去了。”周寒雙手插兜,一身筆挺的西裝襯托出挺拔的身姿。
“那你在這吧。”安音璿起身道:“我現在要走了。”
周寒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向自己,距離一近,便看到了他眼裏掩飾不住的寂寞,心疼地問道:“誰欺負你了?”
他借勢抬頭仰望,反問道:“周寒,你對我這麽好,值得嗎?”
周寒剛要說“值得”,他伸出食指輕輕按在了微張的唇上,說道:“你了解我是什麽樣的人嗎?
“我是一個廉價的人,為了幾百塊錢可以被人灌酒揩油,為了一張參賽證可以陪人過夜上床。所以周總,你開價吧,說不定我覺得價碼合適,就可以躺在你身下任憑你做肆無忌憚的事。”
周寒蹙眉道:“你不是。”
他始終隱忍著不讓情緒失控,說道:“周寒,你別被我騙了,你也別再騙自己了。我說的都是事實,不管你承認與否,站在你麵前的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你通過表象來為我勾畫了一個淒慘身世,家道中落,欠債累累,為了家人拚命賺錢,忍辱負重。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其實活得如魚得水,我擅長出賣自己贏得利益,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
“現在,你還能說出‘值得’這兩個字麽?”
周寒攥住他按在自己唇上的手,這隻手即便在盛夏時節也是冰涼的,他沒有穿鞋,更顯得瘦弱而不堪一擊,周寒心裏的潮水決了堤,再也按捺不住洶湧襲來的欲望,緊緊把安音璿抱在了懷裏。
這一刻周寒是滿足的,心尖上的缺口慢慢被填補。半年的分離,再見時他卻是這副千瘡百孔的樣子,太讓人心疼了。
“值得。”周寒下巴抵在他的頭發上輕蹭,嘴裏重複著:“值得。”
他輕拍著他的背,溫柔道:“我沒有看不起你,我也沒有資格看不起你。音璿,現在的一切都是你憑自己努力應得的,所以你值得,值得有人對你好,值得有人愛你。”
他咬著嘴唇埋首在周寒懷裏,誰都看不見他是哭了還是沒哭。
梁緒緊趕慢趕還是沒能追上安音璿,隻得去於哥的酒吧尋人,可找了一圈連個人影都沒瞧見。
“小安這麽大個人了,還能丟了怎的,他帶錢包身份證了嗎?”於哥悠哉地喝著啤酒問。
梁緒想了想,當時安音璿氣得破門而出,說道:“沒帶。”
“你回家等著吧,夜裏沒地方睡自然就回去了。小安那孩子還是厚道,跟你吵架還離家出走,我都是看誰不順眼就讓誰滾,我自己憑什麽滾。”於哥瞥了眼梁緒,不忿道。
“不是跟我吵架!”梁緒鬱悶:“是跟他弟。”
“那這親兄弟更沒有隔夜仇了,你就是皇帝不急太監急,瞎操心。”於哥見過幾回安鋆,印象裏就是個帥小夥悶葫蘆,而且兄弟倆感情特別好,梁緒實在是太小題大做了。
“唉,說來話長,我再找找去,要是他待會兒過來,你就打給我。”梁緒起身出了門。
“知道了,你不喝一杯再走?”
“喝雞毛!”梁緒怒道。
安鋆一個人在家坐著,一動不動紅著眼,他臉上火辣辣的,安音璿是氣極了,抽得特別狠。家裏出事以來,哥哥一直對自己倍加愛護,別說是打一巴掌,就是他再犯錯都不會動他一根手指頭。
我都說了些什麽啊!安鋆雙手捂住臉,後悔不已。
哥哥一直都是一個要強的人,他怎麽會不知道。因為要強,所以拚命工作還錢;因為要強,所以說什麽都不肯讓他轉學去公立;因為要強,所以才不願意讓他知道自己跟梁緒的交易。
可他卻當著外人的麵,撕碎了哥哥最後一層尊嚴,讓他一身赤裸,顏麵盡失,這跟扒層皮有什麽區別,太不是人了。讓最重要的人傷了心,他真想再抽自己兩個巴掌。
這時手機震起來,是梁緒打來的。
“你哥沒在酒吧,你想想看他還能去哪?”梁緒焦急地問道。
安鋆馬上抹了把臉,振作起來,“我給他打個電話。”
“別打了,我剛打好幾個,關機了。”
“?!”他也有點急了。
“你先想想,我在附近轉悠看看。”梁緒急匆匆掛了電話。
安鋆實在想不出安音璿還能去哪,除了於哥和梁緒,哥哥也沒什麽朋友,哪裏能有他的容身之地呢。他越想越難受,自己好歹還有要好的同學,可哥哥隻有他啊,這個家是安音璿最後的避風港,他怎麽可以把人往外推!
他抓起桌上的鑰匙飛奔了出去,在依舊炎熱的深夜,跑在夜生活剛剛開始的屯裏路上,大小酒吧把招牌立在門口,燈紅酒綠,裏麵傳來陣陣歌聲和笑聲,這就是哥哥工作了四年的環境。
酒保在大聲攬客,有人醉倒在路邊,吵鬧極了,哥哥不在這,他不喜歡這裏,除了唱歌,他喜歡一個人安靜地思考。
對,他總喜歡一個人站在窗邊,像是在想什麽,但問到他,他隻說自己在發呆。
安靜的、空曠的、有大窗戶的地方。
是哪?
到底是哪?
安鋆腦子裏飛速過著安音璿跟他說過的話,他記得,哥哥抱怨過——
“那裏窗戶特別大,曬得睜不開眼,老師還不讓拉窗簾。”
老師?安鋆似乎抓到了什麽重點,他哥說老師,那就是跳舞老師。
舞蹈教室!
對!是舞蹈教室!
安鋆拔腿就跑,穿過群魔亂舞的人群,險些撞倒一個醉鬼,朝著安音璿每天出發的方向,大步飛奔而去。
“所以是弟弟考上了青文大學?你們就吵起來,於是你一氣之下摔門走了?”周寒和安音璿並排坐在舞室的大玻璃窗前,沒有人開燈,所以窗外的夜色非常清晰。
“有這麽好笑?”見周寒像是幼兒園哄孩子的保育員般麵帶微笑,安音璿氣消了不少,氣氛也漸漸沒有那麽低沉了。
周寒收起笑容,一本正經道:“我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因為考上青文大學跟家裏人吵到不可開交的。”
“這跟青文大學沒關係。”
“怎麽沒關係。”周寒問道:“如果不提你以前的規劃,單說這件事,是不是應該高興的事?”
“是,可是……”安音璿剛想說什麽,就被周寒用手捧住了臉。
“每個人都有獨立思考的權利,與其去斥責,不妨先聽聽他的想法。弟弟確實沒有考慮到你的期望,但你如果站在他的角度想,考入青文,留在你身邊,他都做到了,這是他靠自己得來的最好結果。你不應該為他高興嗎?”
安音璿看著他,有些委屈,他耐心地繼續道:“你跟弟弟是最親的人,都很在乎對方,所以才要更加認真地溝通,把他當作一個成年人,一個男人。他已經不是那個永遠躲在你身後的小朋友了,你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嗬護他,你要試圖去理解他。
“弟弟說的那些話,我不能苟同,但我想你也應該好好考慮你和梁緒的關係,不要覺得愛情是奢侈的,而自己不配擁有。你很優秀,隻是你自己沒有意識到。沒人會每一次都做出正確的選擇,如果發現錯了,就要拿出回歸正軌的勇氣。”周寒言下之意,是弟弟上大學的事情也解決了,你該操心一下自己的事了。
他慢慢推開周寒的手,說道:“我有時候想,你我要隻是朋友該有多好。”
“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朋友。”周寒深情道。
他搖搖頭:“不,那對你太殘忍了。”
“可是如果你拒我於千裏之外,對我更殘忍。”周寒屈膝,一隻胳膊搭在膝蓋上,向他傾身過來,說道:“所以,有難處,不妨找我聊聊,梁緒並不是一個好的傾訴對象。”
周寒是個很會察言觀色的人,給安音璿留下自己思考的空間後,他適時轉移了話題,問道:“在星雲怎麽樣?雁嵐說他跟你分開培訓了。”
“我還在這邊,之前肖總問我要不要進組合,錄了幾段demo,還沒有回複。”安音璿實事求是道:“經過了係統的學習才知道自己有多差,我還沒達到進團的要求。”
“肖權還沒有正式給你錄歌?”周寒問道。
“現在也沒有合適我的歌,還得再培訓一段時間吧,肖總其實對我已經很關心了,總是給老師打電話問我的進度。”
周寒心想肖權那老狐狸上心可不是這樣,白雁嵐才是要進組合的那一個,壓根就沒安音璿什麽事。
“別著急,很快就能有進展的。”周寒安慰道。
安音璿笑了,問道:“你怎麽知道?雁嵐跟你說的?還是說星雲也有你的小眼線?”
“你唱得那麽好聽,星雲沒可能放著你不用。”
“你們外行都說我唱得好聽,我弟弟也是。”
周寒有理有據道:“流行音樂大部分的受眾都是我這種不懂音的話很可信。”
聽了這番安慰,安音璿有些好笑地問道:“有沒有人說你很甜?”
平日裏嚴肅認真的小周總在公司說一不二,誰敢說他甜?!還要不要命了。
可現在喜歡的人在眼前,讓他唱個“學貓叫”他都甘之如飴,在愛情麵前,都是低齡兒童。
“隻有你。”周寒含情脈脈地說:“因為我隻這樣待你。”
他躲開了周寒的注視,起身拍拍屁股道:“時間不早了,我再不回去安鋆和梁緒要著急的……誒?!”
正說著,感覺腳下一空,人就被打橫抱了起來。
“周寒?”
周寒正色道:“你沒穿鞋,地上涼。”
“現在是夏天。”他是專業拆台小能手。
周寒卻紳士道:“那也不能掉以輕心。”
安音璿從未被人這樣抱過,梁緒隻像扛大米一樣扛過他,從不曾如此,他有些緊張地拽著周寒的西服領子,脊背挺直,很是別扭。
周寒卻覺得此時的安音璿可愛極了,像一隻樹袋熊惶恐地攀在樹幹上。他每走一步都在想,安音璿實在是太輕了,後背上突起的脊椎骨都能摸出來,肩膀也不寬,小腿則修長。
這樣親密的接觸,他甚至能聞見安音璿身上沐浴乳的香味,混雜著特有的味道,很清冷,卻也很誘人。
這段路也就十幾步的樣子,對周寒來說太短了,對安音璿來說卻是太長了,今晚他過於脆弱,所以給了周寒太多幻想。
其實每一次與周寒相遇,他都做好了再也不見的準備,兩個人的人生軌跡完全不同,沒有機會也沒有必要再見。可事與願違,他總能遇上周寒,這是注定的緣分,無論好壞。
終於到了門口,周寒把他放下,他穿上那雙在家沒來得及換掉的拖鞋,遠處走廊裏的聲控燈卻亮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頂燈一路亮起,到了最近的一個,是安鋆彎腰扶著膝蓋喘息。
“安鋆!”他趕緊上前,安鋆攔腰緊緊摟住他,他被抱得腳都要離地了,弟弟哽咽道:“哥,對不起,對不起。”
周寒心道這也就是親弟弟,peace,peace,問道:“我送你們回去?”
安音璿拍了拍安鋆後背,從懷裏鑽了出來,說道:“周總,謝謝你的好意,我家不遠,我倆走路就能回去。”他指了指旁邊一個小門說道:“更衣室在這邊,雁嵐的櫃子是17號。”
周寒叫住了要走的兄弟倆,從兜裏掏出一張自己的名片,又拿出一根筆,在上麵寫了一個名字和電話號碼,遞給了安鋆,說道:“音璿說你考上了青文大學金融係,這是係裏非常有名的教授,你入學可以去找他,看看能不能提前聊一聊,就說我讓你去的。”
安鋆一愣,接過名片,細細看了一遍,麵露驚喜地問道:“殺手王?”
“對,是有人這麽叫他。”周寒收起筆,說道:“他的嚴厲是出了名的,卻也帶出了不少好學生,現在金融行業裏,很多你能叫上名的金融界投資者都是他的門生。”
“他現在還教本科?”
“主要還是研究生,但今年剛好會帶一波本科生,你運氣很好。”周寒說道。
安鋆少有的正經八百地說:“謝謝。”
周寒看了一眼安音璿,對安鋆說道:“還有,我跟你哥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關係,我開誠布公地說我很欣賞他,我們之間現在是朋友,我的工作就是你即將要接觸的領域,所以你如果有什麽問題,也都可以來找我,我知無不言。”
安音璿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覺,隻是很感謝周寒,這個人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無論自己能否回應這段感情,周寒都是他生命中的貴人,這點毋庸置疑。
看著兄弟二人漸行漸遠,周寒沉下臉拿出手機撥了個號,對方秒接。
周寒的語氣與剛才判若兩人,冷冰冰地問道:“你是怎麽安排安音璿的?”
對方道:“小周總,男團已經把貴弟安排進去了,哪還有地方啊。”
“你自己想辦法。”周寒不容他狡辯。
對方又道:“那我找人給他單獨寫,但得給我時間,這寫歌又不是拉屎,噗嗤一下就能出來的。”
“沒有時間,你自己看著辦。”周寒掛了電話。
肖權還準備說什麽,發現隻有嘟嘟兩聲就安靜了,氣得拽下耳機,對坐在旁邊抽煙的陳郡山怨念道:“看見沒!安音璿的金主。”
這幾天肖權都兩眼緊盯陳郡山,讓他趕緊把mr.right的歌改好。這人不督促著,三天能完成的活兒能給你拖三年。
陳郡山八卦道:“誰啊?”
“有你什麽事兒!”肖權怒道:“你趕緊再給我寫首歌!我把安音璿安排一下!”
“你知道我輕易不給人寫歌的。”陳郡山舒舒服服靠在椅子上翹個二郎腿。
肖權嗤之以鼻:“老規矩是吧,睡了就有歌,歌好不好看睡的質量。”
“你別說得那麽下作!我這是培養感情,沒有感情我怎麽給人家寫歌,我需要愛,你懂嗎?愛。”陳郡山說得頭頭是道:“我要跟不同的人戀愛,投入激情,我才有靈感,你那些員工天天對個電腦連ppt都寫不出來,我天天對個電腦就能寫出歌?沒有愛情我的才華就枯萎了!”
“你的戀愛就一次。”肖權都快氣笑了:“你知道嗎,我們通常不管這個叫戀愛,叫一夜情。”
陳郡山不以為然道:“分人,一次有點少,平均三次吧。”
“現在情況不一樣!”肖權吼道:“白雁嵐還有安音璿,你都別打主意!”
“那就別讓我寫。”陳郡山攤手道:“音樂製作人又不止是我一個,品行端正的大有人在。”
“陳郡山,你不仁我不義。”肖權露出一個瘮人的微笑,說道:“你不寫沒事,用你以前寫過的。”
陳郡山不屑道:“炒冷飯啊?”
“當然不是,你不是剛給陸悅揚的新片做了音樂總監麽。”
“你要把陸悅揚唱的片尾曲換成安音璿?”陳郡山哈哈大笑道:“肖權你沒事吧,秦映川那關你過得了?”
“過不了。”
陳郡山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可很快就變了臉色,肖權卻依舊笑容滿麵:“對啊,不還有插曲麽。”
陳郡山難以置信地吼道:“肖權你真不是人,你要把女一號唱的插曲勻給安音璿?!”
肖權哼著小曲兒,拍了拍屁股走了,一邊哼還一邊說:“是這個調兒吧?”
“滾!惡心死了!”陳郡山要崩潰了,他不允許自己寫的歌被人哼唱得那麽難聽,這是他的底線。
第二天一大早,安家兄弟還在熟睡,昨晚他們促膝長談到半夜,什麽都說開了,愛是不變的,隻是愛人的方式需要改變。他們約定不可以再隱瞞任何事,無論好與壞都要一起承擔。
梁緒也是半夜才走,他神經大條也插不上什麽話,隻是想兩人別再吵架了,他才放心,他怕把他家大寶貝氣個好歹,那真是得不償失。
手機的震動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安音璿揉揉眼睛,看見是肖權就馬上接了起來,嗯嗯啊啊了幾句就掛斷了。
他呆坐在床邊,還沒有從電話的內容中清醒過來,使勁抹了把臉,整個人還是有點懵。
安鋆眼睛睜開一道縫,迷迷糊糊地問:“誰啊?怎麽了?”
安音璿突然跳下床,騎到安鋆身上,眼裏閃著星光道:“我要唱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