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元宵燈謎悲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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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有人報說娘娘差人送出一個燈謎來,命他們大家去猜,猜後每人也作一個送進去。四人聽了,忙出來到賈母上房,隻見一個小太監拿了一盞四角平頭白紗燈,專為燈謎而製,上麵已有了一個燈謎,眾人都爭著亂猜。
    小太監又下令道:“眾小姐猜著,不要說出來,每人隻暗暗的寫了,一齊封送進去,候娘娘自驗是否。”寶釵聽了,近前一看,是一首七言絕句燈謎,並無新奇之處,口中少不得稱讚,隻說難猜,故意尋思,其實一見早猜著了。
    寶玉、黛玉、湘雲、探春四個人也都解了,各自暗暗的寫了。一並將賈環、賈蘭等傳來,一齊各揣心機猜了,寫在紙上。然後各人拈一物作成一謎,恭楷寫了,掛於燈上。
    小太監去了。至晚,出來傳諭道:“前日娘娘所製燈謎,俱已猜著,惟二小姐與三爺猜的不是。小姐們作的也都猜了,不知是否?”說著,也將寫的拿出來,也有猜著的,也有猜不著的。
    小太監又將頒賜之物送與猜著之人,每人一個宮製詩筒,一柄茶筅。獨迎春、賈環二人未得。迎春自以為玩笑小事,並不介意,賈環便覺得沒趣。且又聽小太監說:“三爺所作這個不通,娘娘也沒猜著,叫我帶回問三爺是個什麽。”眾人聽了,都來看他作的是什麽。寫道:
    大哥有角隻八個,二哥有角隻兩根。大哥隻在床上坐,二哥愛在房上蹲。
    眾人看了大發一笑。賈環隻得告訴小太監說:“是一個枕頭,一個獸頭。”小太監記了,領茶而去。
    賈母見元春這般有興,自己一發喜樂,便命速作一架小巧精致圍屏燈來,設於堂屋。命他姊妹們各自暗暗的做了燈謎,寫出來粘在屏上。然後預備下香茶細果以及各色玩物為猜著之賀。
    賈政朝罷,見賈母高興,況在節間,晚上也來承歡取樂。上麵賈母、賈政、寶玉一席。王夫人、寶釵、黛玉、湘雲又一席,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又一席,俱在下麵。地下老婆丫鬟站滿。李宮裁王熙鳳二人在裏間又一席。
    賈政因不見賈蘭,便問:“怎麽不見蘭哥兒?”地下女人們忙進裏間問李氏。李氏起身笑著回道:“他說方才老爺並沒叫他去,他不肯來。”女人們回複了賈政。
    眾人皆笑道:“天生的牛心拐孤!”賈政忙遣賈環和個女人將賈蘭喚來。賈母命他在身邊坐了,抓果子給他吃。眾人說笑取樂。
    往常間隻有寶玉長談闊論,今日賈政在這裏,便唯唯而已。餘者,湘雲雖係閨閣弱質,卻素喜談論,今日賈政在席,也自拑口禁語。黛玉本性嬌懶,不肯多話。寶釵原不妄言輕動,便此時亦是坦然自若。──故此一席雖是家常取樂,反見拘束。
    賈母亦知因賈政一人在此所致,酒過三巡,便攆賈政去歇息。賈政亦知賈母之意,──攆了他去,好讓他姊妹兄弟們取樂──因陪笑道:“今日原聽見老太太這裏大設春燈雅謎,故也備了彩禮酒席,特來入會。何疼孫子孫女之心,便不略賜與兒子半點?”
    賈母笑道:“你在這裏,他們都不敢說笑,沒的倒教我悶的慌。你要猜謎兒,我說一個你猜,猜不著是要罰的。”賈政忙笑道:“自然受罰。若猜著了,也要領賞呢。”
    賈母道:“這個自然。”便念道:“猴子身輕站樹梢。──打一果名。”賈政已知是荔枝,故意亂猜,罰了許多東西;然後方猜著了,也得了賈母的東西。然後也念一個燈謎與賈母猜,念道:身自端方,體自堅硬,雖不能言,有言必應──打一用物。說畢,便悄悄的說與寶玉。寶玉會意,又悄悄的告訴了賈母。
    賈母想了一想,果然不差,便說:“是硯台。”賈政笑道:“到底是老太太一猜就是。”回頭說:“快把賀彩獻上來。”地下婦女答應一聲,大盤小盒,一齊捧上。
    賈母逐件看去,都是燈節下所用所玩新巧之物,心中甚喜,遂命:“給你老爺斟酒。”寶玉執壺,迎春送酒。賈母因說:“你瞧瞧,那屏上都是他姐兒們做的,再猜一猜我聽。”
    賈政答應,起身走到屏風前,隻見第一個是元妃的,上麵寫道:能使妖魔膽盡摧,身如束帛氣如雷。一聲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打一頑物。
    賈政道:“這是爆竹嗎?”寶玉答道:“是。”
    賈政又看迎春的,道:天運無功理不窮,有功無運也難逢。因何鎮日紛紛亂?隻為陰陽數不通。──打一用物。
    賈政道:“是算盤。”迎春道:“是。”
    又往下看,是探春的,道:階下兒童仰麵時,清明妝點最堪宜。遊絲一斷渾無力,莫向東風怨別離。──打一玩物。
    賈政道:“好像風箏。”探春道:“是。”
    賈政再往下看,是黛玉的,道:朝罷誰攜兩袖煙?琴邊衾裏兩無緣。曉籌不用雞人報,五夜無煩侍女添。焦首朝朝還暮暮,煎心日日複年年。光陰荏苒須當惜,風雨陰晴任變遷。──打一用物。
    賈政道:“這個莫非是更香?”寶玉代言道:“是。”
    賈政又看,道:南麵而坐,北麵而朝。“像憂亦憂,像喜亦喜。”──打一用物。
    賈政道:“好,好!如猜鏡子,妙極!”寶玉笑回道:“是。”
    賈政道:“這一個卻無名字,是誰做的?”賈母道:“這個大約是寶玉做的。”
    賈政就不言語,往下再看寶釵的,道是:有眼無珠腹內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葉落分離別,恩愛夫妻不到冬。──打一用物。賈政看完,心內自忖道:“此物還倒有限,隻是小小年紀,作此等言語,更覺不祥。看來皆非福壽之輩!……”想到此處,甚覺煩悶,大有悲戚之狀,隻是垂頭沉思。
    賈母見賈政如此光景,想到他身體勞乏,又恐拘束了他,眾姊妹不得高興玩耍,便對賈政道:“你竟不必在這裏了,歇著去罷。讓我們再坐一會子,也就散了。”
    賈政一聞此言,連忙答應幾個“是”,又勉強勸了賈母一回酒,方才退出去了。回至房中,隻是思索,翻來覆去,甚覺淒惋。
    這裏賈母見賈政去了,便道:“你們樂一樂罷。”一語未了,隻見寶玉跑至圍屏燈前,指手畫腳,信口批評,──這個這一句不好,那個破的不恰當──如同開了鎖的猴兒一般。
    黛玉便道:“還像方才大家坐著,說說笑笑,豈不斯文些兒?”
    鳳姐兒自裏間屋裏出來,插口說道:“你這個人,就該老爺每日合你寸步兒不離才好。剛才我忘了,為什麽不當著老爺攛掇著叫你作詩謎兒?這會子不怕你不出汗呢!”說的寶玉急了,拉著鳳姐兒廝纏了一會。
    賈母又和李宮裁並眾姊妹等說笑了一會子,也覺有些困倦,聽了聽,已交四鼓了。因命將食物撤去,賞給眾人,遂起身道:“我們歇著罷。明日還是節呢,該當早些起來。明日晚上再玩罷。”於是眾人方慢慢的散去。
    馬騰騰看著賈府熱鬧非凡,心裏卻思索起來,這些謎底雖然普通,卻暗含玄機,元春的“炮竹”雖應景,卻也讓人聯想到“氣如雷”“人方恐”“已化灰”的緊張與刺激,或許就是日後盛極而衰,遭遇不幸的預兆。迎春的“算盤”似乎暗示著“因何鎮日紛紛亂,隻為陰陽數不同”的玄妙。探春的風箏雖讓人覺得無助,但年輕人看到的卻是自由。惜春的海燈雖有孤寂之感,但對年輕人來說,這也是一種別樣的體驗。寶釵或黛玉的更香則讓人想到“焦首朝朝還暮暮,煎心日日複年年”的苦楚,以及“光陰荏苒須當惜,風雨陰晴任變遷”的坦然。而賈政的心境,則是敏感而沉重的。
    馬騰騰越想越覺得這些燈謎並非簡單的娛樂,而是暗藏著對賈府未來的預示。他開始擔心起賈府的命運,以及那些年輕人們的未來。
    就在這時,賈母走了過來,看著馬騰騰深思的樣子,笑道:“馬先生,你在想什麽呢?是不是覺得我們這些老人家的燈謎太晦澀了?”
    馬騰騰回過神來,連忙搖頭道:“賈母說笑了,我隻是覺得這些燈謎寓意深刻,讓人回味無窮。”
    賈母笑了笑,拍了拍馬騰騰的肩膀:“年輕人,你很有眼光。這些燈謎的確寓意深遠,但這也是我們賈府的傳統。每年的這個時候,我們都會通過這些燈謎來預測一下未來的命運。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命運這東西,有時候是注定的,有時候又是可以改變的。”
    馬騰騰聽了賈母的話,心中稍稍安慰了一些。他知道,賈母是個睿智的長者,她的話一定有其道理。而且,他也相信,隻要大家共同努力,賈府的未來一定會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