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條鐵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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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就像一個泥潭,如果掉進去,便很難再站起來,甚至還會越陷越深。
    也不知過了多久,戴小血方才從記憶的泥潭中掙脫出來。
    他看見郭榆的那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正滿腹狐疑地端詳著自己,心中一蕩,卻也不由地微感歉仄。
    那是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任誰看了心頭都會情不自禁頓生憐惜之意。
    戴小血也不例外。
    他雖然知道郭榆是女兒之身,但他卻不願就此拆穿她。
    戴小血看著郭榆的眼睛道:“郭榆兄弟,你可曾聽說過‘一劍閃電’戴東陽的名諱嗎?”他雖感歉仄,卻也對為何自己愣愣出神的原因絕口不提。
    郭榆道:“一劍閃電戴東陽是名滿天下行俠仗義的大俠,誰人不知,何人不曉?可惜我卻未能有幸見上戴大俠一麵。”
    戴小血聽到別人如此讚賞自己的父親,嘴角微微上揚,油然而生的一股自豪感充塞胸臆。但他喜怒向來不形於色,旋即強作鎮定,若無其事地道:“郭榆兄弟,那戴東陽大俠武功卓絕,一生行俠仗義,實在是深明大義的正人君子,現如今他很有可能將會遭受奸人的毒計,這可如何是好?”一口氣說完這句話,戴小血為之一愕,心中轉而一陣莞爾,暗覺好笑,心想自己對父親的讚美之詞比之郭榆的,更是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郭榆雙眉為之一豎,凜然道:“既然陰差陽錯讓我們兩個聽到這三個奸人的奸計,焉有不阻止之理?”
    戴小血道:“好,郭榆兄弟,明天戴東陽大俠便會途經此地,我們伺機行事,無論如何絕不能讓那三人的奸計得售。”
    郭榆雖連聲說好,俏臉卻難掩憂色,她微蹙眉頭,抬頭看了看月亮,道:“我們還是先找一間客棧投宿吧。”
    這一夜,戴小血和郭榆投宿在一間名為“來福”的客棧裏。他們聽客棧的掌櫃說,此地為新豐鎮,位於昆侖山南麵,距離昆侖山僅僅隻有十八裏路。
    戴小血和衣躺在床榻上,思潮起伏,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郭榆又何嚐不是?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有人的地方就有煩惱。
    次日一早,戴小血和郭榆兩人簡單地拾掇了一番,付過了房錢,便匆匆離開了來福客棧。
    新豐鎮雖然不算大,是個彈丸之地。但戴小血還是擔心與戴東陽失之交臂。所以他們特地來到新豐鎮的鎮口處,等候戴東陽,確保萬無一失。
    如今那三個虯髯大漢也不知身在何處,又不知會使什麽陰謀詭計毒害戴東陽。敵人在暗,不得不嚴陣以待,慎重提防。戴小血這樣做,是萬全之計,以保無虞。那三個虯髯大漢也如戴東陽一樣對於冥冥中即將發生的事還深蒙鼓裏,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的陰謀已經敗露,被戴郭二人聽到了。如此說來,戴郭二人可謂也是在暗處。他們在暗處伺機相助戴東陽。
    真是可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戴小血和郭榆都運上輕功,戴小血輕如一片飛絮,郭榆嬌如四兩棉花,縱躍於屋頂瓦礫之上,很快便來到了新豐鎮的鎮口處。郭榆的輕功雖然不如戴小血那般的神駿,卻也實屬不凡。戴小血為此還深感詫異,對郭榆道:“沒想到像郭榆兄弟這樣的公子爺,竟然也會武功。”
    郭榆聽罷,小嘴一撅,似笑似嗔道:“戴兄,你可忒也小看了我這個公子爺啦。”
    兩人相顧一笑。
    新豐鎮鎮口處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麵刻著三個蒼健遒勁的赤朱大字,三個大字書為“新豐鎮”。在這塊石碑的旁邊有一片深邃莫測的樹林,陰風陣陣,看上去處處透露著古怪。似乎從那樹林中分泌出了一種砭人肌膚的寒氣,讓人觀之不寒而栗。
    戴小血和郭榆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噤。
    戴小血道:“郭榆兄弟,這樹林雖然處處透露著寒氣,也許是晨間霧重,濕氣甚大的緣故,但是我們還是最好呆在樹林中,無需與戴東陽大俠相見,這樣反而於諸事不便,很可能還會讓那三個虯髯大漢察覺先機,所以我們隻得暗中保護戴東陽大俠免受奸人詭計所害即可。”
    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戴小血聰明至斯,又怎能不明白這樣一個道理。
    郭榆聽罷此言,竟有如獲大赦般,不由地輕吐一口氣,仿佛戴小血這句話正是投其所好,始終藏在眼中的那一絲陰霾竟也一掃而光了,但她強作鎮定,隻輕描淡寫地道:“戴兄所言甚是。”
    旋即戴郭兩人便走進了樹林,找到一個可以看到那條通往新豐鎮的道路的隱秘之所,在那裏聚精會神地凝注著道路的動靜,留意著過往的每一個人。
    戴小血背井離鄉浪蕩江湖了多年,他雖已難以在腦海中複原父親的麵容,卻也相信自己隻要看一眼父親便會認出他來的。
    所以當郭榆心生納悶,問戴小血如何認得一劍閃電戴東陽時,戴小血便用無比神往的目光望著空氣中虛無縹緲的一點,一字一字道:“我曾見過他,我認得。”
    郭榆依舊穿著那一襲與她格格不入的淺藍色長袍,幾經奔波輾轉,此刻又身在樹林密處,汙穢之物數不勝數,她那件長袍邊緣處已經染滿了許多莫名的肮髒之物。
    藍色染成了灰色。
    但郭榆卻絲毫不以為忤。
    或許她根本就無暇顧及這些。
    女人天生愛美,於衣服飾品的追求近似盲目。
    甚至達到了天怒人怨的程度。
    簡直不可思議。
    但世道如此,女人天生愛美,塗脂抹粉,原本也是無可厚非。
    但郭榆卻並不刻意地去追求這些胭脂俗粉。
    她雖然是一個女人,卻有著巾幗不讓須眉的底氣。
    兩人正目不轉瞬地看著道路的動靜,突然在目力所及的道路的盡頭處,傳出混雜不堪的人聲,說的無不是粗俗汙穢的葷話。其間更參雜著長鞭抽打到人身上無不森然慘淡的聲音。
    戴小血和郭榆麵麵相覷,各自的眼睛裏都裝滿了迷惑。他們在觀察,等待著這些人的到來,他們要瞧出一個所以然來。
    人影慢慢地走近了,邊走邊說著粗俗不堪的葷話。
    戴小血和郭榆已經可以看清楚來人的模樣了。
    戴小血的五髒六腑急遽收緊了,擰作一團,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郭榆見罷道路上的境況,也驚得麵無血色,拳頭情不自禁握得密不透風。
    隻見兩個身著灰色布衣,腳踏草鞋的男人正在路上大搖大擺地行走著。他們中的一個男人手裏攥著一根沉重的鐵鏈,鐵鏈的另一頭竟然套鎖著一個人。
    他們中的另一個男人,頭發淩亂鬆蓬,粗眉大耳,凶神惡煞。他的手裏正拿著一根血跡斑斑的木棍。
    木棍裏的血正是他們用鐵鏈鎖住的那個人的血。
    隻見那個人的脖頸被套上了一條汙跡斑斑沉重的鐵鏈,那人隻穿著一條染滿了鮮血,破破爛爛的褲衩。乍看之下,渾如赤身裸體。
    他被打得皮開肉綻渾身是血。
    他披頭散發,其狀可怖。
    他艱難地爬在這兩個人之前。
    那個濃眉大耳的男人,邊走邊旁若無人大聲說著不堪入耳的葷話,還不忘用手中的木棍往在前麵爬著的那個人的身上招呼。
    他重重地啐了一口唾沫在那個血肉模糊的人身上,罵道:“狗東西,到了市集可要給我們爺倆好好地幹活,如果今天還賺不到爺爺我買酒的錢,爺爺我便砍斷你的狗腿。”
    那個人嘴裏哼哼嗬嗬,似乎說不出話。
    手攥鐵鏈的男人道:“王五,別嚇著他了,我們還得靠他吃飯呢。哈哈。”他的言語輕描淡寫,看似平和,但在這樣的情況下,竟比任何言語都要惡毒。
    在他們的眼裏,仿佛這個不是人,而是一個用以謀生的工具,更是一個低賤肮髒的畜生。
    那兩個男人就這樣手執凶器,飛揚跋扈地走著,被鐵鏈拴著的那一個人在前麵狼狽不堪地連滾帶爬。
    他們就好像是在驅趕著雞狗之類的家畜一般。
    戴小血看到這樣慘絕人寰的一幕,早已經怒火中燒,目眥欲裂,攥緊的拳頭青筋暴漲,縱橫交錯,猶如龍蛇盤繞。
    戴小血忍無可忍,幾欲手撕了這兩個視他人生命如草芥的男人,以泄心頭之怒。他展動身形,正要縱身飛下去,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塵土飛揚,一匹鬃毛戟張高大剽悍的白馬飛奔而至。
    白馬上坐著一個留有一字濃須的中年男人。
    他穿一襲藍湛湛似大海的長袍,背上負著一把劍。
    一把長劍。
    或許是怕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他背上的長劍用一塊灰色的麻布包裹著。
    如不細看,絕看不出那是一把劍。
    甚至不會有人想到那是一把劍。
    因為那是一把長劍,長得異乎尋常。
    但是戴小血卻看出了那是一把劍。
    因為他不是別人,他是戴小血。
    那中年男人騎著白馬,衣袂和那白馬的鬃毛一起隨風飄蕩,與風共舞。他神威凜凜,宛似天人。
    如戴小血所想的一樣,當他經過那兩個喪盡天良的人的身邊時,突然手握韁繩往後一拉,勒緊馬頭,那白馬吃痛登時抬起兩隻前腿,仰天大聲嘶吼,旋即就此站住了腳。
    因為戴小血知道這個騎白馬的人會出手,所以他強壓住了心中的怒火,心安理得依舊站在原地,靜觀其變。
    戴小血從來就隻做自己有把握的事情。
    當他看到這個騎白馬的中年男人第一眼時,就已經知道他是誰。
    他的父親。
    名滿天下的大俠,一劍閃電,戴東陽。
    那兩個男人看見一匹白馬倏忽而至,並且還冷不防停在了自己的身邊,不由地大吃一驚。但旋即他們錯愕的臉上怒氣衝天,執棍的王五更是被怒氣漲紅了臉,陰鷙的小眼睛裏紅得似乎要噴出火焰來了。
    王五執棍怒指著戴東陽,不由分說地喝道:“操你奶奶的,沒長眼睛的東西,沒有看見你爺爺我正在趕路嗎?突然在你爺爺身邊勒馬停行,嚇了你爺爺我一跳,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王五說罷,旋即不管三七二十一,舉起那根血跡斑斑的木棍,往前急跨幾步,做勢便要往戴東陽身上打落。
    突然隻聽到一聲“哢嚓”的聲響。
    風起,棍裂,風停,棍斷。
    王五手中的木棍竟在轉瞬之間斷成了兩段。
    誰也看不清楚這根木棍是如何斷的。
    甚至連戴小血也來不及看清楚。
    因為太快了。
    閃電快到轉瞬即逝,但終究是人眼所能看到的,但適才這一下出手卻比閃電還要迅捷絕倫。
    一劍閃電,果然名不虛傳。
    王五驚駭得目瞪口呆,嘴巴半張著,半晌無法合攏。他錯愕萬分地看著手中那隻剩下半截的木棍,兀自不知道剛才那一瞬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驚駭得竟然忘記了憤怒。
    王五的臉上哪裏還有火燒火燎的憤怒?就連終日掛在臉上的凶神惡煞也早已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驚恐,呆滯,慌張。
    王五呆若木雞,卻又惶惶不知所措。
    他的嘴半張著,艱難地囁嚅道:“李東,你剛才看見了嗎,這木棍是怎樣斷的?”
    手執鐵鏈站在一旁的李東望著一分為二的木棍,茫然不解,低頭沉吟,喃喃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卻於王五的這句話置若罔聞。
    隨後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把驚魂未定的目光投向騎在馬背上神威凜然的戴東陽。
    王五手執半截木棍,顫巍巍地問道:“你……你是誰?”
    戴東陽麵無表情,不怒自威。他看著這兩個人的眼睛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們是惡人無疑,卻也是小人。
    他突然感到有些悲哀,替眼前這兩個人感到悲哀。
    戴東陽一字一字道:“你知道我是誰又有何用?”
    王五問道:“哦?為什麽這樣說?”
    “因為你們馬上就得……死…….”
    這個“死”字剛說出口,“噗”的一聲悶響,王五和李東表情僵硬同時應聲倒了下來。
    他們的臉上除了迷惑不解,什麽都沒有,他們來不及驚恐,更來不及呼救,甚至來不及聽到那個“死”字就已經氣絕而亡了。
    而這時,戴東陽也早已又坐回了白馬的鞍韉上。
    誰也看不清楚他們是怎樣死的。
    藏身在樹林之中的郭榆見電光火石之間,原本兩個趾高氣揚心狠手辣的惡棍,就已經橫屍在地,看得不禁呆了。她兀自無法相信,竟然有人出招的速度會如此之快,快迅絕倫得非肉眼所能捕捉的了。
    但真真切切有人做到了,並且這個人就在自己的眼前。
    戴小血則麵無表情,他並不感到意外和驚奇。好像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樣。
    這時匍匐在地上的那個被沉重的鐵鏈拴著的“血人”,眼神呆滯地望著倒在地上的王五和李東。
    他們未曾流下一滴血就已經死了。
    那個“血人”有些迷惑,但這時他的心卻恍惚從地獄瞬間來到了天堂。
    這時候他才感覺到自己身上所流的血是暖的。
    他血脈噴張,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忽的亮了起來。
    他忽然覺得全身充滿了力氣,他慢慢地站了起來,眼睛卻片刻也沒有離開過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那兩個死人。
    他走到那兩個死人前,他這時的目光如炬,滿腔的仇恨和憤懣似乎都融入到了他的眼睛裏,它們化成一團火焰,在他的眼珠子旋轉不休,徘徊不去。
    他要用這團積攢了仇恨和憤懣的火焰焚燒躺在地上的這兩個死人。
    盡管他已經知道他們已經死了,他還是拾起兩截沾滿了自己鮮血的木棍。
    他的兩隻手傷痕累累,但是這些累累的傷痕已經被濃濃的鮮血掩蓋了。
    這是一雙“血手”。
    他的兩隻“血手”緊緊攥著木棍。雖然鮮血濃稠,木棍滑不可握,但他還是發瘋似地用木棍搗擊著這個死人的腦袋。
    他披頭散發,遠遠看著就像一隻凶殘的野獸正在撕裂它的獵物。
    但是任何人都能容忍他這種“凶殘”。
    須臾之間,那兩個死人的腦袋就被搗得血肉模糊了。
    不知道何時這個“血人”頸上拴著的那條汙跡斑斑的鐵鏈已經斷開。
    悄無聲息般地斷開了。
    這時候戴東陽已經腳拍馬腹,騎著白馬風馳電掣般飛奔進了新豐鎮。
    郭榆看得近似呆了,眼裏滿是迷茫的神色,她悠悠道:“這人的武功如此了得,當真驚世駭俗,戴兄,你可認得他是哪路英雄好漢嗎?”
    “他就是我……他就是戴大俠。”在心懷神往的倉促間,戴小血差點就說出那個人就是他的爹爹,如若是這樣,郭榆隻怕難以相信,更會心生鄙夷,她會想:“人家武功如此高強,你便把他說成是你爹,也不害臊。”戴小血於電光火石間念及此處,忙不迭將要脫口而出的“他就是我爹爹”硬生生改口為了“他就是戴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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