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初見吳王,陰神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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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閏月廿二,己未日,宜婚嫁、安葬、祭祀,忌動土。
    下值後,見同僚們隻有夏啟良跟來,趙曜不禁好奇道:“子安,沈家婚事就咱倆去捧場?”
    “浩然和梁叔抽不出身,龐複那家夥和沈家素來不合,至於那兩個武夫......”
    夏啟良歎息一聲,“還是算了吧,一會兒要是喝上頭,他們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別把人家的喜事辦成喪事了......”
    想起武神命途的入道門檻便是懷有一身膽氣,行事無所顧忌。
    趙曜頗感認同地點了點頭。
    兩人不約而同都忽略了另一個新人。
    夏啟良剛把手伸進荷包,表情一僵,尷尬道:“景陽借我一錢可好......”
    “上周不是才分了六錢?”
    趙曜一邊掏錢,一邊滿臉狐疑地望著他:“話說你不也是皇親國戚嗎,怎麽連份子錢都掏不出來?”
    聞言,夏啟良神色驟變,說話都哆嗦起來:“我和薑氏可是一點關係沒有!你別聽浩然胡說!”
    切。
    趙曜不屑地搖搖頭,這家夥簡直就是把此地無銀三百兩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蘊有龍氣的陰宅那可不就是皇陵嗎?
    “最近我也在著手準備晉升七品的祭品所需,這開銷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夏啟良惆悵道。
    看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然而當見到他將提前準備好的紅紙包封從懷裏取出時,趙曜這才明白自己是中了套。
    正如此想著,沈家府邸那氣勢恢宏的院門逐漸映入眼簾,與想象中鑼鼓喧天的熱鬧場景不同,往來者並不算多,門前雖有儐相、管家迎客,整個場麵卻是一片肅穆。
    與其說是婚事,倒更像一場喪宴。
    趙曜低聲道:“沈寶勳這婚事辦得不太喜慶啊......”
    “迎合世俗的接親喜筵早在白天就辦了,你也不看看現在什麽時候。”
    趙曜下意識抬頭,隻見皓月當空、滿天星鬥,推算下來此刻已近子時。
    自銀山失蹤案告破後,淮揚的夜空柔和了許多,雖不時仍有降雪,卻已不複往日嚴寒。
    “這一場才是招待圈內人的盛宴。”
    說罷,夏啟良便拖拽著他走了上去。
    將事先備好的紅包放入漆盤,隨著管家的恭迎聲退,跟上婢女的腳步,術士世家的麵紗終於在他眼前緩緩掀開。
    紅牆綠瓦,銀裝素裹,小橋流水,錦鯉斑斕。
    道路兩邊的冬花苦楝,迎著寒風傲然盛放,雅香彌漫,花朵如淡紫的火焰,照亮了細枝上的點點白雪。
    “沈家府邸的園丁莫非是九品藥奴?”趙曜突然問。
    據他所知苦楝的花期約在四五月份,如此違背節律生長,想來是術士所為。
    “大人好眼力,庭院裏的植被終年花期不斷,全是厭勝神通的功勞。”
    婢女微微屈身,一顧一盼,眉宇間盡顯風情。
    與青樓瓦舍的妓女不同,這才是真正的淮揚瘦馬。
    也正是這些細微之處讓趙曜第一次意識到富可敵國的含金量。
    難怪梁司隸一反常態,突然讓自己去與沈家接觸,想來隻有此等鍾鳴鼎食之家才會有畫妖繪本的眉目。
    畫妖,形本虛空,畫之所作,因有幸沾染一絲先天之炁而得以象真。可隨人心變幻無常,算得上是富家老爺的珍惜玩物,市麵上往往有價無市。
    舉辦宴席的廳堂,門可羅雀,美酒佳肴僅擺放了八桌,卻仍未坐滿。
    放眼望去,已入座的賓客無不神韻流轉,一身丹炁噴薄欲出。
    盡管此為婚宴,在座之人眼神間卻是充滿警惕,似乎在防備各路陰險刁鑽的神通術法。
    “少爺正在為齋醮沐浴更衣,恕不能招待二位,還望海涵。”
    婢女為二人指明席位,賠罪一聲後便悄然離開廳堂。
    桌對麵隻坐著一名默默獨酌的男人,身著金織蟠龍的朱紅長袍,頭戴翼善冠,顏麵卻以半麵鎏金麵具遮掩。
    “臣等參見殿下。”
    聽到夏啟良突然開口,趙曜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誰,趕忙隨著他一同躬身行禮。
    “今日你我都是客,何必拘泥於這些禮節。”
    略顯疲憊的聲音響起,趙曜心中忍不住吐槽,你都穿成這樣前來赴宴,我們這些小官怎敢僭越。
    落座後吳王向二人舉杯示意,未等二人倒滿酒,他便自個兒飲下。
    許是覺得術士間的氛圍太過沉悶,吳王索然無味地提著酒壺向來時的庭院走去。
    見其走遠,趙曜低聲問:“為何他要頭戴麵具?”
    難不成是帥得慘絕人寰,得像蘭陵王一樣靠麵具遮掩?
    自見到吳王起,夏啟良的情緒就不高,隨口答道:“從當今聖上繼位起,這就成了皇子間約定俗成的著裝講究。”
    “為啥?”趙曜更納悶了。
    “為了防備我們這些擁有望氣相麵之術的風鑒。”
    苦酒入喉,夏啟良冷笑道:“吾等欽天監術士一向不參與朝堂紛爭,即便算到天家隱秘,往往也會閉口不談,作壁上觀。直到二十年前出了個叛徒。”
    “誰?”
    然而,趙曜的八卦之心剛剛燃起,身後卻是一陣陰風驟起。
    回首望去,是自己曾在鬼門關打過幾次照麵的陰神,淮揚術士皆喚其“七爺”。
    平日下值後喜歡穿著一襲白衣在淮揚各處瓦舍聽曲,以彌補夜晚執勤錯過鬼市的遺憾。
    今日出席婚宴,倒是特地換了身喜慶的衣裳。
    當此時,一個兩鬢染霜的中年男子從後堂快步走出,倒屣相迎。
    “七爺可算來了,一會兒可還急著上崗?”
    “沈家主客氣了,盛情邀約我怎能不赴,自然得提前換崗。”
    “那今晚咱們不醉不歸!”
    七爺剛笑吟吟地應下,卻又似乎想起了什麽,麵色一沉,語氣肅然:
    “今日是令郎的大喜之日,我本不該提及此事。”
    “何事?”沈家主一臉茫然。
    見對方神態不似作偽,七爺反倒困惑起來:“家主難道不知六公子昨夜已然離世?還是我親手引渡其魂歸陰司......”
    說罷,七爺握住對方僵硬的手,沉痛道:“節哀順變。”
    聽著二人的談話,趙曜險些被喜酒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