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紅情，裁綠意，花信上釵股。殘日東風，不放歲華去。有人添燭西窗，不眠侵曉，笑聲轉、新年鶯語......”
    委婉動人的酸曲兒被晚風捎帶至二人耳邊，一時間氛圍有些微妙。
    沈寶勳時不時偷偷望向正陷入沉思的趙曜，欲言又止。
    自從晉升七品後，不知不覺間他的心態發生了變化，平白多出了些許女兒心。
    景陽不是世家的人，從他的反應看，應該還不知道沈寶釵就是我吧......
    自我拉扯半天後，擔心社死的他最終選擇沉默。
    而正主此刻根本沒有心思去琢磨身旁之人的憂愁。
    考慮到此案很可能涉及到謬妄術士，猶豫再三後，趙曜還是開口問道：
    “在下有一事想請教沈兄。”
    “景陽但說無妨。”沈寶勳立即答道。
    趙曜狐疑地望了他一眼，這氛圍怎麽跟課堂上老師提問學生一樣。
    怪緊張的。
    他也懶得細想，旋即問道：“謬妄儀軌的來曆想必是沈家的隱秘，司隸不追查，我也沒資格過問。我就想知道謬妄術士具體有些什麽神通？還望沈兄為我解惑。”
    聞言，沈寶勳思索片刻後，笑道：“這也不是什麽不傳之秘，不過是前些年有個謬妄術士背上了沈家的債，不得已才以此抵債。”
    說著，他歎息一聲：“即便是有蟾宮契約約束，謬妄神通依舊能顛倒黑白，混淆視聽，沈家整整試驗了兩年半才找出真正的九品儀軌，對後續的八品與七品仍舊知之甚少。
    “九品說書人的編排與醒目你已經見識過了。
    “八品優憐也稱變臉師，能夠改變肉身形態，製作神通各異的假麵，可讓佩戴者具備噴火、呼風、喚水等能力。
    “至於七品皮影匠，我也是在經曆了銀山合境後才知曉其皮影戲法神威。”
    原來吳王府那具屍體是優憐所致......
    思索間，二人走到四季館門前。
    推開虛掩的門，一股複雜的香氣撲鼻而來，有胭脂水粉，有美酒佳肴，還有溫暖的炭火氣息。
    趙曜頓時打了個激靈，見大堂歌舞升平，四麵通風，這才放下心跟上沈寶勳的步伐。
    “趙公子？”
    一名坐在台下與姐妹嬉鬧的美人注意到客人的到來，連忙迎了上來，眉宇間充滿困惑。
    “公子今兒怎會有雅興來此光顧？”
    “除夕夜自個兒過甚是無趣，帶個朋友來此湊湊熱鬧。”
    趙曜笑著回應，他認識對方，閨房在林婉兒的旁邊，喚作海棠。
    “這位公子該如何稱呼？”
    見沈寶勳穿著不凡，海棠好奇道。
    “在下姓沈。”
    海棠頓時雙眼瞪大，旋即趕忙行了個萬福，歉意道：“新來的媽媽在樓上守歲，招待不周還望恕罪，奴婢這就去為二位公子準備雅間。”
    開包間還怎麽調查？
    想起此行的目的，趙曜趕忙道：“不必麻煩，給我們在大堂安排個位置就行，人多熱鬧些。”
    “奴婢明白了，這就去喚婉兒姐姐過來。”海棠莞爾一笑，望向沈寶勳：“公子可有中意的姑娘......”
    不料這家夥卻平淡地擺了擺手。
    見狀，海棠隻好微笑著為二人尋了個台前位置，端上酒水瓜果後便欠身告退。
    趙曜本想問他為何不找個姑娘作陪，不然一會兒自己左擁右抱，豈不是讓同伴很尷尬。
    卻突然想起這家夥才新婚不久，除夕能陪他來逛窯子足夠稱得上講義氣。
    當然，更有可能是術士本就率性而活，從沈家主六子夭折卻不見悲傷，便可一窺一二。
    對於七品術士而言，一個失去作用的凡人妻子又算得了什麽呢？
    念及於此，趙曜也就不再顧及他的感受，翹起腿聽曲兒的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起周圍的人士。
    客人稀稀疏疏，多是有家難回的落魄書生，來此借酒消愁。
    同為苦命人的青樓姑娘也僅僅是象征性地收取費用，若腹有詩才，憑詩詞一首即可免去一切花銷，算是討個彩頭。
    趙曜甚至在僅有的幾名客人中見到了一個麵熟的身影。
    農以新，除去幼童外，福祿村唯一幸免罪責之人，經過審問，被當做備用福祿的他，的確沒有參與其中。
    此刻他正被四五個貌美姑娘環抱，而之前披的那件名貴大氅不見蹤影。
    瞧他那一臉陶醉的模樣，想必是拿去換取了錢財。
    顧及到他身邊鶯鶯燕燕太多，趙曜隻得將向其打探信息的想法暫且擱置。
    環視一周後，趙曜感到有些奇怪，不僅是自己這桌，其他客人的桌上也沒見到往常用來招待客人的薄荷潮糕。
    “趙公子。”
    溫婉的聲音從身旁傳來，打斷了趙曜的思緒。
    尋聲望去，水藍裙，羊絨裘，金釵發簪，素雅薄妝，搭配環肥燕瘦的身姿，林婉兒今日的打扮著實讓趙曜眼前一亮。
    沈寶勳瞥了一眼，便興致索然地繼續欣賞著台上的市井舞曲。
    於寬椅坐下，林婉兒挽起趙曜的胳膊，嗔怒道：“許久不見，奴婢甚是想念。”
    趙曜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突然感覺這林婉兒怎麽比之前熱情許多。
    槍都壓不住了，這還怎麽查案？
    趙曜趕忙將這溫軟推開，不著痕跡地往外挪移，輕咳一聲道：
    “婉兒姑娘，今日四季館沒準備潮糕麽？好久沒吃，怪饞的。”
    林婉兒愣了愣，旋即笑道：“公子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麽日子，做點心的師傅早回鄉過年了，公子若是想吃，年後記得常來。”
    “他是何日返鄉？”
    她猶豫一會兒，答道：“大概是三天前吧，這幾日生意不好，自然就讓他早早返鄉。”
    說謊。
    光是從她飄忽的眼神就能分辨。
    況且昨日死去的武夫胃裏可還有薄荷潮糕的殘餘，整個淮揚，獨此一家。
    趙曜睜開陰陽眼，七魄呈現鼠形，下腹並未內丹。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疑惑叢生。
    林婉兒為什麽要說謊？
    她又是在緊張什麽？
    術士的事件與她有何幹係？
    此刻台上的歌舞演得正興，卻隻見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尖叫聲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