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找到陸博會的皮影匠與出黑前，此案暫且告一段落。
    隻是苦了擁有望氣相麵之術的夏啟良，晝夜追查還魂人的他第一次體會到陸原的艱辛。
    吳王歸返淮揚的時間未定，包管家的罪名也就暫時擱置下來。
    大公子沈寶勤涉案不深，他隻為陸博會提供經費，招魂案件並未參與。考慮到其父為淮揚分署捐贈了一大筆錢財，梁司隸劃去了他的死刑，改為剝離內丹，貶為凡人。
    唐知府攜官印不知所蹤，盧同知則因知情不報而被押入監牢，等候朝廷發落。
    除去已然身死的倭人與秦瓔，此案唯一處死的隻有那名沒有背景的衛所百戶。
    而剩下的那名陰卒，簽下契約後他成了欽天監一名無償員外，負責在陰間尋回被奪舍者的靈魂。
    正月初一，深夜。
    得知林婉兒能夠還陽，趙曜無疑是高興的，可眼下還有一個難題沒有解決。
    一旁是受陰氣庇護的幽魂，一旁則是滿臉不安的“林婉兒”。
    他不解道：“大人，林婉兒的靈魂是找回來了，可她的身子被這家夥占據，咱們怎麽讓她還魂？”
    未等司隸開口，陰卒便信心滿滿地回答：“司隸大人貴為壽瘟六品，隻需施展術法將此亡魂拽入陰間，林婉兒壽元未盡，失去掌控的肉身感應到主人的靈魂自然能夠互相吸引。”
    梁司隸點點頭，望向趙曜，問道：“景陽可知盧孝義此人的生辰？”
    “我記得是乙酉年六月......”
    得知生辰後，他寫下一張符咒，安置在一塊布巾內側，神情肅然地走向盧孝義。
    似乎是感受到死亡將至，被捆綁在椅子上的他開始不斷掙紮，同時聲嘶力竭地叫喊：
    “還魂非我本願，憑什麽要我死！趙曜，你答應過欽天監會護我周全！”
    見狀，趙曜聳聳肩，於公於私他都不可能放任這麽一個還魂人存活於世。
    隨即快步上前，凝視著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眸，眸中的神情似曾相識。
    “盧兄，塵歸塵，土歸土，你我相識一場，這就送你上路。”
    “趙曜，求求你......”
    禦魄。
    隨著怒不可遏的非毒陷入沉默，椅子上的美人漸漸失去掙紮。
    隻見梁司隸用布巾纏繞一圈，蒙住她的雙眼，旋即開始吟唱咒語。
    下一刻，古老蠻荒的氣息驟然四散，漆黑的迷霧從幽冥黃泉奔湧而出，將整個書房籠罩。
    一刹晃動，橘紅的油燈被染上森幽綠意。
    周圍亡魂哀泣，似有陰神穿行，仿佛下至幽都。
    見趙曜一臉驚歎的模樣，陰卒笑著解釋道：“十二命途裏能在下三品觸及陰間的隻有壽瘟與後土，司隸大人所施展的乃是七品巫筮的觀落陰，此巫術可將生人靈魂帶入陰間。”
    聞言，趙曜若有所思地點頭，果真八九品都隻算小打小鬧，唯有到了七品才能掌握真正的術法。
    隨著一聲淒慘的哀嚎，舊友的靈魂終於落入深淵，沉寂於無邊幽冥。
    而一旁觀望的陰卒當即引領著迷茫的魂體重返陽世。
    待黑霧散去，溫暖的陽氣漸漸歸來，沉眠中的林婉兒終於有了氣息。
    “司隸大人，幸不辱命，下官還有陰司事務在身，懇請先行離開。”
    完成了任務的陰卒，行禮時也沒了先前卑微的模樣。
    當陰卒的身形消失在原地，趙曜上前摘下蒙眼巾，輕輕撫摸著她那蒼白的臉龐。
    體溫與丹炁交匯，容貌不見變化，趙曜終於鬆了口氣。
    “你還挺稀罕她。”梁司隸忍不住打趣道。
    “倒也不是，隻是思來想去，她終究是因我而亡，心裏總歸是愧疚的。”
    將還魂人的印記徹底抹去後，二人坐在書房裏喝著提前備好的薑茶，靜靜等候她的蘇醒。
    然而，當她的雙眸睜開，昔日的哀愁消失不見，隻剩下宛如白紙的迷茫。
    “這裏是哪兒？”
    她警覺地望向二人，“你們是誰？”
    趙曜皺眉望去，隻見她的覺魂一片稀薄，頓時明白她和那浪人一樣，經曆離魂後損傷到了覺魂，導致記憶模糊。
    若能至此忘卻過去，也算得上一件幸事。
    唯一感到不安的則是她那遠比常人晦暗的生魂。
    “你可還記得自己的名字？”梁司隸問道。
    “我叫林......”
    似乎過去的記憶實在不堪回首，一時間她痛苦地捂住額頭。
    梁司隸正欲提醒，趙曜卻突然開口道：
    “雅南，你的名字叫林雅南。”
    ......
    正月初二，清晨。
    往生堂。
    望著大堂裏正勤勞打掃的身影，趙曜隱隱有些後悔。
    自從將林雅南三年瘦馬的經曆抹去後，她的歸宿就成了問題。
    本想送她返鄉，但城裏的鏢局還沒營業，總不能將她重新送回青樓。
    見趙曜出頭，梁司隸當即就把照顧林雅南的任務交予了他。
    本想將此推脫給唯一的女同僚，但一想到韓素婉那堪憂的性格，二人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
    結果說是照顧，性格要強的林雅南卻堅持要當往生堂的夥計。
    然而......
    又一聲瓷碗碎裂的聲音傳來，趙曜無奈地扶額，幸好大年初二義莊裏沒有生意，否則讓死者家屬見到貢碗祭瓶被不斷打碎，這義莊還怎麽開下去。
    “林姑娘，你先停一停。”
    林雅南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沉默不安地碎步走來。
    “這幾日你且安心在此住下，沒人會打擾你，你也不必感到不好意思，這是我虧欠伱的。”
    說著，趙曜頓了頓，繼續道：“等到年後鏢局開門，我會找人送你返鄉，蜀川還有親人在等你，那裏才是你的家，可明白？”
    然後趕緊找個老實人嫁了，別再涉足超凡......
    他心中默念。
    “明白了。”
    林雅南低垂著腦袋，應聲後接著去清掃大堂裏的狼藉。
    見狀，趙曜隻得無奈地回到內室，坐在書桌前一邊翻看著老夥計留下的行業心得，一邊思考著接下來該如何修行。
    神格演練需要自己深切領悟入殮師的含義，也就是說不能像之前一樣草草應付了事。
    得真正以入殮師的身份去參與喪事，送別死者，告慰生者。
    而想要快速修行，就得有足夠的遺體，也就是客源。
    這又該怎麽辦？
    直接全場免費？
    感覺也不合適，單純衝著錢財來的家屬是否少了些對生死的敬畏？這樣的神格演練能有成效麽？
    正當趙曜犯愁時，伴隨著清脆的碎裂聲，門外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喊。
    “趙公子，奴家為你送生意來了......你這丫鬟怎麽毛手毛腳的，咦，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