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周府,淨身,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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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寶釵說出林雅南的藝名前,趙曜及時迎了出來。
“寶釵姑娘,我記得正月初二不是要祭財神麽?怎會有空上我這兒來了?”
林雅南瞪大眼睛,疑惑道:“這位小姐莫非是認識我?”
“哪有哪有,這家夥怎麽會認識你。”
說著,趙曜不由分說地拉起一襲淺藍長襖的沈寶釵走出往生堂。
“這姑娘不是還魂人麽,趙公子怎麽把她安放在身邊?”
望著大堂裏忙碌的身影,沈寶釵蹙眉道,“莫非公子就好這口?”
眼眸中閃著異樣的光彩,一時間趙曜竟不知她是在報上次在四季館的玩笑之仇,還是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隻得無奈地將此事的前因後果解釋清楚。
“唉,真是個苦命的女人......”
她歎息一聲,眼中浮上一層水霧。
對方這愈發女性化的表現讓趙曜感到後脊陣陣發涼,尋思他是不是修行出了岔子,總覺得這癸亥陰水身的人格似乎占據了上風。
“昨日沈兄不辭而別,不知是否安好?”趙曜試探道。
“抱歉,家兄最近不太方便見人......”
言辭閃躲後,沈寶釵急忙岔開話題道:“先說正事,昨晚茶商周氏的少主突發惡疾逝世,今日需為其打理遺容停靈,而淮揚那幾位好手藝的師傅都不在城中,我便為他們推薦了你。”
她凝視著趙曜的雙眼,輕聲道:“周家不是術士世家,與凡人往來更密,隻要公子把這趟活兒做得漂亮,今後想必就不會為往生堂的客源犯愁。”
“多謝寶釵姑娘厚愛。”
趙曜拱手道謝後,心中一歎。
還是沈妹妹的性格好啊,要我說沈兄幹脆別換回來算了......
“等我沐浴更衣,咱們就出發?”
她微笑著頷首。
......
周府。
與四季春色不斷的沈家庭院不同,這裏屋舍儼然,草木蕭疏,積雪消融間,看不見一絲生意。
臨行前,趙曜思來想去還是換上一身樸素的黑色布衣,並係上麵紗以遮擋麵容。
既是防止自己身份暴露,也是為了避免觸動死者家屬的情緒。
既然決定深入了解這個行業,那就不能讓官身幹預到修行進程。
這也使得他終於感受到市井百姓對於斂屍者的嫌惡與蔑視。
在這個喜慶的節日,府上卻出了人命。
講究忌諱的下人們見到他,仿佛見到瘟神,紛紛捂鼻避讓。
“寶釵姑娘,在下身上莫非殘有屍味?”
才問完趙曜就後悔了,隻見這家夥當真毫不顧忌男女授受不親,湊上前仔細地嗅著衣物。
“公子不必在意凡俗的眼光,這都是吾輩修行的必經之路。”
沈寶釵先是搖搖頭,旋即似乎意識到舉措的不妥,臉上當即浮起一抹羞澀。
也對,我不過隻是遭受幾個凡夫俗子的鄙夷,比起這家夥為了修行所付出的代價,簡直微不足道。
趙曜憐憫地望了她一眼,隨後收起雜念,迎接他們的人已然在側室恭候多時。
“在下見過沈小姐,這位就是.......”
接待者是一身素白的周家次子,紅腫的眼眶可見他對兄長早逝的哀傷。
陰陽眼同樣證實了這一點。
主宰悲傷的狐形臭肺占據了他的整個七魄,算是大戶人家裏難能可貴的真情。
“他姓趙,此前奴家的幼弟便是由他所塑容,我可以保證他是淮揚技藝最好的入殮師。”
聞言,周公子稍作愣神後,急忙躬身行禮道:“原來是趙師傅,家兄的遺體還在內室,您且隨我來。”
先前遭受鄙夷的不悅煙消雲散,趙曜心中頓時對這個重情義、知禮節的二公子充滿好感。
回禮後,便跟上他的腳步向裏屋走去。
還未到門口,屋裏屋外滿是淒然的哀悼,不僅有死者的親屬,更多的則是周家的仆從與夥計。
這些人對少主的愛戴同樣是發乎於心。
“周家在前些年還隻不過是經營著一座名不經傳的茶莊,全靠這位已逝的少主將綠楊春的名頭打響,周家這才在短短數年間成了淮揚數一數二的茶商。”
趁二公子進去稟報的功夫,沈寶釵低聲解釋。
“他那夜以繼日、奮不顧身的勁頭,被同行們戲稱為拚命三郎,卻沒想到一語成讖,著實是造化弄人。”
聽著她的歎息聲,趙曜若有所思地點頭,主心骨倒了,難怪氛圍會如此悲傷。
也終於明白她為自己介紹這樁生意的苦心,這樣一個傳奇人物的逝世,吊唁者眾多,若將此事辦妥,重新開業的往生堂就算是在淮揚打出了名氣。
“趙師傅,請。”二公子在屋內相迎道。
迎著質疑、迷茫、哀痛的目光,趙曜與屋內走出的人擦身而過,他終於見到了死者的遺容。
少了征戰商場的睥睨,沉眠的他更像一位文靜的女子。
蒼白、疲倦、瘦削。
屍斑暗紫,眼結膜有點狀出血。
死因與周府的郎中判斷的一致——
過勞死。
“趙師傅,家兄便拜托您了。”
二公子將準備好的溫水與麵巾,親手放在床邊,隨即深鞠一躬後默然離開內室。
趙曜明白他的意思,操勞多年的兄長死後遺容並不美觀,隻希望兄長能走的體麵些。
遵循入殮師的規矩,趙曜恭敬地在遺體旁奉上三炷香,躬身默哀片刻後這才開始動身。
入殮師的工作在於停靈入棺前,首先要做的是為死者清潔身體。
用一襲白布蓋住屍身,趙曜為他輕輕褪去衣物。
許是死者生前少食的緣故,並未出現堪稱災難的大小便失禁情況。
也因此,死者的身子遠比自己想象中瘦弱。
拾起溫熱的麵巾,隔著白布,趙曜仔細地為死者擦拭身子。
然而下一瞬間,異樣的觸感讓他神色驟變,僵硬地連連後退。
在一旁默哀的沈寶釵當即察覺到異常,聯想起趙公子最擅長的技藝,她側耳低聲道:
“可是周家少主死因不對?”
趙曜望向屋外圍滿的吊唁者,死者的父母亦在其中,他們眼神凝重,衝著他微微搖頭。
見狀,趙曜用細若蚊吟的聲音說:
“周家的少主......
“是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