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裏，葉晨捂著額頭，徹底服了。
    薑青瑤則垂頭喪氣，一張臉紅的發燙，小家夥能在她一個禦靈境修者眼前不見了，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但葉晨也不好太責怪她，其實想想也明白，若是對照如今的人間，她不過是個16歲青春懵懂的小女孩而已。
    天底下又不是每個人都和葉晨一樣，從小就能將自己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條，心智表現的過度早熟。
    “青瑤，你也別太擔心了，小家夥跟你一樣貪玩，估計溜進秘境裏去了。”
    葉晨適時安慰了她一句，示意她放寬心，反正急也沒用了，又接著道“走吧，去準備一下，等芽芽過來。”
    “啊？公子你已經與芽芽接觸過了？”
    薑青瑤欣喜萬分道，又感到不解，“那我們該準備些什麽呢？”
    葉晨笑了笑，扳著指頭數了起來“嗯，新衣服、鞋子、消菌殺毒的藥、再來一份肯打雞全家桶吧，暫時就想到這些。”
    看著薑青瑤一臉迷糊的模樣，他隻好再解釋了幾句，“佛靠金裝，人靠衣裝，一身嶄新的衣服可以讓人覺得體麵，消菌殺毒的藥嘛你應該也明白什麽原因了。”
    “那肯打雞是什麽？”
    “哦，一種小孩子最愛吃的油炸食品，我看許多小朋友都愛吃，那晚芽芽就看著別的小朋友手裏的炸雞饞壞了……”葉晨耐下心來繼續解釋，又輕輕歎了一口氣。
    薑青瑤這才恍然大悟，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其實眼前這人從不冷漠，隻是習慣了以最平靜的方式看待世間萬物罷了，在某些方麵，心思細膩的超乎常人。
    隻是……
    “公子，不過你可真是偏心呢，怎麽從沒給小家夥買過這些呢，哼！”
    其實她的意思是說葉晨從未給她買過，來人間這麽久，隻有剛相識的時候葉晨帶她逛過商場，後麵就再也沒有過了。
    這世上或許有不吃飯的女人，但不吃醋的女人卻是一個也沒有。
    而葉晨自然體會不到她這些心緒，耿直道“小家夥乃天生靈根，吃不得人間之物的，估計至少也得靈木果那個檔次的。”
    薑青瑤“……”
    她翻著白眼酸溜溜的走了，葉晨感到一臉不明所以，明明該生氣的是自己才對吧？
    ————
    又一個夜幕降臨。
    竹林裏，薑青瑤來來回回的踱步，明顯心不在焉，畢竟小家夥是她看丟的，而葉晨則在打坐修行，顯得很有耐心。
    “公子，你就一點也不急嘛？”
    薑青瑤終於忍不住問道，葉晨也太沉得住氣了，若是芽芽不來，就一直這麽幹等著？
    “青瑤，目前我隻能以意識進入雲夢澤，想真身進去，得靠芽芽手上那枚玉鐲，耐心點吧。”葉晨平靜道。
    “嗯？”
    也就在這時，他睜開了眼睛，而薑青瑤也臉色一變，兩人的感知都超乎常人，都感應到芽芽再次出來了。
    夜色下，那個髒兮兮的小女孩躡手躡腳的往二妃墓的方向走來，借著茂密的竹林小心翼翼掩藏蹤跡，但這都逃不過葉晨與薑青瑤的感知。
    直到她逐漸靠近後，葉晨才輕聲道“過來吧芽芽，不用怕的，你的神仙姐姐為你準備了禮物。”
    薑青瑤也柔聲道“芽芽快過來，相信我們好嘛？這裏沒人會傷害你的。”
    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竹林裏某處輕輕晃了晃，芽芽的小身影出現在兩人眼裏，隻是隔了一段距離，明顯不敢靠近。
    薑青瑤臉色一喜，滿眼心疼的想要過去，芽芽卻露出了驚恐之色，連連後退了幾步，抱著一株竹子哭喊了起來。
    “別……別靠近芽芽，會讓你們生病的，阿娘說我會給人帶來瘟疫，會害死很多人，反之你們也會讓芽芽生病……”
    薑青瑤頓時僵住了，葉晨也沉默了一瞬，眼神閃過了一絲心疼之色，意味難明道“所以你為了不讓自己和別人生病，隻肯撿別人不要了的食物對嗎？”
    芽芽聽後則用力的點了點頭，柔弱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之色，沒想到眼前這兩人那麽快就明白了過來。
    “沒事的，芽芽，我們已經知道了，你不要害怕，我就是來給你治病的。”
    葉晨自信且篤定的道，同時他身上綻放五色神光，薑青瑤見後立馬也反應了過來，曼妙的身形也噴湧出七彩霞光。
    刹那間，整片竹林像是有兩輪小太陽在升起，幾乎將天上的明月都壓了過去，令人感到無比溫暖與舒適。
    而最為震撼的還是芽芽，她小嘴張得很大，驚喜道“你……你們一定是仙人，對嗎？你們可以救救我阿娘嗎？她不小心睡著了，你們一定能救她的對嗎？”
    說到後麵，小女孩眼睛變得通紅，滿臉祈求的望著眼前這對如仙人的少年少女。
    “……”
    葉晨與薑青瑤不由沉默了，人死如何複生呢？任你有通天之能也辦不到。
    很明顯，芽芽也從兩人沉默的神情中讀懂了意思，絕望的看了他們一眼，再次哽咽道“明白了，仙人也做不到嗎？阿娘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芽芽！”
    忽然，葉晨沉聲打斷了她，嚴肅道“你是你們族裏最後一支血脈，你要聽阿娘的話，要頑強的活下去！”
    “阿爹阿娘也是這麽說的，可他們為什麽要丟下芽芽一個人，我不想死，可也不想孤單的活著……”
    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令薑青瑤看得心都碎了，眼裏的光迅速黯淡了下去，似乎觸及到了她記憶深處最不想憶起的事。
    “芽芽！他們沒有丟下你！”
    見此，葉晨忍不住加大了音量，暗中震動本源天音，“你的生命原本就是他們付出巨大的代價才留住的，所以你得到的愛從不比任何人要少！”
    “你是你們一族，是你阿爹阿娘生命的延續，他們從不曾真正離開你，你血液裏流淌著的是他們的期盼與希望！”
    “阿娘不是告訴過你，她變成了星星在天上看著你嗎？一個人真正的死亡從來不是生命終止的那刻，而是從此世間無人再記得他們，芽芽，你要忘了他們嗎！”
    你要忘了他們嗎？
    在這個世上，隻有你記得他們了，如果連你也忘了他們，他們就再也不複存在了！
    如果有天你不能再擁有，那麽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忘記。
    芽芽怔怔發愣，一時間忘了哭泣，腦海裏全是葉晨直指靈魂的發問，是的，你要忘了阿爹和阿娘嗎？
    她痛苦的眼神中忽然閃過了一絲強烈的不甘，與深深的恐懼，歇斯底裏的大喊道“不，不能忘！死也不能忘！”
    見狀，葉晨鬆了一口氣，平靜道“芽芽，你忘了答應過阿娘的要堅強嗎？連帶著他們那一份一起活下去，回答我，你也是這樣想的對嗎？”
    芽芽聽後用力的點了點頭。
    “那你該怎麽做呢，首先你要吃飽，人隻有吃飽了才會心裏踏實，才有力氣麵對一切，還要穿的漂漂亮亮，要把病治好……”
    “前車之鑒，後車之師，固步自封隻會重複往日的悲劇，我們要學習最先進的知識，學習生存的本領，更要和天底下每個小朋友一樣，開開心心的活下去！”
    聽到這裏，芽芽早已淚流滿麵，但眼裏卻漸漸有了生氣，更有了一份憧憬與期待，怯怯的開口問道“我……我真的可以嗎？”
    夜色下，葉晨燦爛一笑，道“當然可以！芽芽，失敗的人隻有一種，就是在抵達成功之前說放棄的人，但我們不會放棄更不會倒下的對嗎？”
    穿過無邊地獄，爬過鮮血困苦。
    破繭化蝶，隻待今朝！
    “芽芽，你看看這位姐姐，其實女孩子也可以很堅強的不是嗎？誒……”
    說到這裏，葉晨卻愣住了，隻見他嘴裏那位堅強的姐姐，此刻早已哭成了淚人，柔若無骨的雙肩輕輕顫抖著。
    葉晨“……”
    而那頭的芽芽再次忘了哭泣，她愣愣的看著那位仿佛是從古畫裏走出來的姐姐，難道神仙也會有煩惱嗎？
    “不是，你在搞什麽啊？”
    葉晨悄悄拉過薑青瑤，有些哭笑不得，更是感到徹底無力了，什麽情況啊？
    “公子，實在對不住，可我也想阿爹阿娘還有師父了，嗚嗚嗚……”薑青瑤肩頭一聳一聳的，也哭成了小花貓。
    拜托！
    這時候你就別入戲那麽深了好嗎？
    葉晨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一大一小，不由大感頭痛，小的還沒哄好，大的又哭上了，超級加倍了屬於是……
    換作其他人，估計他早就罵出來了，哪怕是薑青瑤，他也不免有些失望。
    “公子，你方才說阿爹阿娘的希望流淌在我的血液裏，真的是這樣嗎？還有師父師兄弟們，我來到人間，他們會不會從此把我忘了？在他們心裏，我是不是不存在了？”
    薑青瑤哭得難以自抑，其實她已經不止一次這麽想了，尤其是去了葉家後，恐懼深藏於她靈魂盡頭。
    “公子，我不怕死，但我怕他們忘記我！還有你，如果我哪天……你會不會一直記得我？當你老去的時候，會不會想起有個愛惹禍的倒黴蛋，出現過在你的生命裏？”
    “……”
    葉晨再次愣住了，瞳孔裏像是地震一般，隻是他到底鎮定的超乎常人，很快就收起了這些心緒。
    眼下已經有兩個愛哭鼻子的了，若是再加上他，倒不如趁早散夥得了。
    隻是，薑青瑤卻定定的望著他，仿佛此時此刻，不在他嘴裏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罷休了。
    葉晨心裏歎了一口氣，也不由得麵色緩和了下去，嘴裏原本責怪的話，脫口而出卻變成了“青瑤，不管身處何地，我都會記得你，我……我愛你！”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堅定的表露心跡，但卻沒有半分難為情，原來有些話並不是那麽難以說出口，隻要在對的時間，同樣又是對的人。
    下一刻，一陣香風入懷。
    薑青瑤終於破涕為笑，一頭撲進了葉晨懷裏，就在今夜，她終於從葉晨嘴裏聽到了一個確切的答案。
    不管將來她身處何地，都不會忘記葉晨，不會忘了昔日在峨眉山下鼓起勇氣問她會不會跟他走的那個少年，更不會忘記今夜對她大聲說我愛你的人。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本是一處同飛鳥，餘生無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