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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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兮麵色蒼白,身子不住顫抖,一步一步在吉承地攙扶下走進房間。
    她微微抬頭,正見芩氏的一雙眸子同樣直視著她。
    “娘……”
    顏兮的聲音如哽在喉,一時竟至嘶啞,無法發聲。
    吉承立刻走到她身前,用身子擋住她的視線,一把將她摟在懷裏,不讓她再繼續看著眼前的畫麵。
    在他身後,芩氏吊死在懸梁之上,已換上了平日裏最喜穿得那身藍底金紋長裙,隨著身子搖晃,裙子亦搖擺於空中。
    她睜著雙眼,死不瞑目。
    顏兮身子一軟,神智似有些不清,在吉承懷裏哆哆嗦嗦地喃喃說道:“娘……爹爹他真的是去翰林院了,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大小姐!”吉承心中一驚,忙叫她:“兮兒,你冷靜一點。”
    顏兮搖搖頭,抬起頭來看吉承時,滿麵淚痕:“娘最疼愛兮兒了,雖然她表麵看著嚴厲,卻其實總是護著我……她雖然看似要強,卻都是為了我們從家啊,所以,不要讓他們傷害娘,好不好?”
    吉承心中痛楚,不可發一言,隻拭著她的淚水,不住點頭。
    “吉承啊。我的生辰又快到了。”顏兮眼中水霧迷蒙,愣愣地看著吉承:“今年,我什麽禮物也不想要了。就一家人再一起吃飯好不好?”
    吉承緊緊摟著她,聲音嘶啞:“好,大小姐,好。”
    顏兮閉著眸子,淚水不住地順著臉龐滑落:“有爹,娘,還有哥哥嫂子,冬兒夏兒,還有秋兒……對,還有阿凖呢。他也會說話了……哥哥一定會很開心的。”
    “大家平平安安,團團圓圓。多好啊,多好啊。”
    她的腦海中如走馬燈般地劃過往昔在從府的點滴。
    猶記那年暮冬大雪,家家閉戶,飛雪中的從府,她夜裏隨吉承走過白皚皚的花園石路,行至膳廳。門被驟然打開,滿屋暖意撲麵,屋中盡坐這世上最最疼愛自己的親人。烹羊煮酒,笑語歡聲,芩氏有些嗔怪:“兮兒一路行來,不會凍著了吧?都是你們出的主意。”
    從朔大笑:“哪兒就那麽嬌貴啊。”嘴上說著,卻拉過她,遞了杯暖胃酒來。
    從彭禮聽後忙轉身對婢女說道:“快給小姐拿個暖爐,捂捂手。”
    “臭丫頭,都多大了,還撒嬌,也不害臊。”
    “兮兒,那栗子羹我是特意為你留的,我打包票,你一定會喜歡。”
    “瞧你這孩子,又去哪裏玩兒了?明明是女兒家,還這麽調皮,下次可一定要罰你了。快過來,讓娘看看。”
    顏兮睜開雙眼。
    頭頂赫然的,是芩氏的屍體,搖擺於靜謐的房中,顏容依舊,就似還在身側,卻再也無法張口對她說一句“兮兒”。
    顏兮曾問過吉承:“你說,人為何要不停在命運中掙紮,至死方休?”
    “若不掙紮,何以抗衡命運。”
    “那……為何要抗衡命運?”
    吉承沉默良久,平靜回答道:“為了活下去,大小姐。”
    是啊。她真的累了,不想再與命運抗衡。
    可是,她不得不。
    因為她要活下去。
    後來,吉方才與夏嘉同來。
    原是本來吉方一早就來了從府的,可後來因事外出,心頭縱使有難言的焦躁,卻也無可奈何,隻能忙完事才匆匆而來,正巧又在從府外遇到夏嘉,原來夏嘉也為緬懷從彭禮而來,於是二人結伴同往。
    可一入從府,才知已生了如此大的變故。
    夏嘉一時不知該從何安慰,而吉方怔在原地許久,才問道:“她在何處。”
    顏兮答道:“在父親的棺木之旁。讓他們一同入殮,這大概也是母親所願。”
    吉方置若罔聞,抬腳便往靈堂走去。
    夏嘉安慰幾句,也知非常時期,自己留在這裏也隻是添麻煩,便就此告辭,顏兮心身俱疲,也未思量許多,便吩咐朱夏兒送客。
    朱夏兒心內打鼓,卻還是應了,走在夏嘉前麵引他出府。穿過回廊之時,府內四下靜謐,隻聞二人腳步聲回蕩。
    朱夏兒始終忍不住,稍稍側頭去打量夏嘉,見他走在自己身後,風流出塵,絲毫沒有文人之孱弱。
    她盤算著,終於搭話:“夏公子來從府,是有心了。”
    夏嘉在她身後回答道:“夏某有今日,也依仗從大人。且為官時他也對我諸多關照,夏某不敢忘恩。隻可惜……今日竟生此枝節。”
    朱夏兒也感氣憤:“是那些人仗著齊恩瑞將軍之勢,故意來搗亂。夫人她……”
    說到這兒,也難免神傷,略哽咽,沒能說下去。
    她低著頭走著,所思著些什麽,最後略一停步,下了決心轉過身來:“夏公子,奴婢有個請求,還望夏公子定要幫忙。”
    夏嘉一愣,問:“何事?請講。”
    朱夏兒道:“雖然奴婢愚笨,卻也看得出來,三王子娶了側室,從大人與夫人雙雙離去,小姐往後的日子恐怕是要很不好過的。我隻是個婢女,除了端茶倒水,也幫不上小姐什麽忙。我也更沒見過什麽大官,隻見過吉方大人還有夏公子您。所以,”
    說著,她竟跪在夏嘉麵前:“請夏公子以後多多照拂小姐,哪怕隻是幫她說句話。小姐生性倔強,斷斷是不肯低頭求人的,我們幾個人,總是怕她吃虧,又幫不上什麽。隻能心裏著急。可如果夏公子肯幫幫小姐,起碼有這份心,也總是好的。”
    夏嘉忙扶起朱夏兒:“我知道姑娘意思,其實縱然姑娘不說,夏某也定會竭盡所能幫助王子妃的。”
    朱夏兒自然不知,夏嘉早與顏兮相識這一段事。
    她隻道夏嘉好心,便心中一喜,點點頭:“有夏公子這句話,奴婢便放心了。”
    夏嘉見她如此忠心護主,也很欣賞,便問:“敢問姑娘芳名?”
    朱夏兒雙頰一紅:“我……奴婢叫朱夏兒。”
    夏嘉微一笑:“朱夏兒。倒與夏某有一重字。也算緣分。”
    朱夏兒平日伶牙俐齒,如今卻也不知該說什麽,隻說:“是……”
    二人複又前行,到了大門,夏嘉停住步子:“夏兒姑娘就送到這兒便好。”
    “嗯,那……”朱夏兒還想找些什麽話來說,卻又不知還能說些什麽,隻好道:“公子保重。”
    說罷,轉身要走,忽聽身後夏嘉又叫住了她:“夏兒姑娘留步。”
    朱夏兒心裏咯噔一下,有些不可置信他竟與自己心中有所感應,也不願就此分別。
    夏嘉從袖中拿出一枚碧色穗子,交給朱夏兒。
    朱夏兒尚不解其意,他便微笑道:“今日未見冬兒姑娘,請姑娘將此笛穗代為轉交於她。夏某謝過。”
    朱夏兒的笑意凝固在臉上。
    “冬兒……?”她又確認一遍:“你……認得她?”
    夏嘉點點頭,模樣理所當然:“認得,淩冬兒。”
    朱夏兒再未言語,沉默接過了笛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