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初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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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許多天,從府中的事大多也都打理得差不多了。幸得有吉承在,他雖年輕,做事竟沒有一點紕漏。再加之有吉方幫忙,也算絲毫不用顏兮操心。
    這日微雨,顏兮叫來淩冬兒與朱夏兒於房內,支走了其餘所有傭人。
    二人有些不解,見顏兮閉了房門,轉身沉默地坐回桌旁。
    “小姐?”淩冬兒疑惑地問道。
    顏兮看著二人,麵上雖仍舊難掩疲憊,卻難得流露笑意:“坐下吧。”
    二人更是滿腹疑惑,隻得坐下。
    顏兮喝了口茶,說道:“我與你們二人自幼一起長大,如親人一般。這些年我待你們如何,你們待我如何,我們都是知道的,對麽?”
    淩冬兒心細,這些天見顏兮逐漸沉默寡言,每日總似有心事一般,就猜到了一二,如今顏兮又這樣認真地叫來她們二人,她心下更是又明白幾分,頓時眼眶便紅了。
    朱夏兒尚不解其意,隻感動說道:“說句大不敬的話,雖然小姐是主子,在我與冬兒幾個的眼中,卻是親如姊妹一般。不不,是比姊妹還要親的。”
    顏兮心下大為感動,卻忍住悲意,麵上並無兩樣地說道:“我與你們,想得是一樣的。”
    說罷,她頓了頓,低頭盯著茶杯斟酌再三,輕輕說道:“可是。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
    “!!!”朱夏兒聽後,驚得手足無措地愣在那裏。而淩冬兒則已落起淚來。
    “當初從家尚且得勢之時,我便想著要為你們找個好人家的。隻是……是我自己自私……”顏兮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我總想著,讓你們多陪我一陣子,哪怕多一天,再多一天……也好。我每天這樣想著,便每天都舍不得對你們說這些話。”
    她始終沒有忍住,紅了眼眶:“這樣拖著,卻到了如今這步境地。從家敗落,我再也給不了你們什麽好的。都怪我……我能做到的,隻是在入宮前為你們找個好人家,不讓你們跟著我進那王宮,否則,這一輩子恐怕是再也出不了宮門半步了。”
    淩冬兒再也忍不住,哭道:“小姐,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你說這話就是要了我們的命!”
    朱夏兒也抹著眼淚道:“我還當小姐要說什麽,鬧了半天是要趕我們走。我偏不走,小姐怎麽說我也不走。這輩子,我是跟定了小姐。”
    主仆三人一時哭成一團,
    顏兮不住搖頭:“我不是趕你們。隻是女大當嫁,你們最後總要有個好歸宿,我才能放心的。日後入了王宮,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我不想累得你們要跟我一起過那日子。”
    淩冬兒道:“小姐,莫說隻是王宮中的爾虞我詐,就即便是為小姐而死,我也絕不說半個不字。”
    朱夏兒亦點頭道:“我們幾個,旁的幫不上小姐,可這點忠心還是有的。”
    顏兮趕緊製止住她們:“好好的,再也別說這些不吉利的了。你們的忠心我自然知道。”她見二人不肯依她,隻好說:“但,你們不在我身邊,我也總算再無甚可牽掛。沒有牽掛,便無把柄。於我也是好的。”
    她說的這句話本意是想激淩冬兒與朱夏兒離開,誰知卻還是瞞不過二人。
    尤其是淩冬兒,在她身旁時間最長,平日裏也幾乎是不離左右的,早已對她的性情一清二楚。她知顏兮絕非無情自私之人,相反,她是會為保全身邊之人而犧牲自己的。
    淩冬兒輕輕握著顏兮的手臂,也止住了淚水,說道:“小姐,你也知我和夏兒是怎樣的性子。要我們在你孤立無援之際離開你,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哪怕小姐哪一天當真嫌我們累贅,那一天也隻能是小姐已過上安定日子,不再需要我們的時候。”
    顏兮聽她話已說到這般田地,除了感動,也再也可說。也去握住二人的手,道:“今日說這些,反是我錯了。可是隻有一點,若你們心中有了意中之人,是定要告訴我的。”
    她說到這兒,朱夏兒忽然想起那日夏嘉要自己交給淩冬兒的笛穗。因她心下有些別扭,這些天遲遲未找淩冬兒說這事。此刻想起,心頭又有些不暢快。又想著小姐也在,不如當著麵給了淩冬兒,她與夏嘉就是真有什麽,也該讓小姐知道,不該隱瞞的。
    因此這便起身去裏間找出那笛穗來,走過來放到桌上。
    顏兮看那笛穗做工精致,卻並非自己房中物件,不解其意,問道:“這是?”
    朱夏兒到了此刻心頭又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顏兮,便有點支吾:“這是……夏嘉,夏公子給……給的……是——”
    她方才又要說話,在座的二人都是一愣。
    顏兮忙問道:“夏嘉?他竟授了你這個?”說著,破涕為笑道:“我竟然都不知,夏嘉竟與你……”
    朱夏兒見她誤會,忙解釋:“不是的,夏公子與我沒有——”
    顏兮看她神色扭捏,便誤解更深,還隻當她是女兒家的害羞,便笑道:“那人家平生生地送你這物是何意?”
    朱夏兒剛待要回答,卻瞥眼間看到了楞在座上的淩冬兒,那一刹,鬼使神差般的,朱夏兒住了口,再沒有解釋,隻是默默地低下了頭。
    顏兮見她默認,便又打趣了會兒,卻見淩冬兒在旁一直未肯做聲,顏兮看她神思遊離的模樣,一下子自己也不再言語。
    她霎時間是懂了淩冬兒的心。
    於是三人各懷心事,都再無心思說些什麽。沉默許久,顏兮道:“來了寧宮府這些日子,卻未曾在下雨時賞賞園子,以前在從府,我們總愛下雨時去院裏玩兒的。”
    淩冬兒回過神來,道:“小姐,下雨陰冷,你如今身子不好,還是別出去走動了。”
    朱夏兒卻說:“小姐既然有這心思,你又何苦攔她?我們為她多披件衣裳也就是了。”
    換成往日,淩冬兒定要再說幾句的,可今日,她不再辯駁,隻去拿了件朱紅色繡梅長袍,披在了顏兮身上。
    淩冬兒走在顏兮身側,為她撐了把荷葉青色的油紙傘,朱夏兒自打一把跟在其後。院中花都敗了,隻有秋菊還有些豔色。雨水淅瀝打在青石板路和傘上,劈裏啪啦地倒一時顯得幽靜。
    三人一路沉默,一時也走得遠了,忽看見不遠處也行了三人。
    一顧之下,竟是齊落焉與其婢女喚琴,喚書。
    齊落焉走在前麵,穿著件暗紫色明線繡紋的長裙,披著深青色褂子。縱使入府後顏兮隻見過她一麵,卻也沒能忘記她傾國傾城之容貌。顏兮總以為司徒沐容大概是自己見過最好看的人兒,卻沒想到見過齊落焉後,才意識到世上竟有人能明豔至斯。
    隻是她不喜穿豔色,似乎也不怎麽精心於打扮,那次來顏兮身前問安,也是像今日一樣,穿得很顯老氣。
    齊落焉冷冷地朝這邊看了一眼,也不著急行禮。
    朱夏兒本就對她沒什麽好印象,覺得她隻向顏兮問過一次安,從此便尋了借口再也不來,是對顏兮的不尊,又見她行為舉止傲慢無禮,此時更是不悅,便叫道:“前麵何人?見到夫人不快請安?”
    就聽喚琴叫道:“雨天路滑,你再叫嚷,也需我們慢慢走過去。”
    朱夏兒聞後一怒,剛待又說,便被顏兮攔下:“這樣吵嚷,反而是我們失了身份。不急,我們等她過來。”
    說罷,氣定神閑地站在原地看著齊落焉等人。
    齊落焉走得近了,這才行禮問候:“見過夫人。”
    也並不等顏兮說什麽,便自己站直身子,冷冷道:“夫人還有事麽,沒事的話嬪妾告退。”說罷便想離開。
    朱夏兒忙攔住,輕輕一笑道:“告不告退,也該等夫人告訴您。夫人還未發話,您怎麽如此心急?”
    齊落焉回過眸子,看向朱夏兒,濃密的睫毛蓋住一汪冰冷的眸光,她回答道:“就算是嬪妾失禮,可嬪妾卻也從沒聽過,一個下人可以越了主子發話的。”
    顏兮回道:“她是受了我的吩咐說話的,你也要過問麽?”
    齊落焉秀眉微蹙,看向一直未做聲的顏兮,而顏兮也同樣看著她,絲毫不退讓。
    “前段時間聽說你身子不大好,如今好些了麽?”顏兮看著她,問道。
    齊落焉並未想許多,隻冷冷回道:“好了。不勞掛心。”
    顏兮笑意濃了些,說道:“很好,那從明日起,每日便按規矩來請安。無論如何,禮是總要守的,對麽?”
    齊落焉目光如冰,冷哼了一聲,不再答話。
    顏兮笑道:“早起些,別遲了。”
    說罷,與淩冬兒和朱夏兒便往前行。
    才行幾步,卻聽身後傳來喚琴低聲在齊落焉身邊耳語之聲,該是說顏兮的碎語。
    顏兮也並不在意,正欲繼續走,卻忽聽喚琴說著什麽“……她娘有個姘頭,也難怪她也無甚教養……”
    顏兮止住腳步。
    雨水聲仍舊嘩啦嘩啦地不絕於耳,一片淋漓。
    顏兮回過頭去,目光死死盯著喚琴,眸中如同要滴出血來,她一字一句說道:“你再說一遍。”
    淩冬兒與朱夏兒都未聽到那句話,因此一時不明白其中緣由,也都愣著看顏兮。
    喚琴沒料到這話會被顏兮聽到,見她轉身,也是嚇了一跳,趕忙辯解道:“什……什麽?恕奴婢不懂夫人在說什麽。”
    顏兮並不多言,又重複道:“你再說一遍。”
    齊落焉冷笑一聲:“夫人是否聽岔了?喚琴都已說了沒說什麽了。”
    淩冬兒在旁也聽出一二,她適才是聽到喚琴在背後嚼舌的,隻是雨聲淅瀝,一時也沒聽清。料來是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被顏兮給聽到了。
    於是在旁說道:“莫若請喚琴姑娘把剛剛在背後說的那幾句,都原封不漏地重複一遍,這樣是否有誤會,也可辨知。”
    喚琴心裏有鬼,此時也不知瞎編,就一口咬定:“我什麽話都沒說,沒說就是沒說。你要拿我怎樣?!”
    顏兮道:“你過來。”
    喚琴看了看齊落焉,後者隻得使眼色讓她去。喚琴走到顏兮身前,尚自沒個好氣,看著她有些不滿地說:“夫人豈能隨意——”
    話隻說一半,突然臉上落了重重一記耳光。
    喚琴立刻被打蒙了,就聽顏兮厲聲道:“跪下!”
    喚琴哪裏還敢想許多,撲通一聲跪在雨中,傘也落在了身側,滾出幾步遠去。身上馬上便被淋得濕了,哆哆嗦嗦在雨中不敢做聲,隻一個勁兒地落淚。
    齊落焉怒道:“你幹什麽!”
    顏兮抬起眸子看著她,冷冷回道:“你不會管教下人,我便替你管教。若還有下次,你舍不得遣走丫鬟,我便替你遣走。”
    說罷,與淩冬兒和朱夏兒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