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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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晌午,烏傷城外。曹叔寶連夜趕路,人困馬乏,但為了能盡快回到福州,他不打算進城,而在城外十裏官道上,也僅有一家大道客棧。曹叔寶吩咐店小二幫給馬匹喂食草料和水,自己草草地吃了碗手牽麵,打包了一遝東河肉餅,便進客房打算先休整兩三個時辰,然後接著趕路。
“喂……醒醒啊!”
正當曹叔寶酣然入夢之時,感覺有人在抖他的手臂,他突地清醒過來,做起身子,睜大了眼睛一看,原來是楚覓雲。
“差點沒認出來,你怎麽一副狼狽樣,身上什麽味道,幾天沒洗澡了吧!”曹叔寶打量著一臉油膩,滿身臭汗的楚覓雲,向後仰起頭,捂著鼻子道。
楚覓雲見狀,忙舉起兩個胳膊左右嗅了嗅,又蹲下身子道,“曹大少爺,你還說呢,要不是溫太真幾天前飛鴿傳書告知我,說你遇到困難,如果趕回福州肯定來不及,就讓我提前趕到你老家取青釭劍咯,不然,我怎麽會搞成這樣嗎?”
說著,楚覓雲從背上解下四尺半左右的條狀物,放在桌子上,雙手打開布條,裏邊顯露出一把寶劍,靶上有金嵌“青釭”二字。
“啊!你把青釭劍取來了……”曹叔寶一看,立時起身,拾住寶劍細細查看,讚賞道,“揚其華,淬如芙蓉始出;觀其铔,燦如列星之行,觀其光,深深如水溢於塘,觀其斷,嚴嚴如瑣石;觀其才,煥煥如冰釋。果然是我家祖傳的絕世好劍!”
“那當然了,我楚覓雲還能拿個假貨來糊弄人嗎?”楚覓雲得意,接著摸了摸肚子道,“你這兒有沒有吃的,光顧著趕路,還沒吃午飯呢!”
曹叔寶收青釭,便將包袱裏的東河肉餅給他拿了來,並給他倒了碗茶水,感激道,“辛苦你了,楚覓雲!”
“哎,真別說……等這件事過去,你得跟曹老奶奶提一下,給我漲漲薪俸才行!”楚覓雲咬了一大口肉餅,囫圇說道。
“我奶奶她老人家還好嗎?”曹叔寶一臉關切道。
“好著呢,她老人家去年才見了我一麵而已,沒想到,我才一進門她就記起我了!她還說啊,現在你們曹家老宅裏大都是老弱婦孺,下人都老了,所以讓我給你們曹家做管家呢,你說她老人家這眼光是不是很好……”楚覓雲邊嚼著肉餅邊說著。
“好……”曹叔寶笑著點了點頭。
“那我漲薪俸的事呢?”楚覓雲喝了口茶水,追問道。
“漲薪俸嘛……行!”曹叔寶站起身,略顯擔憂地踱步道,“不過,你還得再回去福州看著!”
“你是擔心,那些殺手會對曹老奶奶他們不利?”楚覓雲道。
“嗯!”曹叔寶點了點頭,接著道,“那我先趕回秀湖別苑,等解決了眼前的事情,我會趕回福州跟你們匯合!”
楚覓雲見曹叔寶握著寶劍,抓起行李就要出門,便抬起抓著半張肉餅的手揮了揮,答話道,“你放心好了,我楚覓雲辦事,什麽時候讓你失望過?”
“你啊,還是找個時間洗個澡吧,別熏著老奶奶他們了!”曹叔寶回頭嗆了一句,便自顧出門去了。
“有這麽難聞麽?”楚覓雲又嗅了嗅自己兩腋,不嗅還好,這一嗅整的他自己食欲盡失,還差點把剛吃下去的東河肉餅全吐出來了,趕緊放下手裏的肉餅。
深夜,南山竹海的靜湖小築。申屠薇瀾一醒過來,起身就想走。靠在竹椅上的陶士衡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發燒了…”
“放開我,我就不該呆在這裏,我也不需要仇人的憐憫……”申屠申屠薇瀾使勁想掙開他的手,卻一下不支的昏了過去。
“申屠姑娘!”陶士衡一把抱起申屠薇瀾,抓起長劍就往竹林外跑。
夜色昏暗,遠處的山林,在籠罩在雲霧之中朦朦朧朧。小鎮上,隻有依稀可見的幾個燈籠閃爍。
“有人嗎,大夫開門!”陶士衡抱著人,直跑向鎮上的秦壽醫館,這是鎮上唯一的醫館。
他也不管會不會三七二十一,用肘子就對醫館門口一陣狂敲,“大夫,開門!”
“來啦,這大半夜的怎麽還有人來…”醫館大夫,一隻手揉著眼睛,打著哈欠,披著個外衣,取下一塊封門的木板,慵懶道。
“大夫,救她!”陶士衡把懷裏臉色發青的申屠薇瀾轉向他。
“呦,快進來!”大夫知道來者病人嚴重,一下子把取下兩塊木板,讓他們進來。
“她之前受了很重的內傷,你怎麽現在才送她過來?”大夫邊號脈邊說道,“一直沒好好治療,現在惡化了,恐怕……我也無能為力啊!”
啪呯,陶士衡一掌把茶桌劈垮,那個大夫嚇得一個機靈。申屠薇瀾也有了意識,她隻依稀見到陶士衡揪著大夫的領口,麵容冷峻,狠狠地說著“你不治好她,我就殺了你……”便又昏睡過去。
“我下了猛藥,總算是保住她一條命了,往後必須小心調養才行。可是你看,她就是不肯喝藥啊……”大夫一臉無奈的看著陶士衡。
陶士衡雙耳一抖,對大夫說道,“來了很多人,是來殺我們的!”
“啊……那,那怎麽辦?”大夫慌了。
“你想活命就趕快從後門走!”陶士衡很肯定的說。
“那好吧!”大夫遞過湯藥便自行離開。
“喝藥,你為什麽不喝?”陶士衡接過湯藥,送到申屠薇瀾眼前。
“你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不讓我死?”她深感無奈,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了,一臉的生無可戀。
“你要報仇,如果死了,你怎麽殺我?”陶士衡麵色淡然,接著道,“青城派的人殺過來了,恐怕已經到樓下了。”
“青城派要殺我,是清理門戶,你無權幹涉,你走,我不要你管!”申屠薇瀾看著這冷峻的男人,她也冷冷地順道。
“你要幹什麽……放開我…你放開我!”沒等她說完,就被陶士衡緊緊抱起,向屋外走。
“給我上!”醫館門外被二三十個紅衣身影包圍,他們都是青城派弟子,隨著一聲川腔,幾個紅衣人揮舞著劍衝進堂屋。
呯啪呯,陶士衡一腳掀飛一張木桌,撞向醫館門板,逼退幾個紅衣人,便抱著申屠薇瀾走了出去,見肖度水、毛雪望手執火把領著二十餘人圍在外邊。
“放下我師妹!”川腔國字臉怒吼道。
“你們既然公布她背叛師門,把她交給你們,她一定是死路一條!”陶士衡看了一眼懷裏掙紮的她,對肖度水道。
“我師妹的死活是我們青城派的事,快放下她,你滾吧!”毛雪望接嗆道。
“放下我吧,放下我……”看著懷裏的申屠薇瀾在苦苦懇求,陶士衡決定把她放下。
就在他剛彎身將申屠薇瀾靠著醫館大門放下時,肖度水一劍刺向他身後!
陶士衡右手一挽,長劍旋轉格開肖度水的劍,並起身將從上前的另一個青城弟子踢翻在地,麵容冷淡環視周圍的紅衣人道,“我不想再殺青城派的人,你們識趣的話,趕緊給我滾……”
唰,就在陶士衡說話瞬間,肖度水從身後出劍刺向申屠薇瀾,同時剛剛倒地的青城弟子也起身,一劍刺向陶士衡!
申屠薇瀾也是一驚,沒料到自己一直敬重的大師兄,如今卻為了殺陶士衡,不僅汙蔑自己,還要親手殺死自己。
陶士衡雙目迸發寒光,右手溪呤抽出驚鴻,左手持劍鞘向身側揮刺。劍鞘刺入後青城弟子的心口,貫穿到身後,他身後的毛雪望一時看愣。而肖度水持劍的右手已落在不遠處的地上,他啊啊哭喊著左手揮起火把向陶士衡衝了上來,同時有兩名青城弟子從旁夾擊。
驚鴻一招風聲水起,轉身揮舞之間,兩名夾擊上前的紅衣男便被紅線封喉,反手一招劍卷梨花直刺身後肖度水胸口。
申屠薇瀾眼見轉瞬之間,石階和地麵已被染成猩紅,雙手顫抖地捂著臉,眼睛落在白衣背影上。
陶士衡抬眼環視周圍剩下的紅衣人,見毛雪望驚慌地伸手阻攔眾人出手,才將驚鴻歸鞘。
申屠薇瀾見白衣背影徐徐轉身,一張冷峻的臉就如同初次見麵那樣……他伸出了一隻手。她看著他的眼睛,沒有拒絕,起身伸手牽住了他。兩人就這樣離開,向靜湖小築走去,留下一杆棄劍懊悔的青城弟子……
清晨,陶士衡熬好藥,將藥碗擱置床邊,等涼一會兒申屠薇瀾醒過來自己喝,便自行走出門外。
陶士衡牽馬到靜湖邊淺灘,赤裸上身給馬兒刷洗身子。申屠薇瀾靜靜撐在窗前,看著這個男人,她靜靜的笑了,很幸福。她知道這種感覺,在她第一眼見到他時,就開始萌生在心底,就像一顆豆芽,慢慢地破土而出。而今,她為師門所不容,眼前這個男人仿佛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就這樣,兩人無言地過了兩天,申屠薇瀾將他的幾身衣服翻了出來,用針線細致的縫補,然後洗淨晾曬。
這天一早,陶士衡出門買補給回來,隻看到屋裏自己的衣服被子整整齊齊的,桌上一張紙條,“我不該呆在這裏,我再也無法下手殺你,跟你相處下去,我隻會越陷越深!”陶士衡放下紙條轉身追出門去。
“夏侯莎,你怎麽在這兒?”申屠薇瀾剛到竹林外,便看到夏侯莎垂頭喪氣而來。
“我聽說昨天小鎮上死了青城派的人,我猜一定是你們出事了,就過來看看……”夏侯莎走上前,一隻手扯了幾片竹葉又雙手撕掉。
“我…沒事。溫太真呢,你不是應該跟他走了嗎?”申屠薇瀾岔話題道。
“溫太真那天早晨起來就不見了,隻留下紙條說讓我等他回來……”夏侯莎搖頭看著手上的竹葉,抬頭又問道,“申屠姑娘,你這是去哪兒?”
“我已經決定離開靜海小築了。”申屠蔚藍望向虛無縹緲的天空道。
“你人是走了,你的心可是還留在這兒!”夏侯莎哂笑。
“你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決定好了……”申屠薇瀾轉臉向前,起步要走。
“你不要騙自己了,這是敢恨不敢愛!”夏侯莎一把拉住她的手,言辭真誠道,“你曾經是恨他,想殺他,可是你不能否認你已經愛上了他!”
“你不要再說了……”申屠薇瀾停住腳,另一隻手抓住一支竹樹,指甲來回摳。
“你隻是不願意接受事實!你不覺得一走了之,很可惜,對雙方都很不公平嗎?”夏侯莎走到她麵前,看著她道,“其實你比我幸福多了,陶士衡一向冷酷無情,卻能能為你做這麽多,可見他冰山的心已經被你融化了……”
夏侯莎見她麵顯猶豫,接著道,“溫太真如果能像他這樣,絕對不會留下我一個人,自己獨自走掉的!”
“沒錯,夏侯莎說得對,我是不會讓你一個人獨自走掉的!”陶士衡正好追上來,言辭堅定道。
“你們兩個都該剛剛留下,該走的是我!”夏侯莎看著眼前深深對視的二人,自顧自轉身離去。
靜湖小築,陶士衡望著湖麵出神,此刻他腦海閃過青城山麵館黎寡婦,以及她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你在想什麽?”申屠薇瀾走上前,望著他的臉龐。
“想一些從來沒去考慮過的事!”陶士衡看向她答道。
申屠薇瀾似乎能懂他的心思,點點頭道,“你準備出門了嗎?”
“嗯,當日我答應過溫太真,跟他一起麵對玉浦團殺手的事,上京向朝廷揭露雪狼國的陰謀。”陶士衡如實陳述道。
“你覺得正確的事,你就去做吧!”申屠薇瀾看著他,鼓勵道。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盡快剛回來。”陶士衡淡淡地許諾道。
“我明白,我會等你回來的!”申屠薇瀾看著他點點頭轉身而去,想提醒他注意安全,卻欲言又止……她明白這個人將是他此生深愛的男人。
杭州秀湖別苑內,司馬茹自顧自坐在閣樓裏吃著午餐,而大矩坐在陽台欄杆上喝著酒。
“虧你還能吃得這麽香,哼,五日期限已過,曹叔寶不會回來了!”大矩瞟著三白眼,嘲諷道。
“他答應過我,我相信他!”司馬茹看都沒看他一眼。
“真想不明白,你一個堂堂的公主,怎麽會喜歡一個貪生怕死之徒?”大矩嘲諷著走到桌旁坐下。
“你居然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你的目的其實是我,那你為什麽還要等曹叔寶回來?”司馬茹驚訝又疑惑。
“哈哈哈……”大矩一陣牛發憨的狂笑,接著狂妄道,“我們團主說了,公主要帶回去,曹叔寶也要殺……”
“閣下想要殺我,可以試試,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曹叔寶突然縱身落在閣樓陽台,蔑視道。
“叔寶,你回來了?”司馬茹衝過去挽住他的手。
“我說過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曹叔寶看著司馬茹道。
“哼!”大矩將酒壺往桌上隨手一撂,“看來公主的眼光還真不錯,那我就成全你們做一對亡命鴛鴦!”
“看來我們之間的賬是時候結一結了!”曹叔寶滿眼銳氣道。
閣樓下,兩人開始對峙,司馬茹在閣樓上緊張的關注著曹叔寶。大矩雙手緊握劍柄,依右肩豎劍而立,曹叔寶左手短劍,右手反手緊握青釭劍柄。
“呀!”大矩率先衝過來,曹叔寶嘴角上揚,笑著旋轉短劍,迎麵揮向大矩。大矩揮劍一撥擋來短劍,一個衝刺襲向曹叔寶左腹。不想短劍回旋從大矩身後飛回,割了大矩右肩一道半尺的口子。
“哼”曹叔寶冷笑,側身一躍多開大矩的劍,左手接住短劍,落在涼亭頂上。接著又是旋轉短劍揮向咬牙切齒的大矩。
“你以為同樣的招數還會有用嗎?”大矩怒吼,使出勁力地將飛來的短劍劈成三截,帶柄一節落在地上,中間一節彈向亭子上的曹叔寶,末端一節插在閣樓柱子上。
曹叔寶乘隙立即一躍而下,右手抽出青釭劍對著大矩一個當頭重劈,左手接住斷劍一節同時彈射,直取大矩腹部。
噹啷,大矩雙手持劍擋住了青釭,視線受阻,無法避開斷劍,“呃啊!”
曹叔寶身法不停,下落同時雙腳齊蹬大矩胸口,大矩想魚死網破,刺出一招鬆風貫耳!
噹,曹叔寶左手四指將大矩劍彈開,重重蹬向閣樓柱子上的那節斷劍。
“啊……你,居然會彈指神通……”大矩被斷劍透胸貫穿,手中劍落地還驚異道。
“哼,你可能忘了,溫太真是我朋友!”曹叔寶看了大矩最後一眼,收回青釭劍。
大矩不甘的三白眼盯著他,雙手抓了抓胸口穿出的斷劍,身體抽動,一哆嗦斷氣了。
閣樓上,司馬茹給曹叔寶倒了一杯茶。
“現在我真想好好請溫太真喝一杯,”曹叔寶接過茶杯,開懷笑道,“這次能夠這麽輕易打敗大矩,多虧他將彈指神通的心法傳授給我,還讓楚覓雲提前從福州幫我取來青釭劍,否則我很難如期趕回來。楚覓雲也是,他現在正在老家幫我照顧奶奶、姑婆他們。”
“這兩個人都是你最要好的朋友,有他們的支持,困難就可以迎刃而解……”司馬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笑歎道。
曹叔寶舉杯敬向她,笑道,“當然還有你,為了你,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輸的!”
司馬茹幸福的舉杯,將茶一飲而盡,雙腮菲紅。接著好奇道,“你剛剛說曹家的鎮門之寶青釭劍,可是你打敗大矩時,真正靠的並不是它呀!”
“我終於明白溫太真的用意,”曹叔寶站起身望著朗朗晴空,笑道,“原本我難以突破小天位往上的瓶頸,並不是我的武器不精,也不是我不夠勤奮,更不是我心有牽絆,而且從容不迫的臨場心智!”
“太好了,你的攻力又提升了!”司馬茹杏眼大睜,走上前看著他,開心道。
“嗯,不過,還不能高興的太早,我還得趕回去福州跟楚覓雲匯合,你……”曹叔寶握住她雙手道。
“我知道,我等你回來。”司馬茹善解人意的看著他,幫他理了理褶皺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