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雲中月 第五十四章 矛盾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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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山鎮每次隨著水月的出現,都會掀起一片波瀾,宛如輕盈小石投在湖中,點起一片片漣漪開去,可是這次的漣漪卻開得很大。
    近幾日的丘山鎮委實不平靜,隨著水月要嫁給顧家顧流風的消息透出來後,整個小鎮的眼球似乎都挪在了這件事上。
    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的,這場作為丘山最大門戶的婚嫁自然不會平凡去,各路采備商販喜著去數銀錢,可是丘山的許多公子哥就不滿了,都喧鬧開,其中就數陸家的那位最牙癢癢,實實地被顧流風給擺弄了一道。
    可這不滿又能如何,他顧流風心思手段具是不弱,水月的阿弟早早被救了回去,瞞著水月。顧家與那位皇城來的將軍關係可不差,祖上認識的,僅僅隻是要個小人物,哪裏還輪得到他陸家做主,不過是跟陸家打聲招呼罷了。
    陸家公子自然追上門去罵過他顧流風,連醉音坊都去鬧過,可顧流風沒罵出來,自己倒被他爹給禁了足,好生丟臉去。
    “水月姐姐,我大概能救他。”小乞兒看著眼前沉默了許多天的人兒,認真道。
    他這段日子一直都住在水月家,聽她的等喜酒,可還得有幾天時間。
    水月疑惑抬起頭看,眼中卻沒有小乞兒想象的光彩來,依舊是平平淡淡的。搖了搖頭,她沒問過小乞兒身份,自然不知曉他的家世背景,可他一個人終究做不了什麽的。更何況真就因為自己阿弟被扣了,所以不得不嫁嗎?
    水月不想去細細琢磨,許多事,都不容易的。
    三天前的丘山鎮,沉沉看了大半晚燭火的水月還是帶著小乞兒去了醉音坊,先是見了顧流風,後又去顧家見了收留自己的阿娘。
    “沒想到最後這娘家啊,反倒成了婆家。”和藹的老婦人拍著水月的手,笑著看眼前的人兒,嘴角的歡喜始終都停不下來。
    水月是和顧流風一起來的,阿娘要拉著她說些女兒話,便支呼著顧流風出去了,小乞兒也等在外。
    “風兒這些年你也看在眼裏,心中念你念得緊,打小就跟我說要娶水月回來做夫人呢。”
    老婦人眉眼中喜滋滋的,說了許多,可那身旁坐著的身影卻有些沉沉的。雖然嘴角也還是掛著淡淡的笑,可是作為一手撐起整座醉音坊的掌事,老婦人又怎麽看不到她眼中那抹黯淡憂傷呢?
    “怎麽?有心事?”
    “沒。”水月搖了搖頭,抬起眼看著老婦人,目中也跟著嘴角擠出些笑意來。
    “你打小這難過就不會寫在臉上,全都藏在眼窩子裏的,阿娘可明白著。”老婦人抓著水月的手輕柔地摸了摸,“擔心阿弟了?”
    水月沒回答,隻是把頭低了下去,不想讓身旁的老人看見眼裏的神色。
    “放心,過幾天他傷勢就好得差不多了,趕得上婚嫁禮節。”
    水月聞言,低著的眼眸中縮了縮,卻又很快綻開,“月兒知道,流風和我說過的。”她再抬起的目中有絲絲笑意蕩出來。
    “就是你爹那邊,哎……”老婦人說著,不禁歎了口氣。
    水月的目光看著她,卻突然不移開了,“阿娘認識我爹嗎?”
    “為什麽這麽問?”老婦看著水月的目光很疑惑,可那抓著水月小手的手掌中漏了的一頓,卻是逃不去的。
    “我跟阿爹說要嫁人的時候,阿爹很高興。”
    “哪有父母知道自己女兒有了個好歸宿不開心的。看著女兒嫁出去,要給心底最好的祝福,這些我們老一輩懂的。”
    老婦人笑得很慈藹,水月便不再問下去了。
    可是誰又知道這究竟是不是個好的歸宿呢?
    水月和那婦人聊了許久,可那婦人似乎因為水月的那一問,之後顯得都有些寡言。
    “月兒先回去了。”她朝著婦人施了一禮,便退出去。
    “喜歡便好。”老婦看著水月將要消失的背影,趕忙喊了一句,正走的人兒腳步一僵,回過頭,眸子裏清清的,笑盈盈,牽著婦人嘴角的皺紋也爬了起來。
    水月掩上門出去,跟著退下去的還有老婦人嘴角扯起的那抹笑意,獨自坐著。
    都已經過了好些年了啊!
    屋中似有滄桑的歎息聲傳來,似沉又輕。
    她的確如水月所說的一般,和她阿爹是舊識,這事知道的人已經很少了。老婦人是和水月同個村子的,離著她家近,兒時便總與水月的阿爹玩在一塊。這小孩子也是有感情的,有時候總是讓大人覺得那情感好笑,但確實是極單純,隻不過還年幼的他們也不明白這與“喜歡”二字有什麽不同。
    可這種感情終究沒能發酵,隨著她一家搬去鎮上後,就再也斷了。但是婦人忘不了,從她獨自一人到撐起了整座的醉音坊,她心裏裝著還是舊時的昔日少年。可少年總歸是少年,健忘得很,在某一天她得知他已經有了妻子,那眼中的期待便再也提不起了。
    作為醉音坊的一介女流,她強勢地摸爬滾打沒錯,可這世界上終究有些東西是自己所不能夠去選擇的。她家不過隻是搬來丘山鎮不多時的農戶,被顧家看上可算是墳頭冒了青煙,一時黯淡的她便賣了自己,給一個心中從沒裝過的人。
    一晃許多年,家道不斷衰落的昔日少年找上了她,請求她收留自己的女兒,隻要口飯吃就行。她心中對那男子藏著許多埋怨,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昔日的情分終究還是忘不去的,便把那小孩留了下,甚至當作自己女兒去看待。
    在水月身上,更寄托了一份她的情感啊!
    並不是說如今的她不幸福,顧家人對她極好,這是在她嫁去顧家後才慢慢有的感情。夫妻相敬亦是喜歡,更是愛,但年少時的記憶與選擇還是會留在腦子裏的,這並不矛盾,所以才有人她與水月說的最後一句話。
    喜歡便好。
    她知道水月父親高興的意味,應是更多帶有一種道歉在裏麵,撫去心中的那片遺憾,這從水月父親當初還來找她時,她便想明白了……
    老婦人愣愣地看著窗戶,並未推開,卻似乎依舊能看到許多風景來。她年輕時的喜歡是場遺憾,又不是遺憾。遺憾的是沒嫁給喜歡的人,不遺憾的是嫁給了她所愛的人,也愛著她。
    ……
    水月婚嫁消息才剛剛傳出,整個丘山鎮轉瞬便騰了起來,這自然也躲不開那一夥山匪的耳朵。
    “老大,要我說直接把小娘子搶回來就行了。”那日被青年訓斥的大漢站在一旁,揚著手說,看向麵前立在山巔望了許多日風景的男子。
    青衫男子自從水月家回來後,就總是站在這,看山腳那片村莊。大漢剛來與他說水月的消息,將那男子的衣擺間說得蕩起一片山風來,卷著衣袍翻飛。
    青衫沉沉搖了搖頭。
    “老大,這些年我們可都聽你的一套,許多兄弟都感受到了以前心中羨慕的東西。黑狗我不會說話,但既然老大想要的,那兄弟們就算再被村裏人痛罵去,也要搶回來。”那自稱黑狗的男子看著眼前的人兒,目中很認真,帶著豪爽的味道。
    青年來這匪山有四五年了,當初一別丘山鎮許久,最終又回來做了土匪頭子,他終究沒成為自己口中的那個秀才。當年一路考過去,在一眾童生中也算是小有名氣,許多人都說他是中秀才的好苗子,可最後他考了好些年院試,從少年成了青年,卻依舊吃不上官家糧。
    並不是說他學問淺了,當真是這世道容不下真才識的人,具是銀兩金錢的大氣勾當,講不得真,卻又真得很。
    他一再名落後回了丘山鎮,成了山林裏的土匪頭子,再也沒有去見過那女子,卻總是派著手下的人去醉音坊聽曲兒,回來給自己講。
    可是他不看那女子,又一直看著。
    顧流風的心思他自然也知曉,但土匪都是傻得糊塗,回來就與他說那流水風月間甜膩膩的眼神曖昧,不懂得深入去看。可是就算如此,他還是一天天都等著,或許有一天水月不再喜歡他顧流風,那他就等到了。
    這一天等了許久也沒等來,他等不住了。在知曉水月竟是山腳下的村戶後,便派著人上門提親去,自己不敢露麵的。
    可是那土匪哪裏懂得提親一說,愣愣地衝進去搶人,這人還沒搶著,又把老丈人給撞了,害怕老大責罵,隻好灰溜溜在村外蹲著。後來好不容易蹲著水月,又被小乞兒攪了,這才有青年自己上門提親去的一晚火光。
    可不見倒好,見了後,水月眼中那一抹耽溺確實騙了他,那便隻能放下了。
    目色沉沉的青衫男子又搖了搖頭,“不好。”
    “老大,咱們是土匪啊!就算搶了,誰敢說個沒道理出來!”身後的大漢焦急道,眼前的青衫就是太吃書中的那一套了。
    “你不懂的。”
    “黑狗是不懂,但隻要老大喜歡,黑狗就懂。”
    漢子目中灼灼的,義氣要掀起雲去,可麵前的青衫卻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