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一枕黃粱事未央 一馬當先登捷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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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日寅時,天剛蒙蒙亮,十一王爺正做著好夢:她是工部尚書的長女,門當戶對、天作之合,父皇理當欣然應允他的請求……他與娟兒的婚事辦得熱鬧無比、風光無限……鳳冠霞帔的娟兒與自己互訴衷腸、情意纏綿……婚後……
    一切被季方打斷:“王爺,王爺,你醒醒啊,王爺!宮裏傳話來:請您速速進宮一趟。”王爺不敢怠慢,起身穿衣,把一隻手伸進馬蹄袖時,問:“說了什麽事嘛?”
    “小的見那太監行色匆忙,就沒問。”季方邊替王爺搭好衣襟上的盤扣邊答。
    “行色匆忙。他不回宮?還要去哪?”雙腳伸入黑緞方頂的靴子裏,踩實。
    “仿佛是要去其他王爺那兒。”
    “不管他。把我與娟兒的婚事稟告父皇要緊。”……
    到了乾清宮門口,見宮中紅燭搖曳,香煙繚繞,太監傳話奉皇上口諭:請王爺到承乾宮見駕。
    香娘娘的寢宮?雖有困惑,卻也由太監尾隨著,大步流星地去了。
    留季方在九龍壁下等待。(後宮禁地,隨從不得擅入)八王爺,四王爺先後趕到……
    寧文雪往香爐裏放了一塊平時舍不得用的一寸見方沉香木料,暗自思量著此行需得兩日有餘,回來時永瑆應該已來向老爺提過親了。
    春華正準備著要用的紙馬香車以備祭掃之用,暗暗歎息:小姐此去又不知要哭上幾個時辰?
    秋實準備著小姐出行的衣裳:既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既不能豔麗也不能太寒磣。
    康平和一個著粗布衣的小生站到醴泉閣門口,小生整整衣服,伸手想把門推開。
    康平一攔,道:“懂不懂道理,要不是你求爺爺告奶奶我都不會準你上來。就站這兒喊。你以為你是誰啊?動動腦子怎麽喊?”
    小生乖乖地扯開嗓子喊:“阿姐!春花阿姐!俺娘病了,俺來接你回去。阿姐你聽到了沒?”咬字不準,聲音卻難得的幹爽鬆脆。
    康平道:“得得得。裏麵肯定聽到了,站著等會兒。”
    屋內寧文雪道:“春華,你就別去了,秋實,你去叫上品兒。”又對春華道:“你娘若病得重,你多呆在家裏幾日,也好搭把手。”春華謝過,就急匆匆的上了弟弟趕來的牛拉板車。
    過了一會,老爺身邊的一個小侍從——康年,在門外道:“大小姐,老爺說朝綱中忽有急事,不能陪小姐去祭母了。”
    寧文雪嘴上剛應下:“是!”心裏卻暗叫一聲:不好!果然,過不多時,大夫人派人來說身體欠安,四夫人也派人來說貴體違和,總之都不去了。寧文雪隻得與三夫人輕車簡從,兩個人並四個丫鬟,一個家丁沒帶,上路了。
    春華衝進家門,見母親安逸地盤腿坐在炕上正在往鬢上插一朵大紅色的月季,窗戶紙上還有大紅喜字。感覺上當的春華轉身欲走卻被弟弟攔住去路。
    母親佝僂著身軀走近前拍著春華的背道:“傻丫頭!大喜啊!你弟弟過幾天就要娶牛家四小姐過門。你娘俺也要嫁進牛家當闊太太啦!”邊說邊笑,臉上如刀刻的皺紋更加清晰地堆在一起。
    春華看著自己的娘:自從弟弟成了遺腹子,善良勤勞的娘一個人靠織布活計撐起了整個家,辛酸已粗糙了娘的皮膚,蒼老壓彎了娘的背脊。
    牛家是老人口中的富貴人家,雍正年間富甲一方,現在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娘能嫁進去也能頤養天年,弟弟能娶到他們家的閨女算是當上了金龜婿。
    春華道:“當太太!牛家!有這等好事?”
    “有有。拉你來的大黃牛就是一件聘禮。等俺進了他們家還要撮合你的大事!”
    “我的終身大事?不是已經把我賣給……?”
    “不是賣絕,娘怎沒舍得。娘還要操辦你的婚事呢!”
    春華覺得自己問得太多反倒不好意思起來,道:“快別說了,給我瞧瞧牛家送給娘的聘禮吧!”
    寧文雪一行人出了城,找到一家客棧,六個女子無一男丁十分搶眼,歇一宿,由於客房不大,沒有裏屋外屋之分,隻好讓四個丫鬟睡一屋,寧文雪和三夫人各睡一屋。熄了燈,寧文雪聽聞幾聲狗叫,隻想是柴門聞犬吠,品兒聽著隻覺叫聲有異。
    宵分,有人扣了三下小院的門,停一會兒又扣三下,停一會兒,又扣……在門房上夜的康平被敲擊聲吵醒,不耐煩地吼道;“誰呀?”門外沒有應答,仍舊扣三下停一會兒……扣門聲莊重沉穩,不容抗拒。“誰啊?啞巴啊?”吼歸吼,康平還是起床。門帶著鐵鏈子,康平隻稍稍隙開了一條縫。外麵的人塞進來一樣東西。康平借著月光一瞧,眼前一亮,嘿,好家夥-----一錠沉甸甸的金元寶,收下,貼身藏好,忙解下鐵鏈,笑嘻嘻地問:“爺,您找哪位?”爺也不客氣,遞上一張名帖“給大小姐,請我上去,再賞你。”。打量來客一身黑衣看不清模樣,康平雙手接過:“大小姐不在啊。要後天才回啊!”“不在?後天?”爺取回名帖,跨上馬背飛馳而去。
    一個小毛賊悄悄對另一個說:“都是紙錢!靠!”另一個色膽包天地說:“劫不了財,我們就劫個色吧!”兩人淫笑著朝帳幔走去。
    “你們幹什麽!”聽見有人來兩個小毛賊跳窗而出。
    寧文雪酣睡間,聽到一聲斷喝,揉揉眼睛,道:“品兒?”
    品兒答:“大小姐,是我。”
    寧文雪秀手掀開帳幔:“你是怎麽進來的?我記得我鎖了門呀?”
    品兒道:“大小姐,您的門開著。”
    “有人進來?你點燈瞧瞧。”寧文雪緊張道。
    品兒掌燈,看到包裹一片狼藉,連連跺腳。
    寧文雪卻想到了三夫人,披了件外衣,穿好鞋子,舉起燭台,小跑到三夫人房門口。房門虛掩著,寧文雪搶入瞥見包裹也被翻得亂七八糟。掀開帳幔,看見三夫人唇色發白,口角流涎,雙目緊閉,身板僵直地躺在床上。寧文雪一探鼻息: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快去叫郎中。”寧文雪朝外喊,深夜哪裏去尋?左思右想,權衡利弊,道:“回府。”
    第二日,春華喜滋滋地回到空無一人的醴泉閣。
    馬車上,寧文雪焦急萬分,隔幾分鍾就探頭出去問:“快到家了嗎?”
    回答好不容易才從“大小姐,還早著呢。”變為“大小姐,進城了。”“快了,快了。”
    此刻,三夫人已然好了不少,睜開眼睛對寧文雪道:“是兩個強盜給嚇的。心悸受驚,沒大礙的。”喘了一會兒氣,又道:“沒能陪你祭掃母親,這叫我怎麽過意得去?”
    寧文雪強笑道:“娘,額娘去世前關照您以後就是雪兒的娘,特地囑咐:一切都聽您吩咐。雪兒我,自當一切以您為重。相信額娘在九泉之下也能知曉,也能瞑目。”寧文雪說的‘知曉’是知曉她與永瑆的婚事。
    三夫人還想說什麽,寧文雪道:“三娘,您快別說話了,傷元氣。您閉目躺著吧,一會兒就到家了。”
    傍晚,寧文雪和三夫人就回府了。康平急忙匯報:“昨夜子時有人*。”寧文雪雖然同意早歸,心裏總還有些遺憾,也就沒管康平說了些什麽,往銅獸香爐裏添了兩塊沉香,想都沒想,就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終於嚐到了數著日子過的滋味。
    按時到沁芳館中用晚飯。晚飯後,三夫人歇在一邊榻上,開口:“你今日是怎麽了?東摸摸,西弄弄。”寧文雪心虛掩飾道:“沒什麽啊。”停了手裏的擺弄。三夫人道:“先會兒喝奶茶,再站起來看蝴蝶蘭,再坐下玩弄我的癢癢撓,再起身看刺繡,忙得很。”
    “娘養的花兒,繡的畫兒都是一等一的。女兒,喜歡得緊。娘,快來教教女兒這蝙蝠怎麽繡下去?”說著,拿起針線,作勢就要繡。
    “你可別動,你別動。”三夫人趕忙過來“這幅‘福壽永年’圖可是我要親手繡予你阿瑪的,一針一線都需我來繡。別人碰都不給碰!你也隻可看看,我來教你。應該先在這裏把經線挑一挑,然後,在這裏下針……”就這樣,寧文雪算混過一遭。
    生怕被三夫人看破心事的寧文雪並無心思學繡花,同娘親扯了幾句,便搭著秋實的手回房了。走在小道上,寧文雪抬頭看見雖隻半開卻也在夕陽映照下如火如荼的石榴花,想起一事,就對春華、秋實道:“你們倆留下一個,陪我去哥哥那兒。一個先回醴泉閣吧。”
    秋實忙對春華道:“你陪小姐去吧。我先回了。”說完,撒開腿,就往回奔去。
    寧文雪同春華一起來到艾芝苑。蹲坐在門旁的小丫頭蒔蘿起身道:“少爺在臥房。”寧文雪正覺奇怪:哥哥怎麽這麽早就歇下了?還好,走近,房裏還有響動。
    春華上前輕叩三下,出來的是茯苓,哥哥正在打點行裝。“哥,你這又是要去哪兒?”寧文雪詫異地問。
    “你知道我的。我的誌向。”寧武泰朝上一揮手“不在廟堂之上。”
    “鈴醫(指遊走江湖的民間醫生。鈴醫以搖鈴招徠病家,固而得名。)你怎麽不立誌當太醫?”
    “太醫院。滿是杏林好手。四十幾歲能挨出頭的就算少年天才。”寧武泰將一件疊好紺色短袖德勝褂,放入包裹,“何況,我是‘揚仁義之德,懷濟世之治’。”
    “‘揚仁義之德,懷濟世之治’好是好。可憐我的耳朵又得聽娘親的嘮叨了。”
    “這次不遠,至多五日就回來了。”寧武泰輕描淡寫道。
    “少爺,你剛不是還說要去二十幾日,叫我多帶些衣裳嗎?”茯苓沒反應過來,說出了真相。
    春華“哧”笑出聲來,寧文雪也會意,一笑,斜睨著哥哥。寧武泰假裝無事,向茯苓擺擺手:“也理得差不多了,你出去吧!”茯苓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退下。寧武泰道:“我這麽說不就是怕你和額娘擔心嘛。”
    寧文雪搖頭不語。寧武泰靈光一閃,道:“我應該說——”隨後學著永瑆特有的鼻音,“三日之內必來求親。”
    寧文雪的臉刷的通紅。
    隨後寧武泰向春華挑挑眉,示意她也可來湊個趣。
    春華還插嘴:“少爺,你學得一點兒都不像。”
    寧文雪用眼神示意春華也出去,隨後,擰過身去,假意望向窗外。
    “好了,好了。不鬧啦。來找我何事?”寧武泰岔開雙腿,坐下。寧文雪這才想起來意,隻是更不好意思開口,粉頸低垂。寧武泰這才反應過來:“是不是他?他有沒有子嗣?都多大了?”
    寧文雪轉身麵朝哥哥:“不是,不是。”
    寧武泰道:“那是什麽?給哥哥打啞謎呢?”眼睛一閉,頭一歪“猜謎,我向來是猜不中的。”
    “他?”把頭抬高寸許見一向愛說笑的寧武泰沒笑,寧文雪才續道:“不忌諱我克夫?”
    “他說過的堂堂大清皇子信什麽巫術。咦!這似乎同某個人滿清大小姐的調子不謀而合!”
    寧文雪假意啐了他一口,道:“你沒有把阿魯特氏,赫舍裏氏的死告訴他?”感到一絲不祥,背脊開始發涼。
    “怎麽說?阿魯特氏來求親之前說不定就病著,回去病死也屬自然。赫舍裏氏回家路上翻車死了,那是路太窄,跟你半點關係都沒有。”
    “那也是兩條活生生的命啊!”寧文雪還想說什麽,卻見蒔蘿,來打門簾,讓進來一位貴婦——徐美景。好一副赤金頭麵,寧文雪暗自驚歎:正前麵桃形挑心八顆不小的紅寶石環繞著一枚巨型紅珊瑚,兩邊的掩鬢上許多顆藍瑪瑙晶瑩剔透,正後方的分心寧文雪看不見,五鳳朝陽串珠頂簪,在稀稀拉拉的發頂上搖搖欲墜,耳墜上赤金侍女提燈籠,那燈籠卻是兩顆拇指甲大小的鴿子蛋。項帶盤縭瓔珞圈,足登發財白菜玉底旗鞋。總之,能穿能戴的一樣都不拉下。後麵還跟著個抱著嬰孩的掌房大丫頭,茜草。
    另一個丫鬟,艾草,看見寧文雪在屋中,就不進來了,到廊下看到春華,也隻當沒看見,走走開了事。
    “嫂子,安好!”寧文雪起身,客客氣氣地叫。
    “喲!來遲了!沒能迎貴客。”徐美景一驚一乍道。
    寧文雪福了福,道:“嫂子,客氣了。我雖算不得常來,但嫂子也不用高抬我為客呀!”
    “是了,是了,該打,該打。”手舉得老高,落到堆滿脂粉的臉上卻沒了聲音。(是脂粉太厚,還是臉皮太厚?)
    寧文雪和寧武泰無耐地對望一眼。
    徐美景對那尚未足歲的女嬰的圓嘟嘟粉撲撲的小臉親了一口,接著道:“都嫁了兩次了,還不是客?”女嬰努努嘴,衝寧武泰直笑,不知聽懂了沒有。
    寧文雪隻是付諸輕蔑一笑,
    徐美景隻當又是個好欺負的,緊接又道:“不是還沒嫁出去嘛!”
    “你……”寧武泰氣憤已極。但被徐美景趾高氣昂地一瞥,嚇住。
    寧文雪卻不願為刻薄無德之人多費口舌,隻道:“嫂子,天色不早,我要回房了。哥哥,你送送我吧!”寧武泰立刻起身邁步。
    徐美景卻誤把寧文雪的忍讓當作軟柿子非要踩上一腳。於是,在寧武泰為妹妹打門簾,寧文雪還沒跨出門檻時對茜草道:“你趕緊的。把那凳子擦一擦。為著我的芝蘭,我可不想沾上克夫克子的晦氣。”茜草沒敢吱聲,徐美景轉而,對女嬰說:“芝蘭,對不對啊?”
    若聽到這些還一味隱忍,就真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了。寧文雪不是,把剛伸向屋外的腳收回,站穩,頭也不回,四兩撥千斤道:“哥,有人嫌我克夫。有人還被夫休呢!我可沒這樣的好福氣。”寧武泰一手打簾子,背對裏屋的徐美景,騰出一隻手來對寧文雪豎起了大拇哥。寧文雪平靜淡然地走出。(徐美景也不是第一次嫁人,上一次是被人休回了家。)屋裏,響起了一對琺琅彩雙嬰戲蓮瓶粉碎的聲音和芝蘭的哭鬧聲,接著是徐美景打罵茜草:“我叫你擦,你不擦,叫你擦,你不擦!吃裏扒外的小蹄子!……”
    “潑婦”寧武泰低聲罵道:寧文雪卻道:“想不到哥哥還是怕嫂子的。”正在廊下和蒔蘿閑聊的春華看見小姐跟了上來。
    “阿瑪說兩家要永結秦晉之好。我就不得不一再忍讓。”“真不知阿瑪是怎麽想的,幹嘛要和揚州一個區區道台結什麽好?”寧文雪譏諷道。
    寧武泰道:“官官相護嘛!更何況是在和珅手底下幹活,沒有阿堵物(錢的蔑稱)是不行的。雖然隻是個地方官,可是管鹽管茶,那是天下最肥的。”
    “其實嫂子還是挺嫵媚動人的。”寧文雪聽得如此,也知覆水難收,安慰起哥哥。
    “我自有分寸。”寧武泰忽然冒出來這麽一句。寧文雪沒聽懂。
    “哥,你不要把我的事說給-----”寧文雪指了指走出來的屋子,“一切未定前,我總還有諸多不放心。”
    “雪兒,大可放心。王爺向來守約。”
    “被你那樣送入他的府邸,真叫我難堪……”兄妹兩說著話走出了艾芝苑。
    “少爺!少爺!少爺!”茯苓從後麵跑來,跑的是氣喘噓噓,大汗淋漓。寧文雪遞上繡有行書“天下誰人不識君”的半舊絲綢手絹,道:“先擦擦汗,慢慢說。”
    “謝,小姐”茯苓接過手絹,脖子一仰手一拍,絹子一半貼在額前,另一半自然垂到鼻尖,隻覺暗香撲鼻,一時忘了要說什麽。
    直到寧武泰清了清嗓子,茯苓才醒過神來:“少夫人剛拿小丫頭撒氣時,小丫頭把小小姐磕到哪了,正說請……”寧文雪一驚看向寧武泰,哪裏看的見影?茯苓卻悠然自得站在原地,擦汗。
    春華奇道:“你不跟去?”
    “這手絹……”已被‘汗水“浸透的絹子上青黑絲線繡的字倒是愈發清晰。
    寧文雪一笑道:“這塊絹子就送你吧。希望你終有一天能‘天下誰人不識君’。”
    “但願如此。但我更希望是小姐您。”茯苓傻傻地道。
    “我雖生在一二等官宦人家,但終究隻是女流之輩。”
    茯苓急了,大聲道:“等小姐成了皇後。”
    春華忙上前捂他的嘴。寧文雪忙往四周瞧瞧。悄聲責怪:“你也想得太遠了。”
    春華問:“你怎麽也知道?”
    “秋實是我背上馬車的,小姐是少爺抱的,春華最沉,就交給康平駝了。”茯苓覺得自己說得挺逗,指著春華就自顧自捧腹起來。春華瞪了眼茯苓。
    寧文雪也隻是道:“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小姐,還不放心?”寧文雪不想提所謂的‘克夫’,更不想非議皇家繼承——她始終覺得沒必要關心這個天大的問題。簡單回答了個“是”,就把話頭扯回。“醴泉閣就在眼前了。你也快回吧。有芝蘭的消息還得麻煩你來跑一趟。
    “不麻煩!不麻煩!”茯苓連連擺手,“小小姐肯定沒事。小姐,無需掛心。”
    “你不是說……”
    “那是少夫人催少爺回去的老辦法,屢試不爽。”
    寧文雪笑了:“子女是父母的心頭肉啊!而且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春華倒還對那塊手絹不舍,問:“那你還跑得汗涔涔的?”
    “那是叫荏菽噴的茶水,好叫少爺相信。”接著茯苓憤憤不平道:“少爺總是被少夫人欺侮。”
    “那你還不快去幫襯著?”寧文雪又好氣又好笑。
    “是。是。是……”茯苓跑遠了。
    春華推開醴泉閣的門:“秋實呢?”
    “不定跑哪兒玩去了。”
    寧文雪邊玩弄著自己的指甲邊道,“把我的琵琶取下來,我要彈會兒。”
    春華把一把如意頭泡桐木琵琶從牆上摘下,抱給了小姐,想去給小姐鋪床褥,就走入內室。拉開門,見秋實坐在小姐的床沿,手裏的帕子上托著個明晃晃金燦燦的物件。秋實聽見響動,以為是品兒等小丫鬟,沒在意。飄進琵琶聲:
    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
    再抬頭,春華已然瞧見,秋實隻好連忙雙手合十朝春華拜了拜。春華也不欲把事情鬧大,使小姐傷心。於是,劈手奪過帕子和金印,包好,塞回菊花枕下,在秋實耳邊道:“小姐的,你也敢動?”話中有話,秋實臉一紅,和春華一起把小姐的被褥鋪好,退回外屋。
    幹戈日尋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煙塵蔽野兮胡虜盛,誌意乖兮節義虧。
    對殊俗兮非我宜,遭惡辱兮當告誰?
    笳一會兮琴一拍,心憤怨兮無人知。(胡笳十八拍)
    秋實小聲問春華:“小姐幹嘛彈這麽悲涼的曲子?”
    春華先聳聳肩表示不解,後領悟,道:“好像是……欲揚先抑”
    夜深了,寧文雪熄滅燭火,躺下。秋實跑進來,湊到枕邊:“為表鄭重,第三日來為妥。”又匆匆跑開。寧文雪沒有回答,她怎麽會不知道,翻個身朝向裏,嘴角上揚,手摸著枕頭下的硬物,恬然入眠。
    第三日,晨起,春華有些興奮地替小姐梳妝。秋實還特地拿來了為端午製的新衣裳,嘴裏嘟噥著:“冷雖冷些,卻也無大礙。”寧文雪有些無神地望了眼,道:“不用,著家常服飾即可。”
    秋實忙道:“那哪行啊!今天可是……”
    寧文雪立刻大惱:“連你都變了。”毛巾砸在水盆了濺起一地水花。
    品兒進來幫忙收拾。其實春華、秋實都不懂。秋實隻是去換了件鵝黃色大襟長衫。
    春華輕聲問:“小姐,怎麽了?”
    寧文雪看著鏡中雲鬢半偏的自己,啜泣道:“昨晚噩夢一場。夢見那四條龍活了過來”側身望向枕頭,“龍說我不是他的。要來吃我,我就逃,想他會來救我。誰知,他背對著我說我瞞了他,說我克夫,還說他已變心……”說不下去,泣不成聲。(為什麽偏偏是‘龍說……’?)
    春華安慰道:“小姐,這是清晨作的夢吧!作反夢呢!”
    秋實也道:“好事近啦!”
    寧文雪止住哭泣道:“不論如何,在他沒來前,你們半個字也不許提。”
    然後,用早餐,到三娘房裏晨醒(晨醒昏定:給父母請安)都與往常無二。回到醴泉閣,寧文雪煩躁不安:手裏的書卷打開又掩上,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秋實見狀,也抱怨道:“王爺咋麽還不來?”
    寧文雪魂不守舍答:“夢成真了。”
    春華剛想上前勸慰,門外就傳來康平的呼喊:“來人求親啦!求親啦!好大的陣勢!好熱鬧!”
    寧文雪這才身體靠到椅背上,舒了口氣。
    秋實喜道:“小姐,換身新衣裳吧?”
    寧文雪忙不迭地點頭。月牙白的長衫上有朵朵紅梅,高潔而喜慶。在秋實準備給小姐重新梳個發髻時,寧文雪撫住她的手,道:“今日我與他並不相見。”
    春華道:“那也需隆重些。”
    秋實道:“說不定,待會小姐下樓逛花園會碰到。”寧文雪邊感歎秋實無邊的想象力邊閉眼,笑言:“那就依了你們。”
    ……
    一切停當,寧文雪端坐外屋。果然老爺進來了,後麵還跟著喜笑顏開的大夫人等。
    寧文雪察覺哪裏不對,未及細想。
    “你已知道有人來求親?”見女兒打扮的顧盼生輝,老爺麵露難色地問道。
    “是”寧文雪被喜悅衝昏頭腦。
    “你阿瑪也覺得很好,我看這事就這麽定了。”大夫人眉飛色舞,對寧文雪的阿瑪道:“富商啊。富商。富甲全川啊!有了這樣的女婿,老爺,您可以做一輩子清官啦!”這是什麽邏輯?大夫人是想:以後需要用銀子的地方,全可以問富商女婿伸手,老爺就不用再貪了。
    富商?小販?寧文雪剛醒過神來,就聽老爺一語定乾坤:“好。那就馬有壽了。”
    “阿瑪當真忍心把我嫁到川蜀之地?願意把我嫁給一個比您還年長的漢人小販。”寧文雪霍然起身。
    “雪兒,馬有壽不是小販,是巨賈。”大夫人上前握住寧文雪的手,卻被狠狠甩開。
    老爺其實並不清楚寧文雪沒見過馬有壽,卻知道這麽多細節,隻道:“如今天下滿蒙漢一家。我就比你的姥爺(即:寧文雪額娘的阿瑪)年長。”
    沉寂片刻,春華、秋實雙雙跪下:“老爺!老爺!”
    寧文雪望向窗外,發覺日正中天,寧文雪機警地問:“什麽時辰了?”
    大夫人的弟弟烏拉那拉?正人掏出懷表,還不是太熟練的念道:“午時過一刻”
    “過午時了?”秋實茫然道。
    春華嘟噥道:“過午不求親,求親不過午。”
    “過午時了,過午時了。就聽阿瑪安排。”寧文雪眼神空洞,拜倒。
    “這就對了嘛!雪兒。”大夫人還想扶寧文雪起來,看見春華、秋實能把人生吞活剝的眼神,想想還是算了。
    三夫人也進來了,垂頭喪氣看來她是勸過老爺了,隻是無用。
    老爺道:“婚期就定在一個月後。”大夫人洋洋得意地掃了三夫人一眼之後才跟在老爺身後出去。
    三夫人自知無力回天,與寧文雪哭作一團。(三夫人哭是因為知道了雪兒要嫁給馬有壽。寧文雪哭是因為他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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