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字數:10718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嫁給厭世狀元郎(穿書) !
    後山寒竹林裏方正陋室外,楚鎮中來回踱著步,老臉上盡是喜,嘴裏哼唱著小曲。
    “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醉裏吳音相媚好……”
    前兒周老錢的大兒來客棧拜見了,他才知原來遲陵縣知縣家也在盯著吉安。好女百家求,應該的。可他急啊,周小錢曉得的就這麽一個,不曉得的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吉家也不會拿出來說。
    急得他兩夜都沒睡好,好容易才熬到今日。韓氏一輩子沒幹什好事,到了了,倒是方便他們爺孫不少。未免夜長夢多,他剛可是拉著忠明訴了好一陣慘。
    現在定了,就等明日交婚書。
    “太爺。”楚陌尋來。
    楚鎮中聞音忽地轉過身:“怎麽樣,見到人了嗎?”
    “見到了。”楚陌走到近前,神色冷冷道:“還見到了方圓師父。”
    “方圓大師?”楚鎮中有些意外,但扭頭瞅了瞅丈外的那間方正陋室,又覺沒什。那位的師父正同大師,就是這寒因寺的一任方丈,他好像也在此掛了個名。
    “他尋你說話了?”
    楚陌淡漠地嗯了一聲。
    就這?楚鎮中回過臉看曾孫,他倒是再來一句啊,方圓大師有沒有見著吉安,都說了點什麽?真是屬算盤的,不撥不動。
    “你跟他提了你要定親的事嗎?”
    “這跟他有何關係?”楚陌見太爺雙目瞪得跟老牛眼似的,嘴角微揚隱隱得意道:“天作之合。”
    長呼一口氣,楚鎮中背過身去,不想再理自家渾小子。和弘善大和尚說的一樣,這他就可以徹底安心了。
    不不,還不能安心,又回過身。
    “方圓大師人呢?”難得遇到,他正好把成親的吉日算好。
    楚陌雙目一暗,神情恢複淡漠:“應是已經離開寒因寺了。”那人早說了,待他遇到想娶的女子,其就去雲遊。
    “哦,”楚鎮中略有遺憾,不過思及方圓大師的過往,又甚是理解。五十六年前,遼邊的匆匆一麵,叫他記住了這位大景開國皇帝的嫡長子景程隱。
    景程隱,天生的將才,是高僧正同的關門弟子。傳言高僧正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掐指一算,可算盡人事。景程隱,是青出於藍。
    大景朝的天下,有六分是景程隱打下的。當年大景立國,他之所以那麽利索地帶著弟兄們自遼邊退離,也是敬重這位。原以為這位會承大統,誰能想立國不過三年,其愛妻幼子雙雙折損在宮闈。
    為此,景氏七雄,五人死於他手。那五人都是他的親弟。報完仇後,脫去一身四爪蟒袍,穿上僧服,持血劍靜坐清乾大殿外。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逼宮時,正同大師到了。為他剃度,引他離開。
    至今,大景建國已五十四年。“九重節之變”早就成了禁忌,少有人敢提,也少有人知那個景程隱還活在世。
    上下打量起自己這曾孫,楚鎮中雙手背到後,心裏多少有些驕傲。高僧正同一生隻授一徒,雖徒弟不省心,但好歹有一個後繼人。
    到方圓大師這……盯著他家小東西十多年,連杯涼水都沒喝到,隻得了兩個饅頭,那還是大雪天趴門口裝潦倒騙的。
    “我已經跟忠明說好了,明日一早去他家交婚書。你也準備準備,跟吉安好好道個別。”
    楚陌垂首,指尖還殘留著點點餘溫,明天他就會有一隻專為他做的錦囊。心有期盼。
    她心疼他。他喜歡她心疼他。
    吉家一行在山腰客院用了齋菜,就不再停留。回到棗餘村,日頭都掛西山上了。吉安稍稍擦洗了一下頭臉,便回了自己屋。
    拿了花繃子坐到窗邊,埋首開始繡。晚飯都是辛語端來,在東耳房裏用。一坐到夜半,收最後一針。將繡好的小像拿起,仔細觀之。比對著腦中那人,看來看去,總覺還有些不夠。
    從簍裏拿了穿緋紅線的針,在下角處擇一點落針。
    西廂三房,吉欣然靜靜地躺在炕上,睜著兩眼,回望此生,手裏還死死地攥著那支簽。
    煙波無垠迷障重,迷障未開,凶。她不信老和尚之言,但簽文卻在腦中一直蕩,怎麽都揮散不去。
    一滴清淚溢出右眼,順著眼尾慢慢流入發中,吉欣然不自禁地啟唇輕念:“道由白雲盡,春與青溪長。”嘴上講不信老和尚之言,但心中卻嫉妒得發狂。
    她能重生歸來,足矣說明老天爺是疼她的。可為何……為何事盡不隨她意?反倒是她小姑,像是…想到什麽,猛然一拗坐起,神色慌張,難道…難道小姑也是…不可能。
    但心裏卻有一個聲在叫囂著,就是,她就是。
    細細回想,小姑平日裏與前世一般,總是悶在東耳房,少有出來走動。冷冷清清,話也…不對,不對,眼前是白日在善林山頂,小姑順手牽欣欣的畫麵。今生小姑更疼愛欣欣。
    也不對,前世這個時候,欣欣已經不在了。吉欣然腦中混亂,雙手抱住頭埋在曲起的腿上,強讓自己鎮定下來。到底是哪裏不對?眼淚滾滾流,煙波無垠迷障重,迷障未開,凶。
    眼神一定,吉欣然抬首,她…她好像明白老和尚在說什麽了。迷障…對,迷障,她的迷障難道是前生?
    做了一夜繡活的吉安,辰時才起。梳洗好,飯碗端手裏,楚陌駕馬車到吉家門前。在院子裏玩的欣欣,見爺和爹走向院門,忙大甩胳膊跟上去。見著人,小臉一喪,眼淚珠子下來了。
    “哥哥,欣糖跑了。”
    今兒是小妹的喜日子,這又一大早的,吉俞可不敢讓閨女嚎,忙拿出一塊果糖塞她嘴裏。
    嘴裏甜絲絲,欣欣破涕為笑:“又又跑回來了。”
    楚陌攙扶著太爺到門口,俯視也就三尺高的小肥丫,再次糾正:“不能叫哥哥。”
    那你倒是告訴我閨女該叫你啥好?吉俞笑著拉過擋在門口的小胖丫:“老太爺,外麵冷,咱快進屋裏喝杯熱茶暖暖。”
    “好好,”楚鎮中領著提了隻小包袱的周老管家,隨吉忠明走向正屋。楚陌沒跟著一塊,眼看向東耳房。
    吉俞也是過來人,一瞧楚陌這望眼欲穿樣,就知他在想啥,心裏偷著樂:“小妹正吃早飯呢,昨晚她屋裏燈亮了一夜,也不知在忙啥。”
    之前,吉俞還擔心楚陌娶小妹是形勢所迫。現在…又瞄了旁邊人一眼。說他小妹是人見人歡喜,一點不過。她三歲賣春聯那會,他就看出來了。
    “閨女借你,要不要?”
    楚陌沒有遲疑,伸手便去牽小肥丫。隻指才碰到小肉爪,就見窈窕佳人掀簾走出耳房。
    目光從欣欣身上過,吉安轉身往後院。楚陌心一蕩,牽住小肥丫:“你跟…跟我來,我一會給你拿百合蓮子糕、桂花綠豆糕。”
    原還有些不太願意的欣欣,小手主動回握。隻是牽著她的那隻大掌太大了,她僅能摳住手邊的肉:“哥哥涼涼,欣給你焐焐。”小腿挪得歡快,嘴裏含著糖,口水有點兜不住。
    後院裏,吉安蹲在犬舍前,擼著大黃的背。金燦燦的日光照在身,暖融融的。欣欣不等走近,就叫人:“姑。”
    站起,吉安回過身接住朝她這來的欣欣,見楚陌今日穿得依舊單薄,不禁凝眉:“現是冬日裏。”她裏頭裹著件小棉襖,外又套了件襖,晨起時還是覺涼颼颼。
    “衣服在馬車裏。”楚陌見她眼底泛青,心生滋味難言:“你……”話才起頭,一隻緋色繡囊入目,吞咽下未盡的話,嘴角微微上揚。
    見他盯著繡囊的眸,亮得刺目。吉安卻高興不起來,他怎這麽容易滿意?一隻繡囊而已。
    “你贈我木珮,我這也沒旁的東西好送你,就給你做了繡囊。”
    楚陌心頓住,不跳了,久久才慢慢抬起手去拿。指腹觸及繡囊上的小像時,情不自禁一把收緊。繡囊連帶著吉安的指,被握在掌中,緊緊的。
    溫溫的暖意襲上心頭,心立時恢複跳動,快速且強勁。平滑的緞麵上有凹凸,他知道她的心意了。
    祝君吉安!
    貪享著手裏的暖,楚陌不想鬆開,執拗地盯著眼前人,清亮之下是近乎瘋狂的黑沉。
    此刻吉安隻覺兩腮滾燙,低垂著頭,灼熱的目光讓她背後生汗,但又羞於去正視。未有掙紮,任由著他握著自己的指,感受著他掌心的涼意。
    “你…你喜歡我?”
    心意早已分明,楚陌坦白:“在數日前我有過逃避,但天意難違,你該是我的。”若老和尚在此,必定要刺他兩句。現在說天意,他用得著老天了。
    頂不住這般直白,吉安覺口幹,不禁輕舔了下唇。此行叫楚陌呼吸都輕了兩分,盯著她紅潤的唇口,嗅著淡淡的頻婆果香。
    “明年你及笄,我來看你。”
    久久,吉安才點了點下頭:“你多保重。”
    “放……放開。”大仰著腦袋瞅了兩人有一會的欣欣,一把抓著楚陌的玉帶,踮著小腳舉起手空揮著:“放開。”
    吉安稍稍掙了下。楚陌下瞥了一眼小肥丫,縱有不舍,但還是鬆開了手。欣欣大舒一口氣,鬆開楚陌的玉帶,巴巴地去瞧她姑被“欺”的手,沒見著流血,抬手推了下貓耳帽。
    “欣呼呼,不疼。”
    “小妹。”洪氏找閨女來了:“娘說她給爹做的鞋麵,走錯了幾針,讓你尋空給改一下。”
    聞言,吉安終於抬眼看楚陌了:“我先回了。”
    “嗯,”楚陌目送一大一小離開。
    走到後簷下,欣欣突然低頭去看自己空空的手,兩腿挪不動了,扭頭朝楚陌喊:“糕糕,給糕。”
    “昨天的麥芽糖吃完了?”楚陌彎唇。一提到麥芽糖,欣欣就似才好的傷疤被揭開一樣,兩眼立時生淚:“嗚嗚糖長腿跑了哇都跑了…”
    洪氏佯嗔地瞪了一眼楚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再瞅瞅自家閨女這沒出息的小樣,又忍不住發笑。
    一早爬起來就翻糖,發現布兜癟癟,裏頭隻餘一塊。她爹騙她,說糖長腿連夜逃跑了。她滿屋摸查,要抓糖回來。忙得滿頭大汗,一顆也沒找到。
    吉安拉著小哭包回到前院,正巧楚老太爺和周老管家出正屋。見到哭得臉通紅的欣欣,周老管家想起車裏還有幾樣糕點。
    “不哭不哭,我們去拿又香又甜的糕糕。”
    “嗝……糖跑了。”欣欣太傷心了,抓住遞來的手指,咻咻嗝嗝地跟著去拿糕點。
    親定下了,楚鎮中鬆快不少,看吉安的眼神充滿了慈愛,這就是他家人了。
    “安安啊,家裏有急事,太爺就先帶著陌哥兒回去了。”
    “不等用完午飯再走嗎?”吉安也隻是客道一下,知道楚陌娘犯心悸,兩人現肯定是歸心似箭。
    他倒想,但戲開演就得上全套。楚鎮中歎著氣搖首:“不了,”見自家小東西回來,轉身抬手拱禮,“親家,那我們就告辭了。”
    吉忠明送他們到門口,又著大兒代他再往前送送。楚陌最後看了一眼吉安,揮鞭打馬。
    望著馬車遠走,直至看不著了,吉安才扭頭回視盯著她的那道目光。沒料到小姑會突然看來,吉欣然心有驚慌,但卻沒躲閃,仍直勾勾地盯著。
    瞧她強作鎮定的樣,吉安甚覺無趣,一句沒問抬腿繞過二嫂,跨進門檻。昨晚沒怎睡,現家裏也沒事,她想補個覺。
    回到屋裏,才坐到炕上,裏屋門簾就被從外掀起。
    “娘。”
    “噯,”吉孟氏來到閨女身邊坐,這會她心裏正歡喜。隻陌哥兒他娘病得下不了床了,她也得收著點。從袖口裏取去一隻小黃梨木盒,送到閨女手上。
    知道這是楚家下定的物件,吉安小心地將盒打開。見半塊乳白玉同心鎖躺在紅緞布上,眼波微蕩。
    “另半塊在陌哥兒那。”吉孟氏也不去考究這玉價值幾何,她要的就是楚家的在意:“好好收著。”
    吉安拿起盒中同心鎖,指下細膩溫潤。之前後院兩手相握的畫麵浮現於腦中,突然間她對未知的前路,少了幾分茫然,多了些信心。
    “娘,您和爹近日是不是要出遠門?”
    還真有此打算。吉孟氏抓住閨女的手:“親事定下了,兩家便有了聯係。咱們明知陌哥兒他娘病重,就不能裝糊塗。去探望一下,順便也認認門。”
    那她要不要給楚陌娘親做個小件,聊表一下心意?瞧姑娘凝眉,吉孟氏欣慰,到底是大了,曉得顧全了,拍拍她的手:“你給娘做的抹額就很好。”
    “好。”
    送走娘,吉安拿了繡樣冊子,坐到桌前翻看,挑揀意頭好的花樣。聽外間動靜,微卷的眼睫輕輕一顫,腳步聲不屬於辛語。轉頭看去,見吉欣然掀簾進來,神色沒有絲毫變。
    “小姑。”
    吉安目光又回到繡樣上:“有什事?”她親事定下了,三房該很快就要去齊州府。瞧吉欣然的樣,應不是來跟她道別。
    看著端坐在桌前的女子,吉欣然比照著前生記憶,細細分辨著。一樣的清冷,一樣的目下無塵。眼神落在她正在翻的繡樣上,也未覺有什不對。
    “後天,我和爹娘、信旻、信嘉就要離家了。小姑,多謝您。”
    娘存著的這幅花開富貴太繁複了,做個扶額實沒必要。倒是獨繡一支,連著枝藤正合適,意頭也好。吉安已經在腦中勾勒圖樣:“謝我什麽?”
    等得發急的吉欣然立時回道:“謝您勸奶分家。”一眼不眨地注視著其麵上表情,生怕錯過什麽。隻可惜,她們此刻不是正對著,不然可以看得更清。
    吉安輕嗤淺笑:“不勸分家,難道還容著你娘繼續胡來?”不去瞧吉欣然露出的詫異,“一個女子,冬日裏天不亮披頭散發地跪在你門前,你說她意欲為何?”
    回看過去種種,吉欣然急搖首否認:“不可能。”
    “我娘年歲大了,經得起一回,不代表她經得起第二回、第三回。”吉安斂目:“黃氏心裏想什,我也不樂意費精氣神去猜。既然不願團在一起過,那就分開。”轉眼看還呆著的吉欣然,“你不用謝我,分家於你爺奶是好非壞。”
    真的隻是這樣?吉欣然又混亂了:“我爹中舉了。”
    吉安點頭:“然後呢,他就不是你爺奶的兒子了?”原是在試探她。善林山上方圓老僧那句話還真沒白說。
    一句堵得吉欣然啞口,是啊,親生的兒子。看著那人,她還是覺哪裏不對,但又捉摸不到。
    倒是吉安有一話想問她:“你認識辛語和楚陌?”
    吉欣然大驚瞠目,急急搖首:“不認識,”說完就慌忙轉身快步離開。
    就這點道行?吉安回眼繼續翻繡樣冊子,打算再找一個,做一雙扶額。正屋裏,吉孟氏在翻箱,既要去範州府,體麵一定要擺出來。探病不能穿得過麗,莊重一些為好。
    “這件怎麽樣?”
    “不錯,墨綠不張揚,花紋也不顯。這件褙子還是信耘下定時做的。現丫兒有人家了,年底信耘又要成親。我看咱們此次去範州府,你也舍得一回,給自己買兩身好樣兒衣服。”
    “多花那銀子做什?我買幾匹好料子回來,想要什樣做什樣。”
    “冬日裏冷,你眼神又不好,我可不再給你穿線。”
    “那就讓丫兒給我做。她現在有人家了,繡坊的繡活不能再接了。”等老三一家走了,她還得去縣裏給郝掌櫃報個喜。怎麽說人家也是看著她家丫兒長大的。
    吉忠明笑道:“還是買兩身吧。”
    吉孟氏不理。
    西廂三房,黃氏沉著臉在收拾箱籠,她還在氣昨日那個老和尚。自己簽都求了。他倒好,竟不給看,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越想越氣,是她不配嗎?
    吉欣然在自個屋裏躲了一會,腦裏全是她小姑那一問,還有…還有探究的眼神,直覺自己的秘密快蒙不住了。倉惶跑進主屋,一把抱住她娘,哭求道:“娘,我不想在這待了,咱們明天就離開好不好?”
    “明天走不了。”吉彥從外回來,冷眼看著二人:“後天一早啟程。”如今他不急己身,倒是十分憂這快及笄的閨女。
    “爹,真的嗎?”吉欣然淚眼朦朧,其中盡是期待。
    吉彥笑笑:“是真的。”哭吧,到了府城,你會連暢快哭的空都無。冷哼一聲,轉身往兒子房裏去。
    母女麵麵相覷,不敢再作聲。
    二十這日,一大家子都聚到了正屋,為三房踐行。女眷沒啥話說,陪著黃氏母女擦擦眼,就當走過場了。男桌那邊,三兄弟鬧了幾杯酒,誠心祝福兩句,也算了事。
    最真情實感不舍得離開的,隻信旻、信嘉兩半大孩子,在信耘身邊賴一會,哭過了再去二房尋信宜、信啟。四個抱一塊,哭聲震天,東廂屋頂都壓不住。
    送走三房一家,吉誠去縣裏車行,打算雇輛馬車,和老二陪爹娘走一趟範州府。
    隻計劃如此,但風雲難測。才雇了車馬,晴了大半月的天突然就陰了。當晚便下起雪,一夜埋了道。
    雪才消融,範州府送信的人上門。
    “這是吉忠明吉老爺家裏嗎?”
    正在門前給馬車鋪褥子的吉誠,看著臂上紮麻的腫眼中年男子,心一沉:“是,這裏是吉家。”
    中年男子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哀聲道:“親家老爺,我家大奶奶前夜裏走了。”
    “啊?”一腳跨出門的吉孟氏聽著這話,實被驚了一跳,眼眶跟著紅了,急忙道:“快起來說話,家裏陌哥兒可有人看著?老太爺呢,他老人家身子如何?”抽了帕子擦拭眼角。
    知道陌哥兒他娘病重,但也沒曾想她這麽快就撒手了。
    中年男子雙目含淚,就著親家舅老爺的手爬起身:“大奶奶病了多年,老太爺早有準備,隻少爺可憐啊……”
    怎麽不可憐?吉孟氏回頭看走來的老頭子。他們就慢了幾天,便與陌哥兒娘錯過,此生是無緣得見了。那孩子真是叫她心疼。
    隻吉孟氏不知,她惦念的孩子,此刻正冷著臉與桐州府韓氏當家人韓定奇對峙著,其乃楚韓氏嫡房堂叔。
    “陌哥兒,你娘病重,為何不給桐州府去信?”
    “有必要嗎?你韓家是出得起看病的銀子,還是請得來名醫?”楚陌黑色錦衣外罩著麻衣,坐在主位,絲毫不將年過五旬的韓定奇放在眼裏。冷眼飄過,分毫不掩地勾唇譏笑。
    到底是不用費心思昌茂族裏,一頭烏發養得比他馬廄裏的馬鬃毛還要油亮。
    啪……
    保養得宜,麵上不見老態的韓定奇拍案而起:“你當你在與誰說話?”幾年不見,這小崽子還真是長大了。
    楚陌笑之:“想要我敬你,可以。”扭頭看一旁的迅爺爺,“去把我娘留下的賬本取來,請韓家主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