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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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不走,那就讓他當吧。楚陌招諸位過來。
    散在四處的八副將和遲瀟、陳二道立馬往案邊聚集。常威俠自占了一塊地兒:“你們誰也別想攆我我。”魏茲力總說自個是腦袋綁在腰上,他呢?腦袋也綁在褲腰上,還不是自個的褲腰。
    “沒人攆得走你。”癟嘴陳副將拄著拐,笑嗬嗬地打量起這位出生就享盡祖蔭的二品龍虎將軍。常威俠的名在京裏誰人不知,其父常明是禦前帶刀侍衛,熙和十二年春獵,前朝餘孽林中行刺高祖。
    當時高祖落了單,身邊隻有常明。是常明拚死護了高祖,高祖脫險,他卻沒了命。常明媳婦那會懷胎六月,聞訊悲傷不已,強撐了兩月餘,生下孩子便跟著去了。
    常威俠沒滿月就享四品明威將軍俸,而立之年升了二品龍虎將軍。雖然隻是個名頭,但其享得兢兢業業。在朝上,可謂是不遺餘力地攬活,這回總算攬著了。
    其才來那會,他實看不上,心裏頭難受。想自個在西北拚死拚活,就差把命搭進去了,年近五旬,還隻是個四品副將,很不服。比楚修撰攜旨來時,更憋悶。
    楚修撰再不濟,也是個文狀元,他常威俠算什麽東西?但現在改觀了,幾場仗一打,陳副將心裏頭不悶了。
    常威俠不像京裏那些官大爺,他不端身段,吃喝不講究,給什吃什。有話就說,性子耿直,跟軍中他們這些老粗沒二樣。
    最叫他高看的是,上陣殺敵不含糊。那大刀耍得虎虎生威,絕對是從小就打的根基。
    陳副將認他。目前這情況,多一個能領兵的頭子,於北伐軍是好事。下望了一眼他還綁著板的腿,想歎氣又忍住了。狠咬了下後槽牙,等戰事結束,他一定要去把餘大光、趙學成的腿打廢。
    他娘的,在北望山嶺快二十年了,他陳冬就沒這麽無力過。
    常威俠拍了拍陳副將的肩:“你這話說對了。”
    敲了敲桌案,眾人神色一凜。楚陌凝目:“修整兩日,咱們就不再收著了,大舉進攻。”手點在北望山嶺北邊的那條河流,“兩日內渡河。”
    “渡過衡滿河,往東兩百裏就是獅子口。”說起獅子口,還吊著膀子的張程神情尤為凝重。那裏被稱為英雄塚,永寧老侯爺楊廷嚴和其胞弟就是喪在此處,“穿過獅子口,便壓境東遼。”
    姚頭手點衡滿河北上頭:“穆棱荒場有千頃,雜草漫過頭,其中蛇蟲鼠蟻數不盡。踏過它就壓境北漠。”北漠人之所以總是在入冬時南下,也是因入了冬,穆棱荒場相對安全。
    這回選在夏時來犯,是繞過了穆棱荒場,借道東遼。
    “現在是七月底了,再有一月餘,此方就入冬。”陳副將看向楚陌:“天一冷,穆棱荒場的草會枯萎,蛇蟲都窩冬。咱們可以放火燒。”說實話,他早想燎禿這片荒場了。
    遲瀟鎖眉:“隻有一點,相較漠遼,咱們中原人並不太適應在極寒下作戰。”
    嘭一下,陳副將拍桌:“就是困於這點,不然也不用等漠遼來犯了,咱們早打過去了。”過了北望山嶺,沒有地倉,糧草運送、保存也是一大難題,想想都撓頭。
    千頃荒場,楚陌眼盯著那塊地。曾經太爺與他提過,荒場的土全黑油油,長雜草太可惜了,墾出來定是良田,而且邊上還有條衡滿河。
    “先別管荒場,我們追著漠遼打。他們往哪,我們就往哪。姚頭、陳冬,你們負責糧草。”楚陌手點在一塊平原上:“不但要運,遇平地作戰時,你們的兵還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用糧草堆出壁壘。”
    “是。”
    常威俠手捏著下巴,不敢去看邊上人。一想起地倉裏的那些“軍餉”,他後頸都涼颼颼,隻覺皮上杵著把刀。算著時日,京裏該是已經知道永寧侯爺及其次子戰死的事了,楊淩南一身鐵骨,應能撐住門戶。
    希望那小子,別犯傻請戰來西北。西北…常威俠瞄了一眼麵目平靜的楚監軍,已經用不著他了,還是老老實實守住京裏為好。老太君的身子骨啊……等一下,想到什,不由吞咽,咕咚一聲。
    楚陌把皇上下撥給北伐軍的軍餉運南邊去了,趙子鶴沒人收拾…常威俠屏息,銀杉林沒找著楊文毅父子的屍身…關鍵,楊文毅父子那夜領了兩萬精兵赴銀杉林,回來不過六千數…娘啊,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目光定在楚陌身上,吞咽著口水,又是咕咚一聲。
    “你再盯著我咽口水,我就把你眼珠子摳掉。”楚陌語調冷漠。
    下意識地閉上眼,常威俠想哭,他太聰明了,為什麽不能笨一點?聰明人,總是會生諸多煩惱。傻子多好,隻要吃喝不愁,可以整天喜樂樂。
    “楚陌,你對得起我嗎?”跟皇上穿一條褲子,苦他一人。這些天他擔心受怕又痛惜永寧侯父子,兩鬢都快熬白了。這位主兒呢?幹看著,良心怎麽就能安的?
    等著,等南邊的消息傳來那天,他一定要楚陌賠不是。皇上,臣和楚陌一樣,對您忠心耿耿啊!
    京城皇宮裏,景易看了一夜大景地輿圖,皇後親送了湯膳來,他是一點胃口都無。翌日早朝,百官才呼過萬歲,就有邊關急報。
    “皇上,北望山嶺失守了。”
    此言像是一道霹靂打在太和大殿,殿內死寂。楊淩南心似被撕裂開來,怎麽會這樣?楚陌沒能攔下漠遼大軍?
    殿上景易麵上大驚,但內裏卻早有預料。楊家在北伐軍中威嚴甚重。永寧侯父子“戰死”,於北伐軍軍心是莫大的打擊。軍心不定,如何作戰?
    他若是楚陌,必會先退一步。退到戶漢山,再進攻,重塑軍心。不要慌,用人不疑,他信善之,其乃程隱太子一手教出來的。
    “皇上,自大景建國,北伐軍駐守北望山嶺,漠遼大軍從此止步關外。”兵部尚書呂峰駿神色沉重:“現北望山嶺失守,漠遼士氣必定大振,戶漢山危矣。戶漢山一旦失守,大景危矣。皇上,臣以為還是盡快派將赴西北,定北伐軍軍心。”
    “臣附議。”刑部尚書進奎文出列跪地:“能定北伐軍軍心的唯永寧侯府。”
    站在角落書案後的江崇清,手下一頓,抬眼看殿中進奎文。昨日他已寫信送往臻明書院,問祖父進奎文的事。
    這人太難懂了。北望山嶺失守,楚陌…他們還有約定,江崇清收回目光,繼續記錄。等楚陌凱旋,他就讓娘子下帖小楚府。
    是的,凱旋,他信楚陌。
    都提到他了,楊淩南也不能再幹站著,不遲疑地走出:“皇上,臣請戰。”
    急報在耳邊蕩,張仲雙手緊握玉圭,他思慮了一夜。有些事既已促成,無法改變,那就再重新權衡:“皇上,老臣以為派永寧侯世子再赴西北不妥。永寧侯府老太君高齡,失子失孫,正當悲慟時,若再遣世子,此行無異於在老太君心頭上剮肉。臣等難安。”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武英殿大學士蕭鵬遠跪地高呼,眼裏噙淚。昨日聽聞瑜西戰死,他家如茵就梳了頭。說先帝聖旨賜婚,她這輩子生死楊瑜西的人死是楊瑜西的鬼,絕不侍二夫。
    蕭府養得起她。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百官叩拜。
    景易站起:“退朝。”
    “皇上…”兵部尚書呂峰駿大呼,可惜並沒能叫回已經離開龍椅的皇帝。
    楊家守了幾十年的北望山嶺失守,京裏百姓驚慌。東城尚平靜,西城富戶卻開始大肆屯糧,隻不過半日,幾家糧行便關了門。有富戶還想將糧運出京城,可京機衛不讓。
    不僅不讓,京機衛統領魏茲力還派兵挨個敲了那些富戶的門。一番動作,效果是立竿見影,不過午時,西城恢複平靜。
    糧不能出京,好些人又盯上汪香胡同,都以為永寧侯世子即將遠赴邊關。可直到天黑透,汪香胡同一點動靜沒有,甚至連個出來采買的下人都不見。
    第二天早朝,景易依舊沉默。有之前料理嚴啟、朱林、幾個王爺的淩厲在前,朝上倒沒人敢冒頭蹦躂。但景易也知,不能一直沉默下去。
    好在楚陌沒讓他失望,在七月二十五,北望山嶺失守的加急信傳至京城的第三天,正當大半官員跪地不起時,又來八百裏加急。
    是好消息,站著的張仲心緊起,直覺告訴這回沒賭錯。若楚陌能奪得北伐軍主帥,那從此京城張家,他張仲就是純臣。識時務者為俊傑,臉麵算什麽,能抵過命重要嗎?
    與兵部、戶部尚書等幾位跪在最前的進奎文,緊斂雙目,隨著眉蹙起,眼尾揚起的雙眼皮折痕愈發深刻。
    景易沉住氣,一定是好消息。
    近日都守在西崮門的魏茲力,不等跑進殿就跪下,大聲道:“皇上,楚修撰領兵將漠遼大軍擋在了戶漢山外。”看跪在大殿中央的那些官吏,脫口又加了一句,“說不定現在北伐軍已經奪回了北望山嶺。”
    “好。”幾天了,景易終於舒了一口氣:“傳朕旨意,命監軍楚陌為北伐軍…”
    “皇上。”進奎文叩下首:“楚陌年紀輕輕又是文士,怎可堪當北伐軍主帥?還望皇上心係天下萬民,三思後行。”
    “那依你之見誰可?”景易看著進奎文,這還有一筆舊賬沒跟他算,他倒好自己往門上撞。
    此問入耳,進奎文閉上嘴了。龍椅上那位一直沉默著,該就是在等今日這封八百裏加急。也許自楚陌說“南風軍趙家”時,皇帝就已經生了要給北伐軍換帥的主意。
    隻沒有合適的理由,不能隨意奪楊家兵權。漠遼三十萬大軍來犯,到底是成全了他。可為君上者如此行事,就不怕寒了臣子的心嗎?
    進奎文沉目,耳邊蕩起那問,“你天天對著坐在那把黃金龍椅上的人,能甘心?”
    等不到話,景易輕嗤一聲再道:“傳朕聖旨,令監軍楚陌為北伐軍主帥,領兵還擊,誓要在北地入冬前奪回北望山嶺,鞏固邊防。”
    內閣首輔張仲立時走出:“臣這就下去草擬聖旨。”
    餘光目送著退後的張仲、蒙老等閣臣,楊淩南一顆心放下了。眼睫下落,掩住眸底的情緒,接下來就等南邊的動靜了。
    額還抵著金磚的進奎文,此刻心緒異常平靜。居人之上應很快意吧?甘心嗎?他從未甘心過。以前是一邊騙自己一邊養死士,可從現在起,他不會再自欺了。
    皇上…不值得他效忠。想換北伐軍主帥,不是這種換法。他一次又一次地提出讓楊淩南赴西北,楊淩南也再三請戰。
    可皇上就是不允,一封加急信叫他露了真麵目。君王不痛惜名將死,隻一心奪軍權,多冷情!從此朝裏還有誰敢學楊家?他就沒有想過,允楊淩南赴西北,亦可兩全嗎?
    楊文毅、楊瑜西戰死,若楊淩南再沒了,永寧侯府二十年內都恢複不了元氣。如此不但全了名聲,還能順勢收回兵權。當然…如果楊淩南領兵擋住漠遼大軍,於朝廷也不是壞事。
    他兒子楊寧非年幼,養廢很容易。
    新帝…和先帝一般,目光短淺。進奎文輕吐氣,他早該聽那人的話了,不過現在也不晚。
    下了早朝,上交了記要,談宜田一腳深一腳淺地回了翰林院。見著江崇清,一把揪上他的臂。
    “你幹什麽?”江崇清肉疼,急甩開他。
    “很疼嗎?”談宜田木木地問,兩眼注視著江崇清的臉。
    “疼不疼,你讓我也來一下就能深切體會到了。”
    見他手來,談宜田一下跳開:“江崇清,皇上令楚陌為北伐軍主帥。”跟做夢一樣,他們楚陌竟成了武將頭子。想想那畫麵,楚陌回京上朝,與站在文官首的張仲分列太和大殿兩邊。一個老得跟幹柴似的,一個俊得似仙兒,文官的門臉沒了。
    雖早有預料,但那就是想想,沒覺有可能。江崇清以為至少要過個幾年楚陌才能爬上這個位置,怎…他怎麽一下子竄上去的?
    談宜田想杵江崇清耳邊說話,但無奈個子不允許,抓上他後頸,將其腦袋下拉,小聲道:“我們兩要好好努力,文官的臉麵全靠咱撐了。”
    “七品編修…也配?”江崇清沒明白談宜田的意思。
    “怎麽不配?在相貌上,朝中文臣還有比我倆更俊的嗎?”談宜田一本正經,十分嚴肅:“楚陌已經成武將了,我們兩個…”雖也想隨他叛變,但本事不允許,“必須堅定地站在文臣隊列。”
    瞧他大義凜然的樣兒,江崇清撇過臉,歎了口氣:“我長得醜,沒臉擔此重任。倒是你,把唇上那一筆胡刮掉,說不定能與楚陌爭一爭鋒。”
    “不刮。”談宜田護住唇上一抹胡:“沒它我心裏不踏實。”調頭望向西北,眉眼生了一絲笑意。
    碎花胡同謝府梓桐苑,謝紫靈聞訊並未急著去暖熙院,尋她娘。而是扭著腰臀緩緩走至妝奩前,攬鏡自照。
    “這幾日,姑娘清瘦了。”丫鬟彩寧奉上茶。
    “清瘦了好。”謝紫靈側首細瞧,她身段不似姐姐那般勻稱,稍微吃多一點,兩腮就豐潤起來。克扣了幾天嘴,肚子都癟得凹進去了,臉才見小。不過臉上肉少了,模樣確實要精致些。
    彩寧幫著攬鏡:“姑娘,您說楚修撰娘子那到底是什麽命?一個小門戶姑娘,下河裏遭一回罪,得了個那麽俊的夫婿。雖說夫婿上頭沒爹娘靠,但家底子殷實。
    她不用侍奉公婆不說,才成婚幾月,夫君又在殿試摘得魁首。楚修撰授官,立時又給她請封。去西北監軍,永寧侯爺戰死,一個文狀元折筆領兵抵禦漠遼,竟還成了。
    現在楚修撰被皇上任命為北伐軍主帥…說不準哪天啊她就成一品誥命夫人了。”
    可能嗎?謝紫靈有些不快,但思及以後,那點子不快又散了。放開了享福吧,也活不了多久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吉氏也不要恨她。她求簽時沒想到之後,可既然叫她遇著高僧了,那隻能說有些福壽不該是吉氏的。
    這就是命,得認。
    “夫君俊得跟話本裏的謫仙似的,又能耐。她要是再得個兒子,好不全叫她一人占了?”
    謝紫靈拔了簪子,啪一下扔台上,驚得彩寧立馬把嘴閉緊,不敢再多言。
    兒子,還真有可能。皇上的聖旨已經出京了,謝紫靈不知母親那將作何安排。她不願在後院低人一頭,同樣亦不願給人當後娘。要兒子,她自己會生。
    一個文狀元成了北伐軍主帥?京裏百姓都不敢相信,想說什麽,但消息都傳開了,狀元郎領兵將胡虜子擋在了戶漢山外。
    皇上命他入冬之前奪回北望山嶺。奪得回嗎?沒人敢把話說死。才平靜兩天,就有流言起。說永寧侯府的白帆還掛著,北伐軍便易主了。
    隻是未等流言傳進宮裏,西北又來了捷報,北伐軍奪回了北望山嶺。立時間流言反轉了,說皇上英明,楊家人丁凋零,不能再有傷了。
    這叫楊淩南大鬆一口氣,什北伐軍易主?北伐軍是朝廷在養,是皇上的。楊家過去隻拿著兵權,非北伐軍之主。大景江山沒崩,談何北伐軍易主?
    背後操控流言的人,其心可誅。
    永寧侯府鬆寧堂,老太君數著手裏的珠串,她有預感,就這一兩天了,南邊必定來消息。
    “祖母,我想派人南下晉華縣。”楊淩南思來想去,深覺還是要細查一番進奎文。
    “讓墩子走一趟小楚府。”老太君凝著眉頭:“吉安的三哥吉彥是晉華縣父母官。你派人去,通過他,查起來更便利。”
    楊淩南點首:“好。”
    吉安聽說楊家要查刑部尚書進奎文,立時緊了神。不等她開口,一旁的吉忠明就出聲了:“我寫封信給老三。”
    “怕是難查。”端杯坐在吉忠明上手的楚鎮中,緊鎖白眉:“你們是不知道,三十年前,南延閎衛府遭過一次大澇。大澇之後發了瘟疫,晉華縣疫情最重,有幾個鎮子人都絕了。”
    問他為何知道,那當然是查過。狗崽子走科舉,他總得鋪排鋪排。朝裏叫得上名號的大吏,他都著人查過。唯進奎文…根底不清楚,隻得明麵上說的那套。什麽父早喪,與母相依為命。
    那就是查不著了。吉安攥著湯盅,沉凝片刻後道:“先查,查過之後若是確定查不到,咱們再想別的法子。爹,麻煩您給三哥寫封信。”
    “也好。”楚鎮中趁機摸了一把楊寧非的肉臉:“通過縣衙查,也許能查到點什麽。”狗崽子的娃兒要是能養這麽胖乎,他就著人給他裁製一身小虎皮子。穿上,讓親家公給畫下來,掛狗崽子書房裏。
    “行,”吉忠明起身,往東廂去。
    吉孟氏跟上:“我去給你爹研墨。”
    “謝謝吉爺爺了。”楊寧非目送兩老進了東廂,才轉過臉來:“楚小嬸,明日莊子上會送甜瓜來,我挑好的給你。”
    “謝謝了。”吉安拉他坐下,讓辛語給他盛一盅牛乳燕窩來:“老太君還好嗎?”
    “不太好。”楊寧非愁眉:“這兩日蔫蔫的,吃飯也不香,總盯著沙漏。我爹娘徹夜守著,廚房也熬著參湯。”
    能好嗎?楚鎮中心裏酸澀,當年榮朗死的時候,他恨不能跟著去。想必老太君…與他是一個心境。熬著不過是在等永寧侯爺和楊瑜西的屍骨歸京,怎麽也要再見一回。
    隻…凝目細觀,他怎覺得這小東西好像不是很悲傷?
    七月到尾了,北望山嶺被奪回,京裏緊張的氣氛散了。隻才平靜下來,南徽竟傳來消息。南風軍大勝,已評定蠻夷亂,豎旗擁著良王,打著‘清君側’的名號,一路北上。
    消息傳進京的當天,京機衛圈了織井胡同趙府和良王府。相較於趙家的安靜,良王府是哭聲一片。
    “王妃娘娘,這可怎麽辦?”竇側妃懷裏抱著被驚嚇到的幼子,哭哭啼啼。麵色晦暗的陶熙雯,此刻渾身冰涼:“別問我,我也看不到以後。”
    他們就在天子腳下,皇帝一聲令,今晚全得下詔獄。等南風軍打到京城,他們屍骨都臭烘烘了。怎麽會這樣?舅母和大舅的嫡子嫡女全在京裏,大舅真舍得?
    問完,自個都發笑。有什舍不得的?大舅又不是隻有兩兒一女。陶熙雯淚眼望向竇側妃母子,突然覺得老天待她還算不薄。她膝下無子,也許還有的活命。
    八月初一,東方才露白。泛洲城外的南風軍就拔營準備繼續北上。主帥營帳裏,身量魁梧的趙子鶴戴上頭盔,拿了九曲槍就走出營帳。十六副將等在帳外,不見良王,趙子鶴虎目一凜:“人呢?”
    副將張魁看沒旁人應話,不得不拱手稟到:“您昨晚拒見良王,良王爺…說身為景氏子弟,不與逆賊為伍。要殺要剮隨意,但別想他再往北行一步。”
    “他倒是有誌氣。”趙子鶴冷笑:“不過使在我這不頂用,等入了京,把這些話對著景易說吧。有兄弟如此,景易也不會死得孤獨。”
    “那……”
    “敬酒不吃,就綁了帶上。”趙子鶴大手一招:“牽我的馬來。”
    家臣聞之,學宮裏太監那般唱到:“牽大將軍的馬來。”不過十息,一兵卒牽著一匹健壯的白馬快步走來,微頷著首,左手緊握掛在腰間的大刀刀柄。到了近前,單膝跪地,奉上韁繩。
    趙子鶴接了,一躍上馬。拉韁繩調轉馬頭,腿夾馬腹:“駕。”十六副將轉身,亦準備出發。就在各人放鬆時,單膝跪地未起的兵卒突然抬首,一竄向前,拔刀一著斷了白馬馬腿。
    趙子鶴翻下馬,心中大駭。嘶鳴響起,不等眾人回神,兵卒在趙子鶴欲轉身橫掃時,一刀下劈,齊肩斷了他的右臂。
    “啊…”趙子鶴看著自己的右臂飛出落地,劇痛令他不支跪地。
    “逆賊趙子鶴通敵叛國,假令南風軍精兵扮作蠻夷,放肆屠我大景子民,罪證確鑿,罪該萬死。本侯奉皇命來拿你。”兵卒刀尖抵著趙子鶴的喉頸,目如利刃,臉上光潔,不見大胡子。
    “楊文毅?”
    “永寧侯爺?他不是死在西北銀杉林了嗎?”
    認出來人,十六副將拔出刀卻不敢上前。永寧侯的話他們都聽到了,奉皇命來拿…不等多想,就聞急報,“大將軍,咱們被騎兵包圍了。”
    跪在地上的趙子鶴臉上冒著冷汗,強忍劇痛,緊斂的虎目望著“兵卒”。想不認眼前人是楊文毅,可他就是。死了的楊文毅出現在此,這是在明著告訴他,他的大計早被新帝勘破了。
    “你們還愣著做什麽?不會傻得以為屠了村子後,皇帝會放過你們吧?”趙子鶴大喝:“給我拿下楊文毅。”
    “誰敢?”
    四麵八方突來馬匹,將營地中心包圍。楊瑜西高舉明黃聖旨鏗鏘道:“皇上有旨,未參與屠戮我大景子民的兵士繳械不殺。你們都是大景兒郎,從軍保的是家寧、百姓安居。手中刀,刀口向的是敵,而不是咱們手無寸鐵的平民。
    逆賊趙子鶴,為一己之私,通敵叛國,陷萬千百姓於水火,罪該萬死罪不容恕。想想你們的出身,你們身後站著的親族,難道還要助此賊?”
    楊文毅凝目盯著臉慘白的趙子鶴,沉聲道:“趙子鶴通敵,先帝早知,聞屠村傷極吐了兩口心頭血,不久便駕崩了。漠遼三十萬大軍犯我大景,你們在做什麽?”
    聞訊趕來的良王急呼:“南風軍,放下你們手裏的刀,皇上愛民如子,你們難道要助一殺戮我大景子民的逆賊?”兩天沒吃飯,腳下踉蹌,“快點放下刀。”
    楊瑜西怒喝:“未參與屠村的兵士放下兵器,繳械不殺。”音一落,隨楊文毅來擒賊的所有精兵齊呼:“未參與屠村的兵士放下兵器,繳械不殺…”
    重複著,聲音震天。漸漸的有南風軍兵卒張嘴跟著叫了起來,丟下手裏的兵器。
    半月後良王回到京城,跪在南謙門外痛哭大呼:“皇上,逆賊趙子鶴被擒,永寧侯楊文毅成功拿了南風軍。”
    什什麽?近日南風軍反了,魏茲力又跑到南謙門來守著,沒想到會遇著這狀況:“良王沒瘋吧?”瞧著樣子挺潦草,他是逃回來的?
    良王再呼:“皇上,逆賊趙子鶴被擒,永寧侯楊文毅成功拿了南風軍。”他也活著回來了,從此再不爭那帝位,安安分分做個臣子,磕下頭去。趙子鶴誆騙他,說要擁他為君,可他不傻。知大景在,他才能活,才是良王。
    “永寧侯爺沒死。”魏茲力跑上前,奪了良王手裏緊緊捏著的折子,撒開腿往回跑,哈哈大笑:“永寧侯爺沒死,他奉皇命去擒逆賊趙子鶴了。好一招出其不意,皇上英明皇上英明。”
    隻他這信才送到宮,一匹快馬趕上,報:“南夏、西疆結盟,集二十萬大軍壓境,永寧侯楊文毅領兵回防。”
    坐在龍椅上的景易沉目:“戶部,南風軍的軍餉?”
    “皇上,國庫已經空了,現南方秋糧才下,但還不到交田稅的時候。”沈坦麵上無急色:“之前運往南徽的軍餉,想來還能撐一段時日。待田稅一入庫,臣立刻給南風軍下撥軍餉。”
    那就晚了,景易才要說話,小尺子就將加急信呈到他麵前。看過之後,心裏喜極。永寧侯上陳,楚陌將北伐軍軍餉運達了南徽。南方地倉全滿,軍糧可吃用到明年夏。
    善之,等你回來,我一定好好賞你。
    隻景易不知的是,有些人壓根就不用他賞,人自己會拿會挑。汪香胡同小楚府,吉安看著地上的六隻大箱子,連連吞口水。箱中全是珠寶玉器。
    周華笑道:“少爺他們已經過了獅子口,打到東遼了。這些都是北伐軍繳獲的,少爺挑了一些看得著眼的,讓我拖回來交於您。還讓您騰間大屋出來,他打完東遼,調頭就要去打北漠。”
    眼都快被珠寶光華晃花了,吉安木木地點著腦袋,她家那口子真是去打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