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孽婚--**禮
字數:5153 加入書籤
qzone.io,最快更新浮歲令 !
阿姐死了。
“安芷,我得照顧你!爹娘走了但是你得好好活著!你和姐姐好好活著!”
“姐姐隻有這條路可走了,安芷,你聽話。”
“安芷,我進屏院了。”
“安芷,你就不能喊我一聲姐嗎?”
“徐二兩雖然娶的人多,但是我要是跟了他,隻要安分好好的過日子就是。”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為何拋下你去了屏院,可姐也是不得已,姐要是不去,咱們就要餓死!”
“安芷,喊我一聲姐吧。”
“伎的名字不好聽,我知道。”
“安芷,你長大了啊。”
“今日生辰,你就喊我一聲姐就好。”
阿姐的話潮水般湧來,她記憶中能細數出的片段,似乎隻有阿姐那張忍住淚水喊的“安芷”。
“……姐姐……”
“姐姐。”
“姐姐!”
她一聲比一聲堅定,卻更是一聲比一聲淒苦,安芷混著眼淚,每一個字都咬的極重。
那晚,李邦仍是如昨夜一般。欺淩肆意。
安芷已經麻木,喪姐之痛,失身之恨,統統成了壓垮她的一根根稻草。
情到濃時,她絲毫沒有手軟,從枕下摸出一把匕首,直直的刺進了那李邦的胸膛。
那天早晨,小六早早的開了店門,卻看見早就坐在店裏的安芷,便是笑道,“安姐姐!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哦,”安芷藏了藏手裏帶著血的匕首,這才神色如常,“檀落茶今早很早就來了,你去拿一拿吧。”
“好!”
小六興興地走到那門口,卻又想起什麽來,“安姐姐!方官人明日便是要回來了!要不然留下些吧,”
安芷神色一木,“……好,”不過一瞬的功夫,她又改了言辭,“六子!”安芷低聲喊道,“不必留了,全都放進罐子裏行了。”
小六沒想到她會如此說,縱是不解,卻隻是點了點頭,才滿腹疑惑的去收茶。
是啊,方南明日就要回來了。
“等我,等我回來娶你。”
“芷兒,我定會娶你。”
這兩句話如同一聲驚雷,炸開在了耳邊,直教她心如孽火般焦灼,那細細密密的冰涼像是冰錐鑽心一般疼痛,簡直是要將她逼瘋了。
曾經有多歡喜,此時便是痛苦更甚。
安芷重複了許久,“官人,如今的我這身子實在是殘敗,不配嫁你為妻。”
明日,方南便會回來了。
小六大概還要一個時辰才能裝好罐子,安芷轉頭,將那暗珠放進了櫃子裏,像個木偶一樣扯了條白綾,去了株柳樹下,掛好了。
“官人,我這一生都在尋個安穩的地界,從前是容將軍派我來試探你,可我竟多了些別的感情在裏頭。”
“原來,我始終越不過的,是你對我的好,芷兒來生做個幹幹淨淨的人……再嫁與你。”
“官人,安芷去了,你勿念。”
她沒有絲毫猶豫,一掛,一條命。
總不過一笑高歌清風明月,卻輸了千絲萬縷的難眠難熬。
熹扶歲隱隱覺得手上的紅線有異,她輕輕拾起那根紅線,卻也不過苦笑了幾聲。
慢品人間煙火色,閑觀深情歲月長,他們兩個幸也不幸,不幸於安芷的涼悲,幸於方南的深情不負。
他還是娶了她。
熹扶歲和浮生是第二日就回了渡瀾。
“當時方南的紅線是連在了兩個人手上,”浮生道,“我以為是我的錯,我以為是我給他們兩個連錯了,可沒想到那竟是原本就注定了的,活的安芷,和死的安芷,有一個都是要嫁給他的。”
“浮生,”熹扶歲黯然,“我還是沒有給他們兩個剪去紅線,這才讓他們如此的結局。”
浮生抓住她的手,心裏卻也難過,“不是的!歲兒,那兩根紅線都是因果,咱們管不了的。”
街上傳來嗩呐聲。
遠遠一瞧,是個喜事。
今日的陽光狂烈,很久都沒有如此的讓人感到暖意了,一圈圈的光暈炙熱著許久沒有僵烤的大地,慶喜之餘,唯有熙熙熱熱的長街才能配得上這份暖意。
大紅喜事,烈陽高照,街上卻一個人都沒有。
新郎官牽著馬,向著城南那邊的荒塚走著,馬後頭帶著個棺槨,後頭的嗩呐聲漸漸大了起來,偏偏叫人聽出了悲意,街兩旁沒人看、沒人瞧,空空蕩蕩。
氣韻裏飄著白絮,細細一瞧那新郎官手裏還攥著個珠子,他兩眼空空洞洞,卻時不時的回頭看,那些吹嗩呐的夥計個個臉色都不大好看,不是為了這豐厚的錢禮,他們也是不願接的。
方南走了很久,才牽著馬到了一座塚前,城南的舊塚,也葬著他曾經的親人。
“把她……放進去吧。”
那幾個夥計忙放了嗩呐,緊趕慢趕幹完了活,這才兩股戰戰,說起話來都難掩心頭的驚恐,“官……官人,我我……我們走了!”
方南沒有說話,良久才慢慢抬頭,“好。”
熹扶歲和浮生一直跟著他到了這兒,此時一見,竟也是不由得心下翻上涼意,“歲兒,你可還能聽見安芷的聲音?”
“聽不見了,心應不出來了。該是趕著頭七才能再聽見吧,”熹扶歲心裏默默的說了聲,“一拜天地。”
隻見方南垂在身側的雙手驟然間掉出一顆暗珠,眼眶漸漸發紅,不由得低聲歎然,他神情裏有不甘的深埋苦痛。
“芷兒,我終於娶了你。”
“二拜高堂……”熹扶歲啞聲。
方南輕輕發笑,半晌竟是嘴裏輕輕念叨著兩個字,聽不清楚念叨什麽,熹扶歲卻能心應出一陣陣的涼意遍及方南的心頭。
他臉上是個比哭還要難看的侃笑。
熹扶歲落了最後幾個字,“夫妻……對拜。”
浮生牙根壓出幾個字,“李邦死了沒有!”
“他被安芷捅了一刀,當晚跑了。”熹扶歲盯著方南,越來越心應出他的痛不欲生,肝膽俱裂,“我隻能讀出他們心意,卻永遠沒有辦法真真切切明白他們的難熬。”
方南沉默了很久,忽而又輕輕扶著那座塚,“芷兒,你冷不冷?我再也抱不到你了,暗珠你怎麽不好好收起來,你可知我好不容易才在茶館的櫃子裏找到它,你怎麽這麽傻,偏偏找了棵柳樹掛在那兒了,芷兒……你怨我嗎……你為何要草草結了一生,分明今日,我就回來了……”
方南腳邊響起腳步聲。
“這兒……這兒可是安芷姑娘的墳?”
“……是。”方南又點了點頭。
李邦麵色蒼白,還時不時的撫著心口處,“安老板是個好人,我來……來……送送她。”
方南沒有多言,拿了香,給他遞了過去。
熹扶歲心悸中緩緩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慢慢轉過身去,“走吧。”
街上仍是從前一般,熱熱鬧鬧,很快就都忘了這事。
“你聽說了嗎,就那茶館子的那個安老板,掛死了!”
“哎呦!還有這等事!”
“那可不是,前日成的婚。”
“成婚?哪家的孩子?爹娘也不知道圖個吉利,就這麽由著他?”
“哎呦,那可是**,那少爺鐵了心,爹娘都快給他跪下了,聽說找著那姑娘的時候,都一天了,早就涼透了。”
“聽說是沈家的沈少爺,走街那天咱都關上門了,誰也沒瞧著,折壽哎!”
“真慘!”
“你是不知道,第二日沈家找人,在那墳邊上找著了身子也都涼透了的沈少爺。”
“這……”
安芷,作何安置?
方南,即是歸答。
城南,麵塚為南。
南安歸舊愛,一誓迎婚娘。
鶴風不知意,芷為牽絲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