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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日子，蘇晴一直將自己悶在房中。
    因為蘇慕白的關係，連帶孟嬋娟她也不想見，給孟嬋娟吃了不少閉門羹。但這孟嬋娟，卻是真心待柳雨晴好，無論她怎麽不想見她，她都沒有半點慍色，隔三差五仍是那麽巴巴兒的來，這讓蘇晴實在是不知說什麽好了。
    這日，孟嬋娟又來尋她，卻說是帶了舅母的話來。
    原來，每年大年初一，命婦們都要進宮去給太後、皇後拜年，以往都是孟嬋娟與舅母去，可是今年孟嬋娟母親新喪，她便去不得，舅母便要蘇晴和她同往。
    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能夠見一見傳說中的皇帝後宮，也算是一場免費旅遊了，想來也是不差。蘇晴便應承下來。
    孟嬋娟說：“還有一事，屆時太後及皇後也許會要在場的年輕女子獻藝助興，妹妹名聲在外，被點到的可能性怕是很大，你可有什麽擅長的？”
    這讓蘇晴很是糾結。難道，要讓她上去唱一首蔡依林的《說愛你》？
    蘇晴想了想，說：“作詩算不算？”
    孟嬋娟遲疑了會兒，說：“這……我也不知道。往年總是歌舞居多。讓我回去問一問慕白吧。”
    什麽都要問慕白……
    蘇晴暗暗腹誹了下，心中很是不忿。
    第二日，蘇晴閑的無事，便趴在案上練字。她的字原本並不醜，隻是毛筆字實在有些不堪入目。院外響起一行人的腳步聲，她以為是孟嬋娟，抬頭望去，竟是蘇慕白。
    蘇晴頓時嚇了一跳，滿紙都是蘇白、蘇慕白的名字，忙將紙團了藏在袖中。
    蘇慕白命人將一個長盒子擱在桌上，遣了人出去，房內又隻剩下蘇晴與他兩人。蘇晴不禁抱怨起淑兒，關鍵時刻總是不在。
    蘇慕白望著她，目光似無意瞟向她的袖間。
    蘇晴硬著頭皮道：“你怎麽來了？”
    蘇慕白道：“你不想見到我麽？”
    他這樣的人，本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蘇晴聞言一驚，往他麵上瞧去，他也隻是似笑非笑回望著她。蘇晴覺得今日的他，與以往很有些不一樣，口中卻想也不想吐出兩字，“不想。”
    蘇慕白也不惱，輕點點頭，自顧打開盒子，將一架古琴取了出來，說：“我是來教你彈琴的。以備你過幾日的不時之需。”
    蘇晴蹙眉道：“為什麽是你來教我？成國府請不起別的琴師嗎？”
    蘇慕白笑了笑，並不回答，而是繞過桌案，走近了她身側。他走一步，蘇晴便退一步，她隻覺得今日的他很不像他，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幹什麽。
    直到退無可退，蘇慕白一把攫住她的手腕。蘇晴來不及掙紮，便被他把袖間的紙團取了出來。回想不過月前，他連扶著自己都尚隔著厚實衣物，如今卻是直接到她袖中去取物。肌膚相觸，蘇晴頓覺被火燙到，未及感歎自己真是在古代待久了已被同化，便已因信手塗鴉在蘇慕白手中展開，而麵紅耳赤。
    蘇慕白閱罷，眸中滿是笑意，說：“我的名字明明是蘇慕白，你為什麽還寫了那麽多個蘇白？”
    蘇晴漲紅了臉，不知該怎麽回答。
    蘇慕白攫起她擱在一旁的毛筆，攤開一張新紙，寫下“蘇慕白”三個字，說：“我的名字應該這樣寫，中間的字雖然筆畫多，但也不是很麻煩，以後不要再把它漏了。”
    他的字很漂亮，也很文氣，就像他的人一樣。蘇晴看了卻有些不置可否。
    他忽然說：“你叫什麽？”
    “啊？”蘇晴吃了一驚，囁喏著說，“柳……柳雨晴。”
    蘇慕白的雙目灼灼審視著她，仿佛想將她看穿。半晌，他說：“你不是。”
    “我就是……”蘇晴咬著牙辯解，明顯底氣不足。
    蘇慕白淡笑了一下，說：“我的姑母出身名門，教養女兒很是嚴格。我表妹她四歲學琴，六歲學畫，十歲已能寫得一手好字。往日循規蹈矩，見人低眉順眼，絕對不是像你這般。”
    “小時候的那些，都已經忘了。”蘇晴強辯道，“至於循規蹈矩、低眉順眼……我現在也是的啊。”
    “你不是。”蘇慕白看著蘇晴，目光直透她的心底，“裝出來的恭順，不能算是真的。”
    蘇晴說不出話來。蘇慕白一瞬不瞬凝望著她。
    許久，蘇晴說：“你抱了這琴來，就是為的試探我？”
    “沒有。”他搖頭道，“無需今日的試探，我一早便猜到了。”
    “是我做的那些詩？”
    “也許吧，”他說，“還有更重要的原因。”
    “什麽？”
    蘇慕白並不回答，隻是深深看著她。片刻之後，他說：“你怎麽知道雪白的名字？”
    蘇晴強笑了下，“這個問題你上次就已經問過我了啊。是梅兒……”
    “我從未當過她們的麵喚過雪白。”蘇慕白道，“我原以為是不小心被她們聽了去，可我後來問過，她們並不知曉，更不可能對你提起過。”
    蘇晴的心中滴下汗來，身為準律師的她，竟不知此時該當如何辯解了。
    蘇慕白輕輕靠近她，說：“我與柳雨晴相處了兩年，都沒有對她動過心。如果你真的是蘇雪白，那我會很高興……”
    蘇晴聞言又是一驚，“為什麽？”
    蘇慕白心中苦笑，難道要他告訴她，那可以證明他沒有問題，竟然喜歡上了一隻貓？
    蘇晴則在心中飛速思量，他與柳雨晴相處了兩年，都沒有對她動過心。言下之意，難道是現在……
    蘇慕白不回答，蘇晴便也不問，隻一顆心兒不住狂跳，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麽，又或者期待什麽。
    半晌，蘇慕白問道：“所以，你自己的名字，叫什麽呢？”
    “蘇晴。”仿佛鬼使神差一般，蘇晴望著他，說，“蘇軾的蘇，晴朗的晴。”
    蘇慕白笑笑，又在他的名字底下，寫上“蘇晴”兩字，“原來真的是本家。”
    蘇晴有點驚歎於他的接受能力，小心問道：“你怎麽不問我，怎麽就到了你表妹的身子裏？”
    蘇慕白無謂地挑了挑眉，“借屍還魂麽？”
    “……”
    接下來的一刻鍾，蘇晴十分費力地向蘇慕白解釋了“穿越”這件事情。但也隻是告訴他自己來自於五百年，也有可能是六百年以後，但她卻沒有告訴他，他的下輩子或者下下輩子是她的男朋友，而且已經向她求婚了。關於蘇雪白的事情，蘇晴也隻字未提。
    蘇慕白勉強理解了穿越這一概念，按了按眉心，說：“所以，你要是不想大家知道，自己不是柳雨晴這件事，是不是應該跟我學習彈琴呢？”
    蘇晴思考了一番，鄭重回答他——
    “該！”
    晚上，蘇晴將那頁寫有蘇慕白與蘇晴名字的宣紙折成小塊，藏在了枕頭底下，美美地睡了一覺。
    第二日一大早，蘇晴還在被窩中酣睡，便被淑兒一陣兒嚷醒，“小姐快起來，表少爺來了！”
    蘇晴一個激靈坐起，便聽見蘇慕白在外室壓著聲音喊道：“淑兒不用喊你家小姐，讓她再多睡會兒。”
    很可惜，蘇晴已經醒了。她洗漱完畢，還很有些睡眼惺忪地出來，對蘇慕白道：“你怎麽這麽早？”
    蘇慕白道：“從前日日早朝，早起慣了。”
    其實蘇晴想問的是，為什麽這麽早來她這，而不是問他為什麽起得這麽早。可既然人家這麽說了，她便隻能順他語意問道：“那你今日呢，不用早朝麽？”
    蘇慕白道：“已近年關，皇上都已經封璽，自然也就不用上朝了。”
    “哦。”蘇晴小聲嘀咕，“原來還有封璽這一說法啊……”
    蘇慕白神神秘秘地支開下人，問道：“你們……六百年以後的人，不用早朝麽？”
    蘇晴正喝著稀飯，聞言差點被米粒兒嗆到，說：“不用，不用，我們那時候，已經沒皇帝了。”
    蘇慕白忙拍撫著她的背心幫她順氣，她卻覺得他那手勢，很像是在摸貓。蘇慕白覺出她身體僵了一僵，笑說：“不習慣麽？以往你不最喜歡我這般摸你？”
    看來他已經認定了她就是蘇雪白了。無暇與他辯解，蘇晴生怕他這樣的話語落在旁人耳中，引人誤會和遐想。
    蘇慕白見她不否認，就更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她能穿到柳雨晴的身體裏，那自然也能先到蘇雪白的身體裏。見她麵上幾絲窘迫，蘇慕白很好心地不再逗她，而是挪開手問道：“沒有皇帝，那還不得天下大亂？”
    蘇晴舒出一口氣來，很是自豪地向他解釋了一通，二十一世紀，是如何的民主，如何的法治，如何的秩序井然，人人平等。
    蘇慕白一邊笑著聽她說話，一麵夾了粒花生米喂入她口中，她很自然地便張口銜過了。這樣的動作，他與她都再熟悉不過。蘇慕白心中又湧上歡喜來。
    蘇晴說完，瞧見蘇慕白麵上似有所思，以為他又得好一通消化。誰想蘇慕白竟道：“那你們那時候的人，還挺幸福的啊。”蘇晴正想謙虛一番，卻聽他說：“為官者也不用早起上朝。”
    “……”蘇晴很費力地咽下一口饅頭，考慮著什麽時候，該給他普及下“學生狗”這個概念。
    用罷早膳，蘇慕白繼續昨日教程，教她彈琴。他先奏一曲，蘇晴聽著流水般的琴音，卻望著蘇慕白如玉俊朗的側顏發起呆來，左眼眼尾的那粒桃花痣清晰可見。
    蘇慕白發現了她的走神，住了琴弦，側過身來看她。蘇晴幹脆伸手，點上了他的眼尾。
    蘇慕白捉住她手，說：“你為什麽總喜歡用手指來戳我？”
    蘇晴仔細回想了一番，說：“有嗎？”
    “有。”蘇慕白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周圍，“做貓的時候就有很多次……”
    “貓的怎麽能算。”蘇晴失笑道，“你不會是把柳雨晴的，也記在我頭上了吧？”
    “不會。”蘇慕白說，“我與她之間，從無肌膚接觸。”
    蘇晴深深“哦”了一下，揶揄道：“你可真是個君子。”
    蘇慕白笑了一笑，“嗯，那是對柳雨晴，不是對蘇晴。”
    “嗯，你想怎樣？”蘇晴問出這句話來，立時便後悔了。
    她與他並肩坐在厚毯子上，屋內燃了很旺的暖爐，依如她的麵頰。他的手捉著她的手，她看著他的麵容逐漸放大，慢慢靠近了她，他清淡的鼻息，她已許久沒聞見了。雙唇即將接觸的一瞬，她卻忽然推開他站起了身子。因為她聽見院中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而兩人才剛分開，孟嬋娟就站在了房門口。
    事情變化得太快，這兩日，蘇晴的世界裏隻剩下蘇慕白，卻忘了另外一個女人。
    孟嬋娟看看蘇晴，又看看蘇慕白，說：“夫君，母親大人遣了人來尋你過去。”
    那一聲夫君喚得蘇晴心痛。
    蘇慕白若有所感，回眸看了看蘇晴，對孟嬋娟點了下頭，轉身離去。
    蘇晴正覺尷尬，孟嬋娟卻執起她手說：“你表兄怎會親自來教你彈琴？往日你與他並不親近，他沒有為難你吧？”
    蘇晴說不出話來，隻是僵硬著脖子搖了搖頭。
    孟嬋娟笑道：“那便好。若實在覺得拘束，就來尋姐姐，姐姐教你也是一樣的。我這般說了，你表兄他卻怎麽也不肯，真是奇怪……”
    蘇慕白去了大半個時辰方才回來，一進門見到孟嬋娟仍在，麵上便略凝了一下，說：“嬋娟，你先回去吧，晴晴學琴，需得清靜。”
    孟嬋娟應下，便離開了。蘇晴的心裏卻很不是滋味。蘇慕白坐到她身側，蘇晴體態僵硬，不自覺地與他拉開些許距離。蘇慕白道：“你可知我母親，尋我何事？”
    蘇晴說：“你們的家事，何必告訴我。”
    蘇慕白道：“是關於你的。”
    蘇晴的目光方探詢似的望向他。
    蘇慕白道：“母親責備我，緣何招惹你。”
    蘇晴強笑道：“舅母弄錯了吧，你好意教我學琴，哪有招惹我。”
    “我有！”蘇慕白執起她手，說，“我非但招惹了你，我還想娶你。”
    蘇晴心內重重一跳，想不到這麽快，他就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了。
    “不對。”蘇慕白說，“是你先招惹的我。”
    “我、我哪有……”
    他湊近她，“那日，是你與我說，隻要我一個人，除了我，你誰也不要。你與我同床共枕了那麽多日，還想能夠跑得了嗎？”
    蘇晴的心中湧上哀戚，“可是我已經後悔了……”
    “為什麽？”蘇慕白道，“前幾日我才問過你，要不要嫁給朱瞻遠，是你執意不願，我才做下決定，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我不想嫁給朱瞻遠，並不代表我就一定要嫁給你。”蘇晴心內五味雜陳，垂頭道，“你已經有了孟姐姐……”
    “你果然還是介意這事。”蘇慕白道，“父親也問我，準備如何處理與你，與嬋娟間的關係。”
    “舅父也知道了啊……”蘇晴說，“那你想要如何？”
    “不是我想要如何。”蘇慕白道，“是你想要如何？”
    蘇晴捂著腦袋，垂首不言。就好像蘇雪白喪氣時，把腦袋埋進前肢。
    蘇慕白道：“平妻，你可願意？”
    蘇晴抬眸看他，口中吐出兩字，“不願。”
    蘇慕白道：“嬋娟雖然三年無後，但她平日謹言慎行，侍奉公婆盡心盡力，我蘇慕白，也不是這等無情的男子……”
    “我知道。”蘇晴笑得淒然，“我自然不會要你把她趕走……”
    “那我們？”
    “沒有我們。”蘇晴說，“這一世的你，已經有她了。而我，還是想要回到我自己的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