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問罪石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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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琳見劉義隆發怒,隻得戰戰兢兢地說道:“是,既然皇上執意要看,老衲不敢違拗。”
劉義隆答道:“那就即刻派人到大師府上取來。”
慧琳向劉義隆磕了個頭,說道:“這名冊確實在我身上,不過不是範曄他們給我的,是我在逆賊孫景玄身上搜到的。”說著,慧琳便從懷中取出兩本名冊和一個卷軸。
一個羽林軍士兵從旁接過名冊、卷軸,送到劉義隆手上。
隻聽慧琳續道:“適才我已看過名冊和卷軸中的檄文,言辭中有許多大不敬的詞句,為免皇上不快,我打算待皇上心情好轉後再行上繳。”
司馬正在一旁甚感奇怪:“賊禿竟然敢自行上繳名冊?”
劉義隆最先打開卷軸,見卷軸中乃是一篇造反檄文:
夫時有盛衰,運有興替。
司馬氏不仁而陷萬民於塗炭。
是時江湖致阻,風雲彌漫。
不孝夷狄,亂吾華夏。
致使社稷坵墟,人物凋斃。
幸有高祖,敷文奮武。
義存字小,含以寬大。
振臂奮袂,再造乾坤。
義隆往因際會,竊登大寶。
體病日增,內荒尤甚。
威福由己,脅迫世人。
恣行凶忒,殘賢害良。
汙辱至今,海內寒心。
窮凶極惡,人神共憤。
天幸劉氏,有子義康。
英才俊偉,天下知名。
直言正色,論不阿諛。
……
……
看到一半,劉義隆將卷軸往桌上一扔,臉色鐵青,看著範曄,冷笑道:“你們想以彭城王取代朕?朕授命於天,豈能為爾等所害!不過這文章嘛,倒是不錯,出自何人之手?”
不待範曄答話,孔熙先哈哈大笑,說道:“我的才華,豈止一篇文章?”
劉義隆聽後,不怒反笑,把檄文扔到一旁,又對在旁陪審的眾大臣說道:“看看這篇文章,這等人才,不能為國所用,埋沒賢才,致使叛亂,此乃爾等不識人之過。”
眾臣聽皇帝埋怨,紛紛磕頭謝罪。
劉義隆轉頭看向孔熙先,說道:“卿本佳人,奈何為寇?”言語中,掩飾不住惋惜之意。
孔熙先“哼”了一聲,並不答話。
隨後,劉義隆翻看兩本名冊,第一本是黑名單,上有眾多忠心於劉義隆的朝中重臣,而名單中也赫然寫著:“妖僧慧琳,殺無赦!”
劉義隆看到慧琳名字在黑名單中,便把名冊往範曄麵前一扔,怒道:“你們狼子野心,竟敢汙蔑大師,名冊上寫得清清楚楚,大師不但不是參與謀反之人,更是朝廷的大忠臣!你們還有何話說?”
慧琳趕忙磕頭道:“皇上聖明!”
範曄跪在那裏,大罵道:“賊禿!你竟然私下修改名冊!好不要臉!”
而孔熙先笑著對範曄說道:“我早就叫你不要和他聯合,你偏偏不聽,如今怎樣,他把你給賣了!哈哈哈哈……”說到後來,孔熙先竟然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無奈。
司馬正見狀,臉露驚疑之色,心想:“真是奇了,慧琳的名字怎麽會在黑名單中?”
慕容星熹在旁低聲說道:“怎麽樣?我說的吧,他肯定在名冊上動了手腳了,現在皇帝已徹底相信他了,任由別人說他什麽壞話,皇帝都不會相信了。”
司馬正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這賊禿果然狡猾。”
隨後,劉義隆翻開另一本叛軍名冊,並未發現劉義康和慧琳的名字。
而名冊中除了有範曄、孔熙先等人外,赫然寫著:“徐湛之,封撫軍將軍、揚州刺史!”
劉義隆大致看了一眼,將名冊往徐湛之麵前一丟,隨即沉著臉說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在叛軍中承擔什麽職責?”
徐湛之在名冊上見到自己名字,趕忙跪下,連連磕頭,說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我是受孔熙先蒙蔽,這才……這才……”
劉義隆看了一眼孔熙先,隨後拍著桌子,對徐湛之說道:“這才膽敢附逆,對不對!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於是,徐湛之無奈,便當著眾人的麵,將多年來孔熙先如何拉攏自己的全部細節說了,又說自己如何聽從馬罕之言,幡然悔悟,如何下定決心與叛軍劃清界限,如何指揮丹陽守軍平叛。
而徐湛之對於那日他到慧琳府上,要求慧琳修改名冊之事,卻是隻字未提。
在徐湛之提到指揮丹陽守軍平叛時,慕容星熹卻在一旁偷笑。
待徐湛之說完,劉義隆臉色陰沉,沉著嗓子道:“那朕還要謝你不殺之恩了?”
徐湛之聽劉義隆這般說,嚇得麵無人色,支吾道:“不,不敢,不是的……”連說三個“不”後,又連連磕頭,到此時,他連額頭也已磕破。
這時,馬罕搶上幾步,說道:“皇上,徐大人本來負責率領丹陽守軍監視茅山,待他們弑君之後,便由徐大人帶兵剿滅我上清派。”
劉義隆“哼”一聲,說道:“吃裏扒外!”
馬罕續道:“幸好徐大人懸崖勒馬,及時率領軍隊救駕,幸得皇上無恙,徐大人也算將功折罪了。”
劉義隆見馬罕為徐湛之說情,並未答話,說道:“來人!把這些叛軍打入死牢,不日問斬!”
眾軍士押著範曄等人離開,離去時,範曄麵無表情,孔熙先大笑而去,口中喊道:“可惜了我滿腹經綸,所托非人,所托非人!”。
徐湛之一臉愧疚,知孔熙先之言正是在擠兌自己,也是在擠兌範曄。
待範、孔二人被押走後,慧琳說道:“皇上,老衲有一事相求皇上。”
劉義隆答道:“說吧。”
慧琳俯首說道:“懇請皇上,派遣羽林軍搜查老衲府邸,以證老衲清白!”
劉義隆擺擺手,說道:“大師何必如此,我對大師是十萬分的信任。”
慧琳謝過,便退到一旁。
隨後,劉義隆怒道:“來人,立刻把徐湛之給我斬了!”
徐湛之聽後,整個人都嚇得沒力氣,軟軟地伏在地上。
兩個士兵走到徐湛之身邊,架起他雙臂,正在這時,劉興弟豁然站起,喝道:“我看誰敢動我兒子!”
兩個架著徐湛之的士兵被她一喝,竟然都放開了手,退到一旁,而徐湛之則又是軟軟地癱坐下來。
劉興弟快步走到劉義隆麵前,從丫鬟手中接過一個錦囊,從錦囊中取出幾件破舊布衣,狠狠摔在劉義隆身前,哭道:“我雖貴為高祖皇帝長女,又是當今皇帝的姐姐,可我實際不過一個可憐的寡婦!”
“我丈夫為了國家戰死,我守寡多年,唯有這個兒子常伴左右,你現在要將我這唯一的兒子也殺死嗎?”說完,劉興弟便大哭大鬧起來。
這劉興弟乃宋武帝劉裕長女,劉裕在世時,對她甚是寵愛。
後來,劉興弟嫁給振威將軍徐逵之,生有一子,便是這徐湛之。
徐逵之戰死沙場後,這老婦始終不願改嫁,一人含辛茹苦,將兒子帶大。
而徐湛之幼年時便成了孤兒,所以劉裕對他也是十分寵愛,寢食不離於側,而且徐湛之此人,極其孝順,在當時,徐湛之以孝而聞名天下。
劉義隆見姐姐哭鬧,無奈說道:“他這次惹的麻煩太大,朕如何能放過他?”
劉興弟指著地上的衣服說道:“你看看這些衣服,都是當年高祖穿過的,那時我們家貧窮低賤,穿破的衣服也舍不得扔掉,全都是由母親為高祖縫縫補補,現在倒好,你們吃上一頓飽飯,竟然就要殺我兒子!”
說到傷心處,劉興弟癱坐在地,手腳亂揮亂踢,大哭大鬧。
慕容星熹見狀,“噗嗤”笑了起來,在司馬正耳邊說道:“沒想到公主撒起潑來,也這般無賴。”
司馬正微微一笑,看著地上滿是補丁的衣服,心想:“劉裕出身布衣,卻得到萬裏江山,這豈是人力能為?莫非真是上天亡我司馬氏?”
劉義隆見劉興弟坐在地上哭鬧,趕忙命令下人上前攙扶。
劉興弟隻是不肯起身,下人們也無可奈何,劉義隆見狀,隻得親自走上前去,將劉興弟扶起,說道:“我豈敢忘記姐姐的心酸苦楚。”說著,劉義隆也流下淚來。
劉興弟見劉義隆流淚,更加傷心,最後姐弟二人竟然抱頭痛哭起來。
二人哭得一陣,方才平複,隻聽劉義隆歎了口氣,指著徐湛之說道:“好吧,看在姐姐麵上,又念你能懸崖勒馬,馬真人又為你求情,朕姑且放過你一次。你調任太子詹事吧。”
徐湛之剛掌兵權一天,便被奪走,但此時他聽聞皇帝放過自己性命,哪裏還敢要什麽兵權,趕忙跪行至劉義隆身前,磕頭道:“謝皇上不殺之恩。”
隨後,徐湛之抱著劉興弟大腿,哭道:“兒子不孝,害母親擔心了!”
劉興弟附身拍著徐湛之後背,說道:“以後莫要如此,再有下次,你必死無疑!”
徐湛之隻是連連謝罪。
隨後,劉義隆又吩咐手下官員道:“即刻派人通知彭城王,命他不用去江州了,改去豫章,鑒於總有奸人想利用彭城王,責令蕭承之、蕭道成父子,命他們帶兵保護彭城王,以後彭城王若有什麽閃失,朕便拿他父子問罪。”
底下官員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其實在場之人都聽得明白,這哪裏是保護,分明就是軟禁監視劉義康。
劉興弟見劉義隆這般處置,神情哀傷地說道:“今日之事,車子有沒有錯我不知道,但我猜測,皇上肯定容不下他了,我今日再賣個老臉懇求皇上,饒過他一命,以免皇上被後人恥笑。”
“車子”是劉義康的小名。
劉義隆聽後,擦了一把眼淚,手指著秦淮河說道:“姐姐不用擔心這個,朕今日發誓,不再追究車子責任,有違此言,我便是對不起高祖!”
到此時,劉興弟方才放下心來,說道:“好,如此便好。”
馬罕聽劉義隆這樣起誓,也是微微點頭。
之後,劉義隆命眾臣子散去,隻留慧琳和司馬正等人在場,劉義隆不住向馬罕和陸修靜道謝。
慧琳在一旁說道:“皇上,上清派此次立了大功,理應重賞。”
馬罕聽後,隻是不斷推辭。
劉義隆見馬罕等人如此謙虛,也甚是高興,忽然見到司馬正站在旁邊,便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真是武藝高強,虧得你多般保護,朕才沒有受傷啊。”
司馬正答道:“我叫司馬正。”
此言一出,隻見劉義隆眉毛一挑,神情微變,隨即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
隨後,劉義隆邀請馬罕等人回宮敘話飲宴,馬罕隻是不肯。
劉義隆倒也不強迫,說道:“來人,準備四匹快馬,送真人回九霄宮。”
隨後,四人各自上馬,司馬正上馬時,回頭看了一眼劉義隆,隻見劉義隆麵帶微笑,正看著自己,司馬正沒有多想,隨同馬罕幾人,一同往茅山去了。
注:虎踞關反叛事,多為作者虛構,請各位看官切莫當真。
正史記載,大致如下:
公元439年,宋文帝與劉義康因丹陽尹任命之事,互相猜忌,嫌隙日深。
公元440年,宋文帝殺劉義康親信數人,劉興弟“納布衫襖”救子之事,便發生在其間,後劉義康畏罪,上表請退,宋文帝改劉義康為江州刺史,出鎮豫章,以蕭承之領兵駐防,專門監視。
同年,蕭道成放棄學業,跟隨父親蕭承之往豫章從軍。
公元444年,會稽長公主劉興弟去世。
公元445年,範曄、孔熙先密謀反叛,改立劉義康為帝,因反叛眾人,未能協調好,致使叛亂沒能發動,後為徐湛之告發,範、孔二人被擒二十多天後,雙雙被殺。
範曄於獄中創作《獄中與諸甥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