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迷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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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得些人聲,雲夢緩緩蘇醒,撐起身,她透過還沒散盡的夢眼張望,外邊已是落霞夕陽。
    “呃,我剛剛是不是太大聲了?”魏緣音齜牙道,“抱歉啊,把你給吵醒了。”
    雲夢走出帳篷還有些迷糊,風一吹又冷了幾分,她拉起圍巾道:“啊,這個啊,沒事。現在幾點了?”
    “具體時間倒是不知,”陳啼鳥笑道,“不過快晚上了,興許是五、六、七點吧。”
    “我居然睡了那麽久?”雲夢站起身,“沒耽誤什麽事吧?”
    “沒有,咱可閑,”魏緣音聳肩輕鬆道,“還想著讓你多歇歇呢。”
    “謝謝,”雲夢笑著,“沒耽誤大家真是太好了。”
    “不過,我有一個問題哦,”雲夢偏頭道,“大家醒得那麽早,不會困嗎?”
    “沒,”魏緣音回複道,“咱都夜貓子,平常差不多都是這個點起床。”
    “這樣啊,”雲夢撓撓頭,“那大家還真是厲害,我還有些不適應,哈哈。”
    “說到這個,”陳啼鳥摟了摟盒子,“這接下來可是苦日子了,你做好心理準備了麽?”
    “嗯,我已經準備好了,”雲夢認真道,“現在有什麽我幫得上忙的嗎?”
    “咱剛剛不是在聊這邊環境的問題嘛,咱把話題扯回去?”魏緣音撓撓頭,“咱一塊再討論討論?”
    “這邊環境有什麽問題嗎?”雲夢提問道。
    “啊,這個啊,讓我想想啊,”魏緣音一臉糾結,停頓片刻突然起身,“算了,說不明白,咱先一塊去看看!”
    這小破屋別說門了連個門框都沒有,起來走幾步就到了屋外。
    粗略一瞟,周遭是成片的半朽小土屋,它們擠在一塊在寒風中取暖,再透過那些寬敞的別致“開窗”,還隱約可見後邊是半高不高的小土坡呢。
    稍一細看,附近連片點綠都沒有,配上這焦紅焦紅的霞,光是看一眼就覺得厭煩。矮一點的,草,看不出有半點春風吹又生的跡象,高一點的,別說樹葉兒了,就連樹根都被刨了出來,不知道在誰燃的火堆裏燃燒,看那深坑,估摸重量也不小,倒是難為這些人了。
    “喏,就是這樣,這邊環境可糟,咱要取暖喝水什麽的都得去其他地方,”魏緣音聳肩道,“可要辛苦咧。”
    “水源說遠也不遠,說近也不近,得多走走了,”陳啼鳥附和道,“好在我們本就需要走那個方向出去謀求生計,便也是順路,過幾天再觀察觀察,興許事態還有變化。”
    “就是要苦一苦雲夢小姐了,”陳啼鳥抱緊盒子輕笑,“興許這種生活還是頭一遭吧?會不會覺得失衡呢?”
    雲夢收回遠方的視線,緊緊圍巾,道:“當然不會。”
    “這裏風景可好,落雲與山地相擁,城市與喧囂消隱,別有一般風趣,”雲夢露出兩顆小虎牙,笑道,“土牆或抵擋不了寒風,但朋友聚在一起,這兒便是最溫馨的港灣。”
    “雲夢小姐——好生樂觀。”陳啼鳥笑著搖頭,“倒是讓我升起幾分羨慕。”
    “言重了哈哈,”雲夢撓撓頭,好奇到,“說來,這邊如此偏僻,各位不擔心遇上什麽怪誕產物嗎?”
    眾人相顧,良久爆發出笑聲,施茜望昂起頭驕傲道:“嘿,這就不知道了吧。”
    魏緣音雙手叉腰爽朗接話道:“咱可是專家!”
    ……
    諾大的房間僅一人,燈息暗深,留窗外一輪皎月獨明,趙執願靠坐在椅子上與腦海中的聲音相談。
    “讓你擔心了,”趙執願呢喃到,“多謝你的關心。”
    “不必言謝,我們可是朋友,”腦海中李思越的聲音停了停,“你——要是撐不住,就回來吧。”
    “我會繼續堅持,”趙執願摸了摸手上的石膏,用毋庸置疑的語氣小聲道,“終止這場談話吧,實在是太危險了。”
    “怎麽?你現在可不隻是李饕的兄弟,還是他的救命恩人,我倒不覺得有什麽危險,”李思越補充道,“至少明麵上是。”
    “他就算還躺在病床上也還在尋找當天的狙擊手,”趙執願將本就聽不太清的聲音壓得更低,“他並沒有相信那個幌子替代品,就算他明麵上還和我親近,但他還是會繼續調查我周圍的人,也許,附近就有耳目。”
    “好,”李思越語塞,良久囑咐道,“那你多保重。”
    腦海裏,那聯係斷去,趙執願用手指輕輕敲在另一隻手的石膏上,嗒、嗒、嗒,隨著時間回響。
    他身後陷入寂靜泛起亮光,一見到那些白色的絲線在空中起浮,他便知道來者是何人了。
    他沒有轉身,隻是開口道:“你是來詢問我的嗎?是來詢問我是否還能堅持走下去嗎?”
    趙執願感到身後椅子動了動,一雙手搭上了靠背,一個聲音柔和道:“吾當然知道,你能堅持下去。”
    “那你又是來做什麽的呢?”趙執願依舊沒有轉頭,“聖女大人?”
    “在李饕死後,你會成為壹號,你會成為領導者,”聖女祝賀道,“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趙執願沒有接話,隻是自顧自地敲著石膏。
    “之前的種種真是辛苦,”聖女臉上掛著微笑,“但真正的困難現在才剛剛開始,你需要再接再厲。”
    “我不明白,”趙執願推了推眼鏡,“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聖女平淡地說出那個答案:“加快吧,加快你的步伐,讓這一切燃燒吧,讓吾與你在烈火中交接權杖。”
    “再加快?!”趙執願察覺到自己聲音的拔高,深吸一口氣再次壓低音量,“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我們本可以平穩過度,緩慢加壓,積攢民怨後再一次性誘發,這樣,死亡的人數會減至最小。你這樣反複要求加速,會拋棄多少人?”
    “長痛不如短痛不是嗎?更何況,你又如何確定按那樣的方式走下去會是最佳結局?”聖女笑道,“也許那反而會帶來最恐怖的煉獄,長達數十年的鈍刀割肉與一瞬間的劇痛,你又會選擇何方?”
    聖女再次說出了那一個重複無數次的謊言:“吾是聖女,吾能窺見未來,吾將以最正確的指引帶領眾生走向新的世界。”
    “讓新世界早日到來吧,這就是我看見的最優選項,”聖女停頓到,“如此這般,你也可以盡早解脫,如此這般,眾生會更早迎來幸福,這不也正是——你妹妹所希望的嗎?”
    “解脫啊解脫,”趙執願微微抬頭,任由思緒裹挾前進,“你現在的命令偏離了你最初的計劃,那時的你,難道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現狀嗎?”
    “神的世界充滿變化,即便是蝴蝶小小地煽動翅膀也會引起劇變,吾隻是在變化的眾多結局中挑選最為合適的罷了,”早已演練過無數次的謊言脫口而出,聖女依舊維持著微笑,“但吾的目的始終與你一致,為了讓更多人更好地活下去,所以吾隻會挑選對應的結局。”
    聖女沒有繼續,她在等待趙執願的回答。趙執願心中的天平正在顫抖,砝碼似乎變得更為沉重,滲出鮮血,發出慘叫。一側地獄一側天堂,趙執願看著托盤上升,將他拖拽著一同墜入地獄,即便他知道自己並不重要。
    “我知道了,我會的。”趙執願認命似得垂頭,聖女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像個撿到貝殼的小女孩一樣掛著微笑轉身。
    “慢著。”趙執願突然開口到。
    聖女駐足:“什麽事?”
    “你真的認為,”趙執願皺眉到,“你那些被三兩個麵包吸引來的"信徒",靠得住嗎?”
    “哈哈,”聖女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為什麽要靠他們呢?你也不會想著靠他們吧?”
    “大部分人並不關心到底誰和誰抗爭,誰又是為了誰抗爭,大部分人隻關心手中的碗和周圍人的三言兩語,他們甚至會拿戰士的鮮血調笑,”聖女搖搖頭,“吾為什麽會想著靠他們呢?”
    “吾啊,”聖女停頓片刻後,再次搖搖頭,“吾隻需要交接後,他們稱讚幾句加強吾的正義性罷了。”
    “嗯,”更多的話語哽在了趙執願的喉間,隻吐出一句,“是我多慮了。”
    聖女轉過頭:“還有什麽事嗎?”
    “嗯,還有最後一件,”趙執願平靜道,“感謝你掩護我與李思越的溝通。”
    那句話輕飄飄的就像一陣輕風吹過,沒有重量不留痕跡,但聖女聞言後,還是輕笑到:“不用謝。”
    ……
    撥開書卷,卻撥不開心中亂麻一片,飄渺空白,荒蕪一人,揮袖間劈啪聲更是引人煩躁,楊風薩將麵前書卷與墨滴斥離,環顧四周,空空蕩蕩,不聞人聲但心中一片煩躁。
    沉思片刻,楊風薩再將書卷招來翻動,字字和往日一般清晰無比,卻再無法閱讀,便是讀過一句,也無法在腦海中留下印象,種種迷思纏繞心頭。
    啪,楊風薩將書卷拍開,他站起身,將毛筆舉起,猶豫再三,最後還是一咬牙,揮斥手中白魚,帶出墨溪一片。
    筆落,那條溪流首尾相連落地,化作一個墨圈。
    楊風薩在墨溪旁盤腿而坐,一隻手將毛筆一轉化作精致酒杯,另一隻手高舉,從空中喚來酒壺,為自己倒酒。
    “"忠",你並非人類,”楊風薩將酒壺擺至一旁,“我想向你詢問一個問題。”
    楊風薩注視手中潔白的酒杯,開口道:“在你看來,我們是什麽樣的種族?”
    楊風薩將這一尊酒右手放入墨溪,任由其隨波而去,在水中起伏。
    楊風薩抬起頭,看著頭頂無邊無際空白:“我們創造了自己的規則,並依此將自己劃分、鬥爭。”
    即是沒有直接去看,楊風薩也能想象到那尊酒在水裏晃動飄搖,被水推動著前進,一片黑色中,那一粒白又算得了什麽呢?
    “我們崇拜自己創造的工具,並讓它做了我們的神,”楊風薩繼續呢喃著,“還強迫著他人一同信仰這個虛假的神。”
    “我們為自己搭起爬不完的階梯,為自己構架不合適的模具,為自己澆築虛假的枷鎖,指著並不存在的完美標準,把自己貶低。”楊風薩的思緒混成一片。
    酒杯被推動著又前進了許多。楊風薩還在繼續:“我們爭奪、我們劫掠、我們戰爭,我們指揮著別人或是自己與同胞廝殺,我們玩樂、我們沉迷、我們墮落,我們為了自己的利益創造自己沉淪的地獄。”
    “我們都做了什麽?”楊風薩皺眉道,“我們竟這樣對自己的同胞。”
    酒杯順溪流已過了圓的一半,楊風薩深吸一口氣到:“在你看來,我們是不是一個罪惡的種族?”
    酒杯開始從圓的另一側流回,楊風薩還在等待,他害怕又期待那個也許的答案。
    可最終,沒有任何回應,楊風薩伸出左手,攔下墨溪中歸來的酒杯,他低頭看著那杯酒。
    許久,仰頭一飲而盡,手一晃,酒杯再度變回毛筆握於手中。
    沒有回答,也許就已經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