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狗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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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叔痤正大發雷霆,衛鞅前腳才進門,“嗖”的一道淡黃色的影子朝他腦門直飛而至。衛鞅眼疾手快,肩膀一抖,腦袋一歪,躲避過去,輕鬆的笑道:“好大一隻鞋子。”
    “啪”的一聲,暗器砸到地板,衛鞅回頭一看,又笑道:“原來不是鞋子。”卻見是老大一卷竹簡。
    “太放肆了。”公叔痤淩厲的目光充分表達了他的憤怒以及忍無可忍。
    “太過分了。”衛鞅以同樣淩厲的目光,表達了同樣的憤怒。
    竹簡上記錄著石門大戰中,魏國大軍副帥魏昂及他直屬六萬大軍的戰果及傷損情況。按魏國的規矩,功勞冊由主帥最終核定。所以,魏昂在文中謙虛的聲明,這僅僅是他的一點意見,僅供主帥相國大人參考定奪。
    “昨天,魏昂請你飲酒了?”公叔痤收斂他的怒氣,若無其事的將另外一卷更重的竹簡遞給衛鞅。畢竟是他最喜歡的弟子,對他亂發脾氣不好。
    “回恩師的話,是弟子掏的錢。”衛鞅糾正公叔痤的話,接過竹簡,仔細閱讀。這份是公叔痤擬定的功勞冊,包涵主帥、副帥以及各高級將領的功績。
    “俗氣。”公叔痤訓斥道,“聽你這言語,便可斷定你非儒家出身。老夫雖非儒家,卻也不喜口出那等庸俗之物。”
    “恩師賢能高潔,非弟子能及。”衛鞅笑道。
    “聽聞魏昂向大王求了二十四名貌美女子,帶往百香村服侍你。”
    衛鞅又笑道:“女子,非弟子所好,讓他自己辛苦去吧。”
    公叔痤滿意的點頭,旋即歎了口氣,徐徐說道:“鞅,你從來不肯告知你的師門來曆,出自哪家,這是為何?”
    衛鞅心平氣和、鎮定自若的仔細閱讀簡牘,笑答:“弟子所有的本事都是恩師教導的。”
    公叔痤微微一笑,他確是很喜歡這個弟子,長袖一甩,說道:“老夫不貪他人之功,自你到我府中,與其說你拜我為師,不如說是你襄理我處置政務,為我一大臂膀。人皆言老夫有識人之能,老夫自來不屑謙讓。而對你,衛鞅,卻看不透啊。任何政務,你處置時,如信手捏來。宮、府錢糧進出,你了然於胸;無須掐指,數目分毫不差;各處人力物力調配,如臂使指;諸般錯綜複雜之事,你一言中的,隨手而解;加上石門大戰中的出彩,嗬嗬,看不透啊。老夫今日贈你四個字,天生政才。看完了沒?”
    衛鞅含笑卷起竹簡,點頭道:“看完了。”
    “看明白了?”
    衛鞅道:“明白了,弟子把這事辦妥。”
    “恩,去吧,其餘的事務你今天不必理會了。還有,往後少和魏昂那幫子人混一起。”公叔痤擺擺手。
    衛鞅笑笑,讓我去找魏昂的是你,讓我別找魏昂的也是你,做人真的好難。“在師母的眼中,公子昂是最值得寵愛的弟弟。”
    一刻鍾之後,衛鞅出現在白水街。
    相國府正門在天街,後門落在白水街。一刻鍾的路程,才從後門出來,說明相國大人以及他的鄰居們的家占地麵積大得令衛鞅都羨慕嫉妒恨。魏國是當世最強大繁榮的國家,安邑城是魏國的整治經濟文化中心,也是天底下最繁華的城市,好比後世的北京城。天街好比長安街,魏國王宮的正門便坐落在天街上。街道兩邊是相國府、大將軍府、各國驛館等等行政公署,以及王族的府邸。也就是說,不是魏國頂層的人物,不夠資格住在這條街上,不擁有足夠的身份地位,不夠格在這條街上溜達。
    白水街、安水街一南一北於天街幾乎平行,理所當然,這兩條街道是當今世上最繁華的街道。
    衛鞅上輩子的人生隻有一個任務,混吃等死,順便承擔一點家族義務既可。這輩子當然也不會幻想著把天安門廣場改建成自家的私邸,那是一心找死的人幹的,衛鞅隻願意隨心所欲的活到一百歲。
    因此,羨慕嫉妒恨一刻鍾之後,便靜下心來,籌備他今天早上醒來之後最想做的事情之一。一切準備妥當,開始等。
    等的不是魏昂,而是它。
    大黃狗今天又來了,忽然看到一個人。容貌有一點點的熟悉,卻記不起什麽時候見過。它是一條驕傲的狗,該吃吃,該喝就喝,一般人它懶得去記住長相,既然它覺得熟悉,那肯定不是一般人。當然它隻是一條狗,隻擁有狗的智商,始終想不起這是何許人物。一絲熟悉的而已,大黃狗本不該在意。隻是,令狗奇怪的是,這人竟然讓它一見就在心中產生一種要去親近的感覺。
    果然,那人在它麵前親近的蹲下,笑容可掬,十分親切的樣子,嘴裏還念念有詞。
    “想不到我也有今天,淪落到這等境地,要和一條狗置氣。”衛鞅的樣子和藹可親,“被一條狗啃了一臉子哈喇子,然後自持身份,不與狗計較,那種人是假高尚。而我,是真的。跟我走走吧,我不殺你,不是因為你沒殺我,而是我擔心別人從你身上的刀痕,發現我是絕世高手。就算不用刀,我也有一百種法子殺死你。同樣,我擔心別人會從我的手法發現,我殺人也很擅長,比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擅長。好了,這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我們還是快些開始快些結束,走吧。”
    大黃狗十分聽話,衛鞅才轉身,他立馬晃著肥腚,搖著尾巴,屁顛屁顛的做衛鞅的跟屁蟲。作為一條狗,它無法形容,無法解釋,眼前這人身上有一種任何狗都難以抗拒的吸引力。準確的說是一種從未聞過的味道,一聞到這種味道,它嘴角的哈喇子就流成線。
    有光明,就有黑暗;有繁華,就有偏僻;有鮮亮,就有肮髒,天下萬物,無不如此。從天底下最繁華的白水街出發,走不多時,一人一狗來到一條偏僻、陰暗、潮濕肮髒的小巷。真夠肮髒的,各種垃圾,各種青苔,狗屎,狗尿,豬屎,豬尿,人屎,人尿,更無法理解的是,竟然還能發現幾坨牛糞,誰家如此奇葩的牛,跑到城裏來,還跑到如此奇葩的地方排放。
    有人家在這小巷裏開了小門,可這連狗都不願進出的地方,開了小門你不走就罷了,洗衣水,洗馬桶的水,一股腦都往門外倒。有物為證,幾個破洗衣盆、破馬桶丟在哪裏。原來人可以缺德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的確狗都不願進出,大黃狗立馬不願意。衛鞅身上那種特殊的味道,被小巷的各種奇葩味道瞬間衝擊的支離破碎,無影無蹤。
    可是,雙眼忽然一黑,感覺到一個繩套圈住了它的脖子,大黃狗倒豎尾巴,勃然大怒,前腳半曲,做出攻擊姿態,吼叫幾聲,張開大嘴,意圖盡露它自來用來嚇人屢試不爽的白森森的利齒,憑著敏感的直覺憤然出擊。卻徒勞無功,一個布袋將它整個狗頭都套了進去,包括嘴巴牙齒。
    衛鞅一手拽著繩子,一手抓著根三尺長的竹筒,繩子穿過竹筒,另一頭抵住大黃狗的脖子。任大黃狗再費盡力氣的吼叫掙紮,也掙紮不脫衛鞅的五指山。很純粹的捕狗手法。
    小巷的盡頭,幾根木棍湊成框架,上麵蓋幾張破爛大樹皮,搭成了矮棚子。矮棚子裏邊,有一位懶洋洋的乞丐在曬太陽,的確是在曬太陽,他的棚子真的可以曬太陽。
    “這種地方,這附近有六個。我運氣好,一來就找對了,兄弟,我們又見麵了。”衛鞅說道,“其實不是運氣的問題,六個地方當中,就這裏百香村最近。我想那,但凡乞丐都不會太勤快,去遠遠的地方討食。”
    “你是何人?”乞丐跳起來,十分的警惕。
    “兩個人,一條狗,都齊了。那麽,解決我們之間恩怨的時間也到了。”衛鞅自顧說道。
    大黃狗腦袋上的套子被脫開,緊接著整條狗淩空飛出,恰好掉落在乞丐身上,乞丐躲避不及。
    憤怒的狗二話不說展開攻擊。
    乞丐展開反擊,反擊之前左邊大腿多了幾個小口子,右邊大腿多了幾條血痕。
    作為唯一的觀眾,衛鞅好整以暇,“被人打了,卻自顧身份,不屑計較。那是自命清高的人幹的事,那種人唯恐別人認為他不夠清高。而我,不屑那種人。你踹了我七腳,話說回來,這條狗做了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啃掉了半個腳印,所以你隻踹了我六腳半,你應該真的應該感激它。這樣子還不好?你要是能殺了這條狗,狗肉歸你吃。你要是不殺這條狗,我也不殺它。”
    人狗大戰,瞬間白熱化,場麵何其壯觀。狗聽不懂人話,乞丐也聽不到人話,衛鞅隻好自娛自樂。
    “聽說這狗咬過不少人,沒那個死了的。證明不是瘋狗,你放心。”
    沒過多久,人遍體鱗傷,狗夾著尾巴跑了,邊跑邊不服氣的幾聲哼叫,留下累得跟狗一樣的乞丐。
    “當真打起來,人打不過狗,可往往人狗打架的時候,狗最先逃走。為什麽呢,因為人跑不過狗,逃跑隻會被要得更慘,沒有辦法,拚命嘍。狗擁有逃跑方麵的優勢,很輕易的就選擇逃命。這樣子來說,狗擁有速度上的優勢,反而是它的悲哀。”
    這話不是衛鞅最先說的,出自前世的一位老爺爺。
    抓狗的絕活,衛鞅前世自小嫻熟。某次和幾個小夥伴合夥對付一位鄰居老爺爺的狗時候,倒黴的是老爺爺恰好在家。老爺爺一槍打爆了頂狗脖子的竹筒,然後衛鞅他們悲催了。跑不掉,拚命,最終狗逃走了。老爺爺就像今天的衛鞅那樣饒有興致的觀看人狗大戰,戰後,留下這番話。
    走出小巷之後,衛鞅努力的呼吸著新鮮空氣。
    “在這麽臭的地方能住得下,竟然嫌棄我吐出來的好酒好菜不好受,還打人,這人太壞了,瞧不起別人不是。”衛鞅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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