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千裏寄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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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年令氏夥同賀蘭雪給謝文墨下了藥時,她也曾一度憎恨過下藥之人,奈何這些年過去,自己最終也變成了自己厭惡過的一類人,賀蘭雪以血為藥引,喂謝文墨喝下去的不是令江河,而是令浮塵,為什麽呢?因為東窗事發可以隨時找個人頂罪,這是令江河慣用的伎倆,未來她一定要令江河好好死一死!
許鬧在李這邊睡安穩覺,還沒睡醒就被竹清遠和桃叫醒,頂著兩隻睡意朦朧的眼睛含糊道:“咋啦?”
竹清遠冷著一成不變的一張臭臉,眼睛卻冒著喜悅的光芒:“令夜梨跟令江月打了一架,令浮塵上前阻攔,被誤傷了。”
李放下手中的模具:“桃說令浮塵跟令夜梨是一對,令浮塵為何阻止?”
竹清遠倚著門框不想說話,桃隻得給自家姐妹手舞足蹈地一通描述,具體的就是令浮塵和令江月被令夜梨撞破醜事,令夜梨鬱憤難平,喪失理智之前問令浮塵是否被脅迫,令浮塵非但不給台階下,還說自己見異思遷心悅令江月,縱然這般,令夜梨都沒有把火發在令浮塵身上,而是給令江月一頓毒打。
李感歎道:“那還真是許穀主說的真愛啊~”
竹清遠冷笑道:“令夜梨能作為令江湖之後的接任代當家,怎麽可能輕易放過背叛者,不出今夜,令浮塵必定被廢。許穀主下得一手好棋!”
許鬧打了一個嗬欠,眉間盡是麻木不仁:“關我鳥事,我跟君鶴不是被令氏一手策劃,令浮塵還是親自喂謝文墨喝下幻夢汁的人,我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們的感情不減反增,到他們身上就原形畢露了?說明感情也不怎麽樣!他若當真信任令浮塵,就該事後給對方一個解釋的機會,如果我沒猜錯,令浮塵回到夜園就被點啞穴關進柴房了吧?”
桃不禁欽佩:“許穀主如何知曉?”
竹清遠替許鬧回答:“令夜梨極其好麵子,從他不曾將二人的情意公開就知道,個人對名譽相當看重,令浮塵即便是被暗算,毀了清譽不容置疑,令夜梨利益至上,知曉真相與否不重要。”
許鬧閉著眼躺在小榻,語氣還有幾分惋惜,像是替令浮塵不值:“我知道令夜梨好麵子,但沒想到他這麽好麵子,我以為他挺愛令浮塵,是男是女都愛他,哪知道再愛也不及自己的名利重要。”
竹清遠也伸個懶腰躺在外間的搖椅上:“不是所有感情都禁得起考驗!唉,隻有在這廢棄的荒院才能享受安寧,我睡一覺。”
桃睡在李的臥榻:“李,我小憩片刻,你先忙……”
話都沒說完,人已經睡著了,也不知經曆了什麽,累成這副樣子。
許鬧翻個身繼續睡,連續兩個晚上沒有睡好覺,真心疲憊……
於是乎,令氏鬧哄哄的幾座院子所有人徹夜無眠,荒院三人有史以來睡了最安穩的覺,李都被三個人感染了,放下模具躺在桃身旁,一夜無夢。
許鬧睜開眼,已然過了巳時:“好家夥,一覺睡到自然醒真爽!”
令氏最終沒能派人去朔州王家,令浮塵從那天被令夜梨帶回夜園就變得非常奇怪,說話做事有點不男不女的,令江月從此夜不歸宿,整天找青樓女子過夜加強暗衛守護,令夜梨尋了一個新歡,說是花魁,與花魁一起被納入夜園的是花魁的弟弟,大家心照不宣,維持著表麵的和平。
八月十五祭月節,九月初九重九日,十月初一寒衣節。
三個節日一晃而過,約摸從去年冬月伊始,所有的節日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從不悲不喜變成無悲無喜。
寒衣節的那晚,許鬧走到一處僻靜的山丘,在地麵畫了一個圈,圈口寫下“梅君鶴”三個字,火折子點燃高香時吹了一陣風,半眯著眼將三炷香插入泥土,而後將紙錢放入圓圈點著。
她年幼時聽母親說,燒紙錢還要念叨對方讓對方來收錢,這樣祭奠的人才能收到,最初家裏的長輩都在,她隻在外公的墓前上過香燒過錢,那個年代外公重男輕女,導致母親和小姨跟他都不親,她們除了每年除夕會給外公燒紙,其餘時間都不會想到。
後來外公摔斷了腿,發現悔不當初,最愛的兒子沒有送他去醫院,反倒是從不待見的女兒不遠千裏來看他,那時的他大限將至,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大抵是如此了,母親與她第一次感受到被重視、喜歡和心疼,九幾年的火車,她記得一趟可以坐兩天兩夜,座位上麵是人、下麵是人,甚至連貨架子上也有人,開水房有人、洗手間也是人,除了廁所空著等路人們蹲坑。
那個年代沒有經曆的人不會知道,活物也是可以上車的,當然隻能乘短距離,說是雞飛狗跳也不為過,就是字麵意思的雞飛狗跳,小雞被裝在籠子裏,下麵一層墊著盛雞屎,回家還能施肥。
出了省,這樣人貨混裝的狀況才好些,上來的大多是各省外出打工的、過年回家的,總之形形色色各種,車窗也是可以開放的,因為沒有空調和循環通風口,全靠車窗來改善車內汙濁不堪的空氣,每個人臉上或疲憊或喜悅。
母親與外公感情不深,她就更談不上了,直至外婆走了,她還在畢業考,錯過了回家的最佳時間,所以每年除夕燒紙錢又多了一人,她終於認真、上心地對待祭拜這件事,以前都覺得是作為晚輩的任務,給外婆燒錢卻是用心的,她也學會了念念叨叨。
家裏搬到新的小區時,母親帶著她去除夕晚上燒紙,她燒了很多,但是慶幸的是,外婆在世的時候她也非常關心,除了父母、小姨和小舅,所有的長輩晚輩加起來都不及她對外婆細心,初中最開始跟外婆睡一起還不習慣,呆的久了就喜歡了。
高中外婆有重度白內障,每天扶著外婆出去散步,所有人都羨慕外婆有了這麽好的外孫女,她的方言也是那時候練的。大專每個星期都會陪外婆聊天,一聊就是一個多小時,老家話再次變得更加精通,好笑的是回老家參加奶奶的壽宴,長輩們說她的家鄉話比父親還標準。
她的年紀漸漸大了,祖輩的人都不在了,最怕的就是父母的身體健康,隻要他們安好,她在外地多辛苦都覺得還好,畢竟自己是從來不怕吃苦的人,多累都無所謂的。
如今身處異界,也不知何時能回去……
多年前,樓驚鴻死了,她第一次過寒衣節,今日是第二次。
許鬧添了一些紙錢將火燒的旺些,口中振振有詞:“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十月入冬日,送寒衣時節。君鶴,我給你買了兩套厚衣服,都是朱砂紅的顏色,你應該會喜歡~”
白日她買了兩身朱砂紅的男裝壽衣,梅君鶴偏愛紅色與白色,她更喜歡綠色和藍色,趁著火燒得正旺,提著白色中衣開始燒,接著是中褲、直裾和外袍。
最後是那套描摹錦緞厚重的三層夾棉冬裝壽衣,自從渠漫引進並改善了棉花,又少量製造羽絨服,浥朝的百姓逐漸穿上了棉衣、鴨絨服,她總說渠漫在小說裏應該是種田文加商女文,秦帥是大力支持渠漫的,也算是為國做貢獻了,莫清茶那時常常羨慕和欽佩渠漫的天賦與才華,殊不知自己也是大放光彩。
許鬧撿了一根幹枯的粗樹枝挑起衣衫,讓它們得以充分燃燒,秋風在夜間更顯寒涼,不時吹皺她的裙擺,吹拂她的秀發,麵色哀戚:“君鶴,一個多月前,我用毒離間了令夜梨、令浮塵和令江月三人。說實話,令夜梨的翻臉無情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想著好歹他們相愛了十幾年,至多不如曾經和睦恩愛,卻不該如此恩斷義絕,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給對方……以前隻是知道人心難測,而今才深切體會到,原來真的不是誰都可以做到生死不悔,不是誰都可以信任有加推心置腹,不是時間長短就可以論感情深淺。”
說著,她自顧自地仰首望著星星點點的夜幕笑道:“君鶴你看,這世間,多涼薄啊!人性,果然不能試。”
帶來的紙錢和衣服全部燒盡,火焰變弱火光變淡,昏黃的顏色在地麵不遠處投下一道綽約的人影,在夜風中隨著光亮不斷改變位置,慢慢同另一道影子重合。
許鬧想到自己燒的衣服突然補充道:“對了,君鶴,我給你衣擺上畫了梅花,你最喜歡紅梅,我當時沒找到紅色顏料,隻能畫白梅……”
她的笑容在想起自己笨拙的針腳時凝固了片刻,最終赧然道:“那個,鑒於我毛筆用的不太好,有些醜,你將就將就吧~我沒空去找畫師,萬一被撞見就不好了,見諒見諒~”
火堆徹底熄滅,她蹲的腿都麻了,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哎喲臥槽,真特麽酸爽啊!”
就這樣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等腿恢複知覺,於樹梢輕盈飛掠,落在令江湖的院子,空無人聲的湖園可與李居住的廢舊荒院相媲美。
偌大的湖園隻有一個粗使丫鬟一個老嬤嬤一個二等丫鬟,加上她這個唯一的弟子和報廢的令江湖,湖園總共五個人,也正因此才好行事,更無須再墊增高木塊弄得腳後跟又疼又麻的。
許鬧忙碌了一兩個時辰,回屋也倦了,洗漱好倒頭便睡。
夜漸深了,人也漸困,夢裏依稀得見紅衣當年。
許鬧莫名地看著他,盯著衣擺上的梅花發呆,她也不禁順著他的眼神張望著:“那麽醜,有啥好看的?”
熟稔於心的臉抬起來微微一笑:“夜燈畫的,無論醜美我都喜歡,再者說,這是夜燈第一次為我作畫呢~”
許鬧一臉尷尬:“我那不是作畫,是即興發揮,不,就是塗鴉。”
遠山眉微揚,狐狸眼笑出了幾許柔情:“我喜歡~隻要是夜燈的心意,我都喜歡~”
許鬧瞬間老臉一紅,明明都是老夫老妻了,還是抵不住梅君鶴一本正經地說情話:“泥垢了!我……”
梅君鶴見她吞吞吐吐說不出話,知她臉皮薄便不再逗弄,夜燈有一處最大的優點也是最大的缺點,永遠對自身的認知極其理智,從不會自慚形穢,更不會目空一切,不卑不亢,眼眸清冽:“夜燈,我是認真的,我真的很喜歡,沒有說謊。”
許鬧自是明白:“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
梅君鶴戀戀不舍地深深望了一眼:“我走了。”
許鬧看著那個身影消失在白茫茫的霧氣中,明知不是真的,仍然萬般留戀,後麵的夢全是梅君鶴,那段在淩風穀陪伴孩子們成長的日子是最快活的。
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看令江湖修煉《洗髓功》的進度,隱去自己的氣息接近令江湖,觀察良久,目測令江湖才練到第一卷第一冊,躲到遠處的百年桂花樹上,邊吐槽邊掰指頭算時間,算完更是從吐槽變成感慨:“這是一個月突破一分功力?《洗髓功》統共九卷九冊,令江湖一冊需要一個多月,一共需要八十一個月?按這個速度……八十一除以十二,六年半將近七年?那委實不用擔心令江湖會在她收拾令氏之前功力大漲了,就這天賦,真心佩服令老二的毅力和勇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