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誌同則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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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君鶴闔了闔眸,難堪道:“五個孩子,有一個是嬰兒,最大的四歲,比我當年從梅城逃往秦樓還小一歲,我嚐試了幾次還是下不去手。於是易容後把嬰兒交給一戶溫厚且無子嗣的農家收養,其餘四個分別是一對兄妹,一個變成了畫師一個變成了樂師,剩下的兩個兄弟隻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用你的話,樂不思蜀。”
許鬧懷疑地問:“會不會是演戲?”
梅君鶴輕輕搖搖頭,語氣堅定:“不是,兩個都隻有兩歲,懵懂無知,另外兩個已經四歲認字了,四個人是分開軟禁的。且都沒見到我的正臉,江湖上也沒有人知道是我殺了那三家,都以為是別人做的,因為我每一刀的招式都不同,兵器也是用的本家的,不是自己的。那時候報仇雖然解氣,但是我沒有喪失理智,我明白九歲的自己無法同江湖大勢力抗衡,做什麽事都小心謹慎。”
許鬧能說什麽,梅君鶴也是受害者,是別人殺了他的至親,若非他母親有用,甚至世上都不會有梅君鶴這個人,所以他要複仇,至於那五個孩子,真的哪一天知道了真相,梅君鶴也會從容麵對的,他在做收養的決定時肯定早就想過了這個結果。
她溫柔地抱著他,輕聲道:“沒事,你沒錯。”
梅君鶴緊緊回抱住她:“夜燈,謝謝你。”
……
……
第五驀率先發覺許鬧的異常,推了兩下胳膊:“許姨?”
許鬧望著麵前的一對男女:“這什麽情況?”
天仙藤快人快語:“阿驀跟這個莫承韜的男人相互喜歡,這女的也喜歡這男的,就下毒。”
許鬧真心覺得自己的嘴巴開過光,去年還開韜兒的玩笑說不告訴阿驀小心喜歡別人,今年就真的實現了?她知道,兩人雖然有婚約,但阿驀是被真正的薄公主沈驀騙到黑煞手裏的,也隻見過韜兒一次,同韜兒定下婚約的人其實是沈驀。
她如今顧不得問阿驀原委,先解決了這兩個人再說:“現在問到哪一步了?”
“許姨,交給我就好。”第五驀看了看一臉茫然的許鬧,盯著對麵的一對男女,滿臉冷漠和不屑,“既然你知道點心有毒,還任由她送給我,也就是說,在那一瞬間你也是想害我的,對吧?”
莫承韜一身短打,頭發清爽地束在腦後,單眼皮細長目,嘴唇薄到鋒利如刀,看起來多了幾分涼薄:“我不是故意的……”
第五驀嗤笑道:“那就是承認你知道了?很好~墨雨!”
一襲黑色夜行衣的男子鬼魅般出現在眾人眼前,除了許鬧一臉淡定,其他人都被驚得倒退一步,隻見那人一身煞氣卻臣服地單膝跪下,長劍還未出鞘,劍氣已然蠢蠢欲動:“微臣參見公主殿下!”
第五驀身上溫和的氣勢陡然變得淩厲,眉目在月華下竟有些縹緲,唯有怒意與殺氣難以掩飾,抑或壓根沒想過要掩飾,話鋒銳利:“謀害皇室是何罪名,告訴他們。”
墨雨一手扶膝,一手持劍點地:“謀害皇室,誅九族!”
天仙藤嚇得軟在天南星身上:“公,公,公主?”
第五驀恍若未聞,隻專注於對付眼前的兩人:“本宮仁慈,不株連。墨雨,把人拉下去,砍了吧!”
十三歲的少女慌了,連滾帶爬想要近身求饒卻被第五驀一腳踹飛:“公主殿下,求您饒了我,我不知道您是公主……”
第五驀笑得更大聲了,霍然打斷:“若我不是公主,你就殺人不償命是吧?”
莫承韜跪著懇求:“公主,您大人有大量……”
許鬧都被二人的無恥氣笑了,是啊,若不是她帶阿驀盡早就醫,阿驀真就可能沒了,她算是看出來了,明顯這男的跟這女的有一腿,也打斷對方的話:“怎麽,我家阿驀還不夠大度?要不我替她上書給聖上,誅兩個九族玩玩兒?”
天南星都被許鬧身上攝人的殺意駭到,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應該重新認識一下身邊這兩個非同一般的人,在她們身上有一種威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即便不靠身份靠能力,也不是對麵那兩個尋常人比得起的。第五驀那一腳僅僅用了三成的力道,她相信江桐也隻能打成平手而已,這表明公主絕非繡花枕頭,允文允武,果斷幹脆!
墨雨不等第五驀再說第二遍就擰斷了二人的脖子,出手利落,一手提著一個消失在夜幕:“微臣告辭。”
天仙藤已經嚇得暈厥,天南星也說不出話。
許鬧點了天南星的睡穴,將兩人送回風荷院,穴道一個時辰會後自動解開:“阿驀,你肯定睡不著,我們出去走走。”
寒冬臘月時節,天上的明月仿若染了一層薄冰,撒下一片淡藍色的光輝,一瀉千裏的月色籠罩在芙蓉池,四下皆是委敗頹然的景象。冬日的夜是萬籟俱寂的,沒有春日的生機盎然,也沒有夏日的熱鬧非凡,更沒有秋日的落木蕭蕭,唯一有聲響的便是偶爾的北風呼嘯。
許鬧默默地聽著第五驀陳述,故事很簡單,就是日久生情,阿驀愛的深一點,但是對方愛的淺,輕歎:“他不值得你傷心。”
第五驀但笑不語,望著天邊的月,不知過了多久:“許姨,我不想嫁世子。”
許鬧想知道為什麽:“因為他經脈俱斷,是個廢人?”
第五驀搖頭,自卑的情緒顯然易見,低下頭想了少時,複抬頭望天,哀傷在口齒間縈繞:“我有什麽資格嫌棄他?許姨,我不是真的公主,用別人的話說,我隻是個鄉野丫頭,該是我配不上他,師父都不要我了,想來是知道後覺得沒必要為我浪費心血。”
許鬧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撫摸著她的秀發:“傻丫頭,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從青苑跑了,認為自己配不上韜兒,就任意挑了一個追求者去喜歡啊?然後希望韜兒找你退婚,娶真正的高門貴女對吧?”
第五驀覺得麵子掛不住:“許姨,你怎麽什麽都知道?他娶豪門貴族是應該的,便是退了我的婚事也無妨,我嫁與不嫁不在乎。”
許鬧點了點她的眉心:“傻裏傻氣的~我不知道韜兒有沒有見過真正的公主,但我知道他喜歡的是現在的你,你師父不是因為嫌棄你,他應該早就知曉你的真實身份,至於離開青都……你在青苑,外界的消息傳不到,來了鎖營又是新人,消息也不靈通。”
第五驀好奇地睜大了那雙漂亮的垂淚眼:“許姨,世子是世子,我連宗廟都沒有上過,我無名無分,門當戶對很重要的……你的意思是,師父有難言之隱?”
許鬧看著第五驀許久未開口,原來沈戎還沒帶阿驀去太廟,這還真就是什麽身份都不是,既不是平民,也不是公主,沈戎在搞什麽鬼?
古代嬰幼兒夭折太多,於是上族譜的孩子都是能活過三歲的,並且認為三歲以後的孩子能活得長久,而未到三歲便夭折的孩子,無論男孩女孩都是不入祖墳的,認為不吉利,父母以及祖輩會特地另起一墓。
所以,按理說沈驀早就入了皇家玉牒的,隻是軒朝玩兒了一次狸貓換太子的把戲,然後每個朝代的皇家玉牒都開始記錄除各記有宗支、房次、封職、名字、生卒年月日時、母族姓氏、婚嫁時間、配偶姓氏,宗室、人口變動情況之外,另起一頁記錄每個人的相貌特征。
為避免有人知曉,尤其是避免太常寺孟選手下人知道第五驀與沈驀的五官性格大有不同,沈戎必須親自帶第五驀去一趟太廟,將玉蝶對沈驀的所有記錄改成第五驀的,以防萬一。
她對這樣的現狀一時也無言以對,自己又沒那個資本去質問皇帝,私下說說就罷了,當著皇帝的麵說這麽隱秘的事,她覺得可能會有密衛來追殺她到天涯海角的。
第五驀是個心思淳樸的女孩,她最終還是打算坦言一切,其實秦楓不是在氣徒弟,是在自己生悶氣,氣自己沒能早些卜卦,氣自己為了千金一諾和大是大非放棄了發妻,假如不在青都教授第五驀,秦楓會日日陪在清茶身邊。
第五驀沒有錯,秦楓也沒錯,皇帝沒錯,清茶更沒有錯,誰都沒有錯,錯的是叛國賊,是命運作弄人。
而後,她輕聲告訴第五驀:“去年深秋,慶陽王府聯合封城令氏與北狄王子賀蘭雪做了交易,因浥朝內部通敵,致使端木軍中了巫毒潰不成軍,北境蒙郡燕州告急,端木軍無一生還,車騎將軍麾下的部將也都陣亡了,五裏坡城破當日,我們七大門派接手了城池。”
第五驀明顯不知道這件事,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與世隔絕了,怎麽這麽大的事都不曾聽聞,整天學習學習,學什麽玩意兒:“死了很多人吧?”
許鬧聲音還是那麽溫柔:“我的丈夫,韜兒的舅舅梅君鶴;我的好友、韜兒的二叔葉廉清;你師娘、我的朋友莫清茶;都死在了去年冬天。從八月二十九至冬月二十,三個月不到的時間,死了二十八萬人,傷患兩萬人,其中平民百姓占了十萬,死在屠城夜。你師父是在吳縣給你師娘守喪呢~”
第五驀愣在原地:“那你們去前線也會死啊,你們知道,是嗎?”
許鬧放眼一片寒涼如冰的月色,清冷的池塘落了一隻老鴉,透過那層冰凍仿佛看到了戰場,看到了當年看的曆史書和紀錄片,幽幽歎息:“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國土淪喪,民不聊生。這個民裏麵會有我們的親朋好友,也會有我們的兒孫後代,也許我們活著還會有我們自己。甚至統治浥朝這片土地的不再僅僅是北狄人,還會有其他國家的人,其他民族的人,而我們這些被占去土地的人不再有地種、有衣穿、有飯吃,可能每天都在打仗。”
第五驀思考迂久,秋波眉擰成了毛毛蟲:“前麵的話我明白了,師父教過我邊境駐軍的意義,若燕州失守,中原危矣。後麵的話我不理解,為什麽還會有別的國家占領浥朝?”
許鬧給她打了一個比方:“如果你好欺負,那麽誰都想欺負你,有的人為利益,有的人圖開心,有的人就是見不得你好。”
第五驀雙眼從迷茫變回透徹:“我懂了,他們都想分一杯羹,如若不頑強抵抗就以為我們怕他們,變本加厲地占有!”
許鬧麵色微暖:“是啊,所以這一次,蒼甲軍一個俘虜都沒要,打一路,殺一路。我抱著葉濁離開戰場,她閉眼前還叮囑我一個敵人都不能留,因為不僅屠城,還虐殺我們的將士。”
第五驀接話,垂淚眼盯著遙遠的星辰像是在看一團希望:“以前的俘虜可以向河西戎族和朔州胡族一樣,逐漸成為浥朝本土人,師父說,浥朝從不主張血洗城池。且,曆朝曆代,坑殺俘虜都會被世人詬病,屠戮平民就更加引起公憤了,死得不冤!”
許鬧想到了長平之戰,網友開玩笑說——白起:四十萬的以下的單子別cue我!當年看《秦時明月》一到三的時候,因為長平之戰和荊軻刺秦的劇情還哭了,回想去年屍橫遍野的場景覺得心裏難受,當即換了話題:“你離開鎖營之後準備去哪裏?”
第五驀笑道:“行俠仗義,周遊大浥的壯麗河山!”
許鬧讚許:“也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行萬裏路不如閱人無數。走之前讓天譽給你配幾瓶藥丸,等你去了外地,我會給秦楓傳信,要他給你也配藥,藥吃完了記得去吳縣找他重新配。”
兩人在冬夜裏繞著明宮的芙蓉池走了三圈,第五驀心頭鬱氣消散才肯跟著許鬧回去。
天南星和天仙藤回家過除歲,許鬧跟第五驀兩個人在風荷院過,風荷院常年留有兩個婆子和兩個丫鬟,一個房門與一個信使。
除歲當天下午,兩人分別寫了上下聯——鬆竹梅歲寒三友,桃李杏春鳳一家,橫批:誌同道合。
許鬧想在除歲包餃子,等婆子和好麵,她就帶著大家一起包餃子,然而她自己包的,無一例外地全部開了皮,餡兒是餡兒皮是皮煮了一鍋,尷尬的氣氛霎時溢滿整個東廚。她就醉了,現代自己的餃子總是包散了,怎麽到了古代還是這樣啊?
第五驀先用許鬧自製的漏勺舀起來:“許姨沒事,我又不挑食,那麽講究作甚,你不是說,我們兩個人熱鬧就是最開心的?”
兩個丫鬟小嘴伶俐:“婢子能吃到穀主親手做的飯是幾世修來的福氣,謝穀主疼愛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