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洗卻前塵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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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一鞭子,卻教令彩衣非但受了極重的外傷,並且髒腑俱損,整個人都癱軟,但,她仿佛不知疼痛為何物般依然大笑不止,眼中厭惡至極,也是愧疚難安,更是失望透頂,隨而便惡語相向的唾棄著這群自己的家人:“二嬸,午夜夢回時,秦夫人的孤魂可有來看你?你怕嗎?!哦不,還有秦仙那個小女娃娃呢,都說小鬼難纏,你睡覺就不怕醒不來嗎!喔對……我忘了,你叫侯燕,侯燕可不就是厚顏,厚顏無恥的你哪裏會心虛呢,是吧?”
令江河到底是沒有再下手,畢竟生養了十六年,親自動手未免說不過去,這麽多人看著,委實不能做得太絕太狠,但怒火難消,總得有處發泄,暗暗給侯燕使了一個眼色。
侯燕到底與令江河同在一個屋簷下這麽些年,大哥大哥的叫了許久,眼神代表著什麽還是明白的,劈手奪過倒鉤長鞭,狠狠一鞭子下去,令彩衣直接吐了血,她卻義正辭嚴:“大哥不舍得打你,那便由我代勞,逆女,辱罵親長,萬死難辭其咎!”
令江河一如既往的虛偽造作,餘光瞥了一眼周遭的弟子,裝了裝樣子,又將抬起準備阻止的手放下來,掩麵而泣,餘光卻關注著令彩衣的神情:“七彩啊,老夫真是愧對你母親啊,將你教成了這個樣子,你如今這般大逆不道,如何對得起為父啊!”
令彩衣已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是真是假她看得出來,那袖子下藏著殺人般的眼神不會騙人,再次被身生父親的無恥所震驚了,萬萬沒想到,會給自己身上潑髒水,來鞏固搖搖欲墜的人心。
她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恬不知恥到如此地步,也是長了見識,語氣冷靜言辭犀利,也是真的死了心:“打死我吧,我寧肯一死了之,也不願再做令氏一族的人,你們這副嘴臉讓我覺得惡心、反感,讓我覺得憎惡!”
侯燕第三次舉起長鞭,此次用的力道較之前一次更大,而下一刻長鞭卻掉落在地,手腕腳腕猛地生疼,整個人癱軟下去。
再回眸,令氏一族的院落倒了一大片人,包括方才聲情並茂地演戲的令江河。
弟子們都昏迷不醒,隻有他們六個當家人清醒,卻見迎麵而來的女子,一襲綠衣,襟袖飄搖,盡管三十二歲,仍然風華絕代,氣質出塵。
許鬧綠色衣袂飄飄,目光清冷語言嘲諷:“妙衣是我淩風穀的人,不勞各位費心教訓!她身上這三鞭子,臉上這一巴掌,算是給令氏生養她的報答,如今她不能生育,你們便斷了念想吧!另外,看在你們令氏一族本事那麽大的份上,我為了解後顧之憂,你們的手腳筋我都收下了,為避免你們胡說八道和胡寫亂畫——”
她話音突然一滯,說著第一句嫌棄地搖搖頭,然後邪惡地笑了笑:“舌頭割了,太過血腥。冥夜,把他們六個的手都砍了,嘴巴都給我毒啞了,我不希望再來一次封城,再進一次令氏一族的門!”
令江河隻來得及咒罵一句:“許鬧,你落井下石!”
話音未落,冥夜不但將吩咐一一做到,更是廢了令江河、令江湖、令江海三兄弟的內功,冷聲說道:“要著這功夫也隻會禍害蒼生,不如當個廢物!”
許鬧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冥夜的果斷決絕,她抱著奄奄一息的令彩衣,嗤笑道:“落井下石?不,我這叫永絕後患!告辭了~”
……
“嘭——咯吱扭扭”,兩扇門可憐兮兮的在餘威下晃蕩。
許鬧再次找上妙玉坊:“賀江東,快給她看看,人怎麽樣了?”
賀江東罵罵咧咧地走出來坐下把脈,劍眉微擰,星目一挑,酒窩都消失不見了:“誰這麽狠給她用了虎狼之藥?又是誰把她打傷的?怎麽傷的比這毒藥還厲害?不過十八歲,以後怎麽辦!”
許鬧白了他一眼:“廢話少說,究竟還能救回來幾分?”
賀江東咳了咳,正經道:“一半一半,我這就開始。”
……
兩個時辰後,功力深厚的密衛副衛長“黑煞”幾乎脫力地出現在二人的麵前:“隻有五成的生育能力了,婚嫁怕是個問題。我覺得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這姑娘內傷外傷疊加在一起,不僅武功盡廢,日後會纏綿病榻,還有損壽命,好好將養著,勉強混個半百!還有她到現在都隻出神發呆,緘默不言,令人頭疼。”
許鬧進去一趟,帶出來一張寫了話的紙,沉默片刻,鄭重地望著賀江東,問道:“你的忘憂草有嗎?給她用!”
賀江東扣住手裏的玉瓶百思不得其解:“她是誰?為何要忘憂?”
許鬧歎口氣,將紙遞過去:“自己看吧!”
隻見薄薄的一層紙,躍然而上的是一封血書——
作為令氏一族大小姐,生,愧對無數英魂;死,愧對養育之恩!那便不生不死,生不如死,以謝蒼生!
——令彩衣
許鬧盯著冥夜再次下令:“叫采薇客棧將此信裱起來放在令氏大門口,就說令氏一族連血親都不放過,逼迫令彩衣當細作預謀造反,為禍天下,意圖再次挑起戰火,那些為令氏一族叫屈辱罵淩風穀的人都是令氏幫凶。令彩衣不從,服藥將自己毒瘋,至今下落不明,是以,淩風穀欲問令氏一族要個說法!”
冥夜瞪大了眼睛:“穀主是想徹底那些人閉嘴?可為何要饒過她?”
許鬧蹙眉,眼中是不忍:“令氏一族通敵彩衣是無辜的——其一她不知情;其二她未參與;其三她道歉了;其四她才十八歲,大好年華怎麽能這樣敗給那群畜牲!重點在於,這件事她沒做過也不知道,我許鬧雖心狠手辣卻也恩怨分明。”
賀江東劍眉輕揚,索性一語道破:“你是不想遷怒於人?當年害得君鶴死去活來的人是她父母,不是她,如今仇也報了,恨也消了,你不想她帶著愧疚活下去?”
許鬧微微一笑,有些無奈,又有些傷懷,說著那些時隔經年的心酸往事:“君鶴也是被他父親連累才被江湖人殺之而後快,我不希望彩衣也跟他一樣,過得那麽艱辛,她本不該承受這些的,他也是……”
賀江東冷漠地別過身:“你又何嚐不是受他所累,孤身一人為他討個公道,也不比他輕鬆多少!”
許鬧辛酸地笑了笑,仰麵長歎一聲氣:“無妨,都過來了,他終是清白之身了。可我再也不想刻名字,死後就用‘生不同衾死同穴’,刻在我們的墓碑上就好。”
賀江東親自哄著令彩衣喝了忘憂草做的藥水,睡過一夜,什麽都忘了。
“你叫穀雪蓮,是我淩風穀的情報搜集者,出任務時受了傷,未婚夫君是天煞的淩字隊隊長淩風,他來等你回穀大婚,再修養幾日,我們便一起回淩風穀。”許鬧眉眼含笑,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溫和親切,“可好?”
令彩衣眨了眨眼睛,愣神了一陣子,才望向那個冷情的人,眸子裏有星辰在閃耀,光源是她,她囁嚅道:“未婚夫君?”
淩風冷漠臉瞬間浮起笑容:“我來接你回穀。”
許鬧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動心的,怕給令彩衣造成二次傷害就打破砂鍋問到底——
原來是幼年時期淩風流落街頭,令彩衣偷偷跑出府給他送了好幾天的熱饅頭跟飯團,還擔心他吃的沒滋味,用自己的荷包墊著油紙裝了熱菜,巴巴兒地出門給他,生怕涼了傷胃。
善良美麗的女娃娃,後來遇到拍花子,淩風從小跟著鏢局走南闖北武藝超群,僅用一己之力便打傷了三個成人。
被救下來的令彩衣抱著淩風哇哇大哭,鼻涕眼淚抹了滿襟,那時候淩風不過十三歲,令彩衣也才八歲。再後來,淩風所在的鏢局跟富商上公堂告贏了重新開業,他又回去跑趟子掙錢。
淩風擔憂自己不在,令彩衣會四處尋他再遇到危險,遂與她做了約定——每隔仨月在封城的菊花圃相見,因為短途鏢來回最短也要兩三個月,長途鏢則是一年半載不得回鏢行,他為了能時刻保護好這個女娃娃,做了短途鏢的鏢師。
令彩衣十歲了,淩風也十五歲了,眼見著自己的女孩兒就要定親。或許每個優異的人都會天生被平庸之輩排擠,他還是一個籍籍無名的一介武夫,不甘心一直護著的女孩兒變成別人家的,才找到采薇客棧,點名要與掌櫃一較高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毫不意外的,他敗了,掌櫃卻兩眼放光地看著他,問他要不要加入淩風穀,他欣然同意。
於是乎,一個十五歲的無名之輩在一連挑戰了天煞三十名殺手,與天煞首領晝白過了百招以後,成為淩字隊隊長,地位僅次於淩風穀主許鬧、少穀主梅青、青鸞觀主冥夜、四季堂主君念卿、天煞晝白五人;與青鸞觀妙(雲、清)字輩,天煞風(穀)字隊,春(夏、秋、冬)堂主九人平起平坐。
再次見令彩衣已是兩年後,為了不傷及令彩衣名聲,他親自上門勒令男方求令氏退婚,於是男方被淩風安排了另一位名門小姐,雖不及當時的令氏一族地位高,也不算太差,加之男方與那位小姐互相看中,也算是一對良配。
此後,上門求娶令彩衣的男子不是莫名其妙摔了腿就是磕了頭,更慘的是封城郡守的外戚居然險些傷到命根子……
從那以後,還沒流傳出令彩衣克夫的名聲,就先有了“令氏出仙女,常人不可求”的名頭,叫令江河考慮了再三,隻能看天緣給十六歲的令彩衣招親。
誰料封城菊花展令彩衣喜歡上了秦柏,秦柏有意中人,拒絕了令彩衣,小姑娘索性成全了秦柏與金絲燕,徑自入了青鸞觀帶發修行!
淩風完成任務回來,得知令彩衣情傷便陪伴其左右,嗬護備至,好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又攤上令氏一族叛國被抖落出來眾人皆知……
……
“你這追妻之路漫漫,全是騷操作啊!”許鬧聽罷想笑,並且的確不厚道的笑了,“現在如願以償,開心不?”
淩風單膝下跪,嗓音低沉,明顯帶著笑意——他不知道什麽叫騷操作,但是後麵那句話聽懂了:“多謝穀主成全,屬下願出生入死以報此恩……”
“得得得,動不動就死啊死,你們要好好活著,還有,不準欺負雪蓮,她出淤泥而不染,是個好女孩。”許鬧也非常的敬佩,“我知道你平常冷心冷情的,對她倒是熱情似火,希望這團火生生不息!”
淩風仰麵拱手道:“此生此世,不負此心!”
許鬧點點頭,沒由來地感慨萬千:“淩風穀許久未有喜事了,是該熱鬧熱鬧!”
淩風到底還是年輕,隻以為穀主意思是淩風穀太平淡。
冥夜幾乎瞬間就懂了:“穀主,斯人已逝,還是身子要緊!”
許鬧卻淡淡地搖了搖頭以示無礙,輕聲笑了:“放心,我沒事的。”
冥夜眸中幽深,沒有再說什麽勸慰之言,她知道有些事本沒有辦法寬慰,隻能自己放下。
因著令彩衣,不對,是穀雪蓮傷勢過重休養了一個多月。
許鬧閑來無事就去封城郡的妙玉坊跟賀江東和穀雨“廝混”,好像這樣心裏那份空落落的感覺就能輕一些,不去想太多,她還在外麵沒有回穀裏,什麽情緒都需要暫且竭力壓製著,未免失了分寸。
她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狼狽脆弱的樣子,包括眼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