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風雪一人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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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賀江東負傷之前,柳攀再次來了楓林鎮找她,說是上麵下了三道密令,聖旨再放在他手中就會被罷官,務必讓她接下,她隻能退而求其次讓柳攀上書傳話,就說她可以接旨,也可以接官印和令牌,但是有一點,隻要她不顯露這個身份,就可以不用回京打官腔,也可以不用為了這個身份守在青都。
沈戎同意了她的條件,因為他知道許鬧隻是賭氣不願意屈服在皇權之下,他也不願用強權壓製,而是希望對方主動接受,他也希望許鬧能相信他的心裏隻有天下蒼生,為此可以付出一切,不是說說而已。
在他被立為太子那天起,他就有一個心願,要守護萬裏河山,給民眾一方樂土,而不是學前朝或荒淫無道,或暴政酷刑,或戰亂連年,他一心想為萬民謀福祉。
許鬧肯接旨主要是因為她發覺燕州多了一些比較奇怪的人,出於直覺就沒有拒絕太平帝,因為她感覺自己可能會需要這個身份做一些事情。緊接著賀江東就出事了,可以說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她一直認為就算什麽敵人應該率先對付自己,她想了足足一個時辰才敢相信,那些人是不敢跟她正麵衝突所以選擇迂回戰術。用帥哥的戰術用語是現在對付她就要先打輔助,才敢集中火力進攻淩風穀,不然他們怕自己打不過,不,應該說是毫無勝算,隻有輔助死了他們才有可能贏。
從賀江東開始,她需要下功夫從保護身邊的人了,賀江東隻要在淩風穀的範圍就沒事,但是其他人的安全她還需要好好部署,比如最重要的就是幾個孩子和秦帥她們這些朋友,這次回穀得重新安排一下才行!
許鬧滿腦子都是局勢問題,忘了掩飾眼神和語氣,叫自己這個伶俐的女兒都聽出了因煩亂而心不在焉,演技差到了最低境界,連一個十五歲的少女都看得穿。
謝晚晴語氣十分肯定,她從淩風穀的教義就看得出,媽咪誌不在朝堂,在乎山水之間也,在乎豪情比天高也,堅定道:“別人羨慕的媽咪不喜歡,媽咪喜歡山山水水,喜歡世外桃源,喜歡自由自在,青都卻是一個浮躁的亂攤子,什麽妖魔鬼怪都有!媽咪這次為我打了貴女,肯定會受罰的,那可是兩朝元老……媽咪你快逃吧,我保護你!”
許鬧恍然回神,又是喜歡又是心疼,這個傻孩子,安慰道:“傻丫頭,別擔心,我能應付得來,媽咪脖子可硬了,不會輕易斷,放心~”
謝晚晴努了努嘴:“你看,兩個糟老頭子氣衝衝的,大概是要進宮找皇帝評理,媽咪也快去宮裏看看情況如何吧?明日辰時三刻,我去采薇客棧找媽咪。”
許鬧微微頷首說了兩句:“好,我明天等你來。冥夜、霜降,你們先回客棧,我處理完了就回來。”
許鬧是坐在糜天賜和管弦共乘的馬車車頂隨他們入皇城的,她沒那些時間專門去找馬車,要對簿公堂還是按時比較好,否則聽不到現場控訴她不好反駁。正在思量如何跟沈戎用詞,思路就被打斷了——
入了朱雀門就是皇城,馬車內的糜天賜和管弦正在商議如何給她好看,朱雀門的侍衛就攔下馬車:“車裏坐的何人,請下車驗明身份。”
糜天賜跟管弦知道規矩,凡是入宮的馬車上下裏外都是要檢查搜尋之後才能放行的,而坐車的人也需要出示官令或者官印。
侍衛檢查完馬車以及二人的官令,朝許鬧抱拳:“這位夫人,請出示您夫家的官令或印信。”
糜天賜跟管弦氣的胸口疼,一個女人居然敢坐他們頭頂,還不知坐了多久了,相互扶持著指著許鬧怒斥:“傷風敗俗,有辱斯文!”
許鬧再次將荷包裏的令牌拿出來:“我夫君是江湖人,這是我的官令。”
剛好侍衛足夠高,雙手接過令牌時反複嚴查真偽,隻見那塊藍田白玉由祥雲花紋繞成一周,中心三個篆體大字——燕平王,花紋最上方是隸書小字“浥”,背麵一條四爪蟒紋浮現,蟒身刻著篆體許鬧二字。
侍衛檢查後將令牌交給許鬧,他未曾聽過何時有了燕平王,但他知曉燕州的燕平郡王是個女子,當初太子太傅雲卿同陛下提議封許鬧二品郡王賜兩塊封地曾轟動一時,如今看來是深得君心,竟榮升了親王,單膝跪下:“叩見燕平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許鬧依舊單膝弓著坐在車頂,接了官令裝起來:“免禮。”
糜天賜跟管弦見許鬧根本不理會自己,險些背過氣去:“許鬧!”
許鬧目不斜視:“你們走就上車,不走我就趕車。”
二人氣呼呼地上車:“你還不下來坐車?!”
許鬧一本正經道:“男女授受不親。”
二人哪裏受過此等侮辱,等入了宮定要叫陛下給她好看!
糜天賜和管弦皇城邊的廣運門下了馬車進了宮城,穿著華服氣呼呼地邁著大步往前走,宛若兩隻氣勢哄哄的鬥雞場上的公雞,兩頰如氣得通紅雞冠子,生怕被走在後邊的自己追上似的。
許鬧看似閑庭闊步,但始終與二人相距不遠,幾乎是二人前腳入了丹陽門,她後腳就跟著進了內宮。
三人兩前一後,直至到了太元殿,糜天賜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跪下:“陛下——請您為老臣孫女還個公道啊……”
魯國公管弦也不甘落後地表演著,硬是讓他擠出了眼淚:“陛下啊,老臣的孫媳委屈啊……”
沈戎正在看書,抬了抬眉毛,望了一眼二人身後,那個靜默如玉的女子,雖未開口仍覺氣場十足不容小覷,青都發生了什麽密衛一早就給自己匯報過了的,他覺得一個無官階的丈夫竟然能給無品階的妻子撐這麽大的腰,那就看看這腰結不結實撐不撐得住了,但裝模作樣還是要的:“哎喲,兩位老國公哦,這是怎麽了,快快請起請起!”
話語雖然情真意切,人卻是穩坐龍椅不曾挪動分毫:“有何冤屈,請盡管說來,倘若有理有據,朕定不偏不倚!”
許鬧微微挑眉,不動聲色地望著沈戎看他唱戲,眼神戲謔,唇角勾出一個微不可查的笑容,沈戎,你真有趣,這話說的真是“不偏不倚”~這是準備好了看我如何據理力爭,你隻管站隊就成咯?沒問題,看我怎麽給你懟人,你可學著點!
糜天賜和管弦多精明啊,聖上這意思就是,放任你們仨去說,誰說贏了他就支持誰嘛,糜天賜搶先開口,生怕被許鬧搶了先機:“陛下,老臣的孫女如蘭與夫君琴簫是感情甚篤,燕平王長女謝晚晴勾引我家孫婿不成反被我家孫女抓住把柄,如蘭欲尋謝晚晴評理,孰料燕平王連如蘭的口都不叫開就命人掌嘴二十,還是她手下習武多年之人,我的如蘭這張臉可怎麽辦啊!”
沈戎見許鬧依然氣定神閑就明白是為了避免隻聽一家一言被死揪住不放,管弦就是在等許鬧駁斥糜天賜好堵死許鬧的後路,便問:“魯國公怎麽不說話?你是來看熱鬧的?那就站著慢慢欣賞便是。”
許鬧唇邊的笑意更甚,真是神一樣的隊友,此言一出,管弦再不說話可就沒機會了,若想要作壁上觀,就得一直閉嘴了,不錯,真心不錯!
管弦可謂是趕鴨子上架,不屑地瞥一眼許鬧:“陛下,老臣的孫兒是何等風姿啊,被人看中也在情理之中,琴簫不為美色迷惑,燕平王自己不守婦道還教女無方,真乃上梁不正下梁歪也。”
沈戎打了最好的助攻,看向許鬧的眼神滿是信任,他對許鬧有信心!
許鬧坐著吹了一路的涼風,站在太元殿總算暖和回來了,站著將兩個肩胛骨往開打了打,對沈戎還算恭敬地抱了抱拳,麵帶笑容地看著兩把老骨頭總結出幾點,一一羅列出來,說至最後都笑出聲來:“一,糜天賜說糜如蘭和管琴簫‘感情甚篤’;二,晚晴勾引管琴簫被抓住把柄;三,我未讓糜如蘭開口便掌嘴;四,管弦說管琴簫風姿迷人;五,我不守婦道教女無方;六,上梁不正下梁歪。很好,很好,我們來一個一個看~”
她滿臉堆笑,望著兩個糟老頭子仿佛正在計算能掙多少錢:“一,管琴簫喜歡的是楚玉館的小倌兒,可不是女子;二,我家晚晴仗著我就可以隨意挑選一個有官爵的大好男兒,要管琴簫何用;三,你不妨好好問問全城的老百姓,究竟是誰先開口如瘋狗一般胡攀亂咬大不敬的;四,管琴簫風姿迷不迷人我不知道,但他禿頂的腦袋我見過,看起來委實不怎麽樣;五,我獨守梅君鶴十五年為他正名洗刷冤屈討得清白,浥朝還有何人做得到,教女無方更是無稽之談,我家晚晴勤懇善良端莊漂亮,還為糜如蘭求情,我才將五十掌嘴降為二十個;六,上梁不正下梁歪,這句話真乃畫龍點睛!”
許鬧從淡然溫和變為言辭犀利:“管弦、糜天賜,你二人妻妾成群,後院佳麗無數,就連每次勾心鬥角爭寵喂喝牛膝湯、紅花藥流掉的嬰孩都在城郊堆成了屍山,你倆為何頂著結黨營私的名頭還要促成孫子孫女的婚事呢?因為你倆的夫人、寵妾弄死胎兒和丫鬟的屍體都堆在一處,好巧不巧雙方撞見一起,於是你二人一拍即合,沒有什麽比各自家裏交出一個棋子更好的手段能讓人安心了對吧!”
皇家子嗣凋零,沈戎對孩子很是喜愛,就是這些年忙於政務,加之太子年歲見長,他也不宜再給皓兒再多添壓力,更沒有精力操那麽多心,耽誤了國事可不行:“你們是不知道大浥的律法嗎?嗯?!”
許鬧當然知道的更清楚,也知道這些瑣事其實動不了什麽根基,反而會打草驚蛇讓他們提高警惕,於是立刻捶胸頓足地補充:“二位老國公真是可憐,為這個家操碎了心,是以用美人放鬆身體愉悅心情,怎的這夫人們就不體諒體諒你們的勞心勞力,勞苦功高呢,真是可憐人~”
糜天賜想找個由頭,好在聖上麵前能脫身:“陛下,老臣隻是想放鬆放鬆……求陛下開恩呐!”
管弦覺得哪裏不對勁,但現在是騎虎難下隻能就這台階下,但絕沒有像糜天賜那樣坦言,而是概不承認:“陛下,老臣就是找幾個歌姬舞姬,並未如燕平王所說妻妾成群,老臣……”
許鬧在不痛不癢道:“魯國公,狎妓取樂也是犯錯啊,也要罰銀子的!”
沈戎似乎明白了許鬧的用意在何處,立即將兩位老臣扶起來:“老國公啊,你們二位皆是兩朝元老,跟著先帝太祖打下萬裏江山的大功臣,狎妓取樂也罷、納妾縱情亦好,隻求二位為朕守好社稷,這兩樣,一律上繳銀兩就足矣,懲戒便免了,如何?”
糜天賜跟管弦一聽不會降爵,也不會降官位,銀子算什麽,隻要他們的俸祿在、官位在、爵位也在,那個什麽詩詞大全不是有個詩人說,千金散盡還複來,他們照樣可以,感激涕零道:“多謝陛下開恩,多謝陛下厚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