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我無悔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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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江東滿口答應:“好,我一定給你將賣身契給你,也一定派人看好她,不會讓她為非作歹。”
許鬧頭也不回地離開,賀江東卻更覺佩服——他從未料到,一個女子的心胸竟也遠勝過許多的男子,別看許鬧麵上說的話如此狠絕,而她密語傳音的卻是另一番情景:“賀江東,我跟君鶴都是生性喜愛自由並且追求自由的人,我不喜歡賣身為奴為婢的風氣,可是我無法更改這個封建社會的產物鏈,而當下的科技也不允許監視得像我故鄉那樣到位,所以,為了避免出現意外,你騙她先隨便簽一個,然後隨時監視,不是我不信任你的教化能力,是我不想有不可控的事發生在我的親朋好友身上,你應懂得!”
賀江東對著許鬧遠去的背影拱手鞠躬,他似乎終於明白為何許鬧並無傾國傾城之容顏,亦無風華絕代之身姿,更無茶棋書畫之技藝,梅君鶴卻如同著了魔一般心心念念都是她,不僅能熬過母蠱死亡帶來的火蠱反噬,還能撐過紅蓮冰棺沉睡不醒的半生不死,甚至硬生生挺過了八年的鬼還魂毒發,隻為了能陪著她。
她,許鬧,真的值得梅君鶴為她情深至此,為她不顧生死,為她將自己為難至死,為她跨越生死,她比任何人都配得上這份癡情與守候!想到方才許鬧在武林大會上放的狠話,身長不過七尺,矮矮的她,卻為他撐起了天下!小小鶴,難怪你那時會說,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如此女子天下少有,可謂之為奇,你有福了!
許鬧並不清楚賀江東的心理感受,直直走出會場,叢林中那抹碧衣幾個縱躍便消失在偌大的天地間,仿佛不曾出現,空餘淡淡的荷香杳杳散去。
鳳棲梧山秋風蕭瑟,無邊落木簌簌飛卷,孤鴻悲鳴振翅南遷。
隔了湯河,萬靈山頂卻雲卷雲舒,晚風習習,層林盡染。
火紅的楓葉在落日餘暉下猶如暈染了一層血色,像極了那年燕州守衛戰的死傷無數,關外屍橫遍野,淒慘到連烏鴉都舍不得吞食那些葬送在戰亂中的勇士。
若不是她親自與諸位友人一齊上陣殺敵,也不會知道戰場的殘酷,更不會體會到生與死的輕易交錯,不過一眨眼。
從那以後,她也漸漸理解了秦帥為何在戰場死過一回仍然一心一意守護著涼王府,不是為了所謂的從一品驃騎將軍之名,隻是為了不讓曆史再度上演——大浥朝建國才三十八年,再禁受不住又一個二十八萬人的離世,那是多少的勞動力啊,在這個經濟落後科技落後的封建王朝,二十八萬人的能力可以建設這個社會,給社會一個繁榮昌盛的基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生產力才能帶動經濟發展,而這裏的生產力,就是人的勞動能力。
於是,她也從隻是為了守住梅君鶴的心願,變成了俯首甘為孺子牛的那頭牛,與秦帥一並努力守護浥朝的大好河山,愛國這件事真的是刻在骨子裏的,雖然踽踽前行艱難無比,但是為了拚得一個太平盛世都值得。
許鬧舉著一壇劉伶醉仰脖灌下去,手上的酒忽的被人奪取,正欲破口大罵——在她看來,隻有跟她搶蘋果、桃子的人和搶酒的人最讓人生氣了,結果隻看到一個嬉笑的“小白臉”,愣了愣,大罵一聲:“臥槽,渠漫,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德性了?”
渠漫將酒壇放在地上,枕著腦袋躺在枯黃的草地,輕聲道:“鬧鬧,我馬上就要回烏茲國了,臨行前來看看你。來這之前我去過竹家,秦帥在竹家過得很好,竹塵賦對她也很好,她正在準備忙著備孕二胎呢,竹塵賦想著生她竹倚夜的時候差點人都沒了,不肯要第二個孩子,秦帥軟磨硬泡地跟他說那是因為跟阿驀一起對付殺手動了胎氣才會早產。然後竹塵賦被她忽悠的顛三倒四,就又有了。”
許鬧卻是聽得一個激靈,剛拿上手的酒壇“嘭”的摔在地麵,直接碎成幾半:“你說,是帥哥主動要求跟竹塵賦……不對,她辦事從來不會這麽急匆匆,她有事瞞著我,連竹塵賦都上當了!”
渠漫恍然大悟,口吃般說道:“你的意思是,秦帥如果沒問題,就應該跟要第一胎的時候那樣先調養身子,然後再備孕,最後才行房懷孕……可是她現在究竟是為什麽?”
許鬧細想來,隻道:“不是為了竹塵賦,就是為了涼王府,我不能確定她到底在下怎樣的一盤棋。”
渠漫坐起身雙臂抱膝,思忖片刻說:“e m……我的想法比較小女人,生個孩子應該不是為了自己就是為了愛人吧?對涼王府好像沒什麽大的好處呢?”
許鬧方才隻是按秦帥的習慣思維給出了兩個知道方向,此刻的腦子也在飛速運轉:“帥哥的身子在六年前算是正常人的水準,早產生下竹倚夜便傷了氣血,加之這六年為涼王府對峙慶陽王府殫精竭慮,耗盡了心神,餘下的精力不夠陪伴竹塵賦白頭。兩年前我協助賀江東幫她調理恢複的不錯,後來賀江東被追殺我救下賀江東,但為了解決那群外國的窺探者放出消息說他死了,竹家沒有參加武林大會,所以竹家不知道賀江東活著回來了,帥哥也就不知道,所以……”
渠漫秒懂:“她是想要生二胎拖住竹塵賦,讓那個傻子安心撫養孩子,順便可以將老大竹倚夜培養成一個優秀的接班人,這樣不但能夠將竹家發揚光大,而且可以幫助他們表哥葉承韜穩住朝局,並給予葉承韜強大的防禦援助。”
許鬧拚命忍住立馬去找賀江東的衝動,先問身側之人:“你呢,烏茲國發生了何事,要你一個外嫁的女子回去?”
渠漫小山眉微聳,丹鳳眼湧上淚花,忍了又忍,隻剩堅強:“赫連昊突然帶著赫連部落叛變,哥舒部落傷亡慘重,祖父為保護國王獨孤九鶴被赫連昊毒殺,不幸離世;父親率軍擊殺赫連昊主力欲與其同歸於盡,卻被敵軍偷襲;二叔斬殺趁機偷襲的漠北狼族阿史那部落,阿史那光趁二叔不備偷襲,二叔跌下馬被對方的馬蹄活活踩死了。大哥負傷在修養,二哥下落不明,堂兄重傷昏迷不醒,兩個堂弟不知所終,幾個侄子也多少受了傷。離歌會跟我一道去,你不用擔心,保護好秦帥就是,涼王府是浥朝的脊梁,秦帥是涼王至親,她現在武功不及當年了,很需要你!”
哥舒朗月是哥舒部落的第一代首領,居然是被毒殺的;哥舒辰浩是第二代首領,同仇敵玉石俱焚也算死得其所;哥舒琦天死得太慘,所謂被馬踩死怕是敵人故意折磨的;與渠漫同輩的哥舒淺醉、哥舒淺洛和哥舒晚都不到四十,正值壯年,卻一個負傷、一個不知去向、一個不省人事;晚輩哥舒晴朗、哥舒晴昊、哥舒晴方、哥舒晴瑟、哥舒淳芳,最大的哥舒晴朗今年二十,然後依次小兩歲排開為十八、十六、十四,最小的哥舒淳芳十三,這幾個父輩、祖輩們死的死、傷的傷,連幾個小的都沒有避免。
許鬧眉頭緊皺,她們四個她跟秦帥和渠漫的關係最好,所以對二人在浥朝的家人都一清二楚,思量足足一刻鍾才道:“情形如此嚴峻,我讓冥夜跟晝白帶天煞隨你去烏茲!”
渠漫搖頭阻止:“不行,天煞是武林最厲害的殺手組織,你讓我帶走他們,你跟秦帥用什麽啊?要不是你去了昆侖丘發現了異樣,隻怕哥舒部落和獨孤王族早就被這群叛臣賊子滅了,我覺得失蹤的應該還活著,可能是戰術或者戰略,等我回去問問就是了。”
許鬧雙眸堅定不移,近乎含淚,嘴唇顫抖地解釋道:“我不管是戰術還是戰略,總之你不能出事!我淩風穀的青鸞觀和四季堂又不是吃素的,放心吧,我會讓冥夜貼身跟著你,你和帥哥都不能有事,清茶跟君鶴都在六年前的戰亂中……我不想你也……你不能,我不準!”
渠漫不禁笑了:“你怎麽這個時候一副孩子氣的樣子呢?”
笑罷,又不住地勸慰著她:“鬧鬧,你這麽聰明,應該知道一國內亂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所以你的天煞我不能要,萬一浥朝有什麽變故,你可以調動他們配合秦樓跟棹隱煙波協助涼王府和禦史台來穩住政局。三公九卿與涼王葉廉赫一樣重要,你們都在用最好的暗衛和殺手保護,哪裏還有那麽多的餘力去烏茲國援助?”
許鬧無言以對,五年前,渠漫和自己一起分配過穀裏的人員,大部分精英都派去保護朝廷重臣了,到現在他們還分別守在那些重要官員府邸,以備不時之需,秦樓、棹隱煙波都是如此——丞相上官雁、太傅雲卿、禦史大夫烏公、禦史中丞卓逸軒、少傅方天涯、大司徒遲歡、九卿之首太常孟選、太仆楊威、大司農北堂霄、廷尉龐川、大鴻臚祁山、少府延陵落日、京兆尹高飛、晉國公塗玉榮。
丞相府貼身守著的是秦樓的鬆、竹、桃三個副手;太傅家是秦樓的墨傾、杏副手、刀掩月;禦史大夫烏府、禦史中丞卓家是棹隱煙波的四三(棹一、隱一、煙一、波一);太子少傅方天涯隻有斛律朝夕和斛律蘇雲;大司徒遲歡用了雨水、處暑和寒露;太常寺與太仆寺是四二(棹二、隱二、煙二、波二);大司農北堂霄是棹隱煙波四三(棹三、隱三、煙三、波三);廷尉龐川由淩風、穀風、風雨全天守候;大鴻臚祁山則用妙潔、雲南、清揚保護;少府延陵落日那邊派了車非雲、斛律縹緲、端木然;京兆尹高飛由淩旭、單問天、清河,晉國公用的斛律鷹、婁閔和單刀。
棹隱煙波的天護法同淩風穀穀寒配合賀江東守在皇宮保護皇帝與皇後,地護法與西長老守在年事已高的太子沈皓和太子妃烏諾身側,驚蟄、棹隱煙波南長老與秦樓的李副手保護小郡主葉承希。
可以說她現在手底下可堪重用的隻剩了冥夜、晝白、驚蟄、白露和霜降,秦帥身邊一個自己的人都沒有,竹家是主防禦,攻擊力並不是特別高,所以她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給渠漫派了幾個二流高手:“芒種、霜降、淩天、妙火、風紀和穀念,淩天帶走天煞淩字隊,妙火帶走青鸞觀妙字輩。漫漫,如果不夠,記得讓風紀傳消息到采薇客棧,我好盡快安排冥夜跟晝白一起去烏茲國。”
渠漫對她這樣傾巢而出很不讚同:“你這樣怎麽可以,都讓我帶走了,你和秦帥怎麽辦?離歌都沒有帶幾個高手,你就給我這麽多?”
許鬧狠狠瞪了她一眼,固執地望著渠漫:“且不論離歌是離歌,我是我。就說離歌吧,他肯定最開始是想把離府的高手都帶著的,隻是你不肯,你絕對跟他說——要是他敢這麽幹,你就連他都不讓跟著,對吧?你的擔憂是沒錯的,離府是江南三大世家之一,的的確確不能亂,否則秦楓一己之力穩住江南江北有些吃力,竹家本就需要秦樓和離府的幫助,離歌不能帶走太多人!”
渠漫感動壞了,默默地抱住許鬧,良久不能開口說出一個字,最後心緒平複後終於說:“鬧鬧,沒事的,這一世,就當做是我跟老天借來的福分,換我後世的苦痛,縱死無憾!我既然是哥舒部落小郡主,就該對得起哥舒部落給我的萬千寵愛,該對得起烏茲國獨孤王族對哥舒部落的信任和重用,沒道理享福的時候覺得都是理所應當,災難來臨卻要一刀兩斷分道揚鑣!烏茲國內亂以後哥舒部落的掌權者都不在了,隻剩幾個晚輩,我有責任平定,哪怕為此付出生命,在所不惜!何況若是為了自己的國家而死,也值得了。”
許鬧回抱住她,含淚帶笑,她知曉渠漫此去的決心,更知道恐怕是有去無回,很可能會死,永遠離開這裏;也許留在大漠為兄弟分憂,幫助幾個晚輩掃清一係列障礙,渠漫為了家、為了國都不得不去,她不能再勸阻:“是啊,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渠漫將下巴輕輕抵在她的肩膀,輕聲細語地囑咐:“鬧鬧,你要好好的,辛辛苦苦走過這麽多年,要對得起這條命,對得起這份辛苦。這兩句詩說的不錯,也是我此行的決心——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至於我,你不必擔心,此去烏茲國不論是生是死,我都無悔無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