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回首望當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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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廉清抬頭將全部來人一掃,冷言冷語道:“太子今年剛有監國之權,如何會毫無緣由下令杖責正二品重臣?你不是東宮的人,我怎知你不是受人指使故意冒名傳話?”
    站在一旁的慶陽王沈伏懶洋洋地看著跪地的人,慵懶地抬了抬手,兩個侍衛將昨日的那個受過葉廉清誇獎的士兵,嘴角掛著似有若無地嘲諷:“我侄兒作為監國太子理當事實具在,此人是葉將軍親自點名稱讚通過新兵考核的,就在昨夜宵禁之前,於朱雀門強擄民女遭反抗竟欲毆殺百姓,孰料對方身手遠高於他反被痛打一頓。葉將軍監管軍營力有不逮,禍亂皇城、擾騷百姓,這,難道就是葉將軍的治軍之道嗎?”
    太尉司馬開在沈伏右側,陰陽怪氣道:“對了,葉將軍若還是不服氣,轉頭問問你身後那個小兵,他可是當事人~”
    那人時不時地望向沈伏,全然沒有昨日的從容不迫,相反一副慫包樣子,言語尋釁卻底氣不足:“我就是看上他妹妹,怎麽樣?”
    漆雕慕遠上去就是兩拳:“畜生,我妹妹才十一,你卻對她說那滿嘴流膿的髒話,還舉止輕佻!”
    葉廉清一字眉微攏,似乎這才明白為何漆雕慕遠一心想要挑釁自己,再次掃過所有人的眼睛,彈指間便想通了所有關竅——眼前這個匪類是慶陽王特地尋來教習過的,為的就是能夠在她這裏得到青睞,所謂看上漆雕慕遠的妹妹不過是湊巧。
    如果她沒猜錯,沈伏的本意是想打死人,這樣自己的責罰會更重,事後再用所有證據一齊逼太子就範,沈戎不肯下令處罰就會背上“結黨營私”的罪名,太子剛剛監國,永安帝不可能麵對禦史的彈劾與沈伏的咄咄相逼無動於衷,隻能用身體不適來推脫,如此,太子本沒有生殺予奪之權,至多處以杖責,這是永安帝能維護葉家最大程度了,再多,就有包庇之嫌,那些開國重臣會不服。
    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圈套,她來浥朝一年半,第一次親身經曆權力角逐的可怕,陰謀層出的狠辣。
    太監的聲音再次響起:“葉將軍,灑家年紀大了,比不得將軍年少有為,您倒是接太子教令啊~”
    不過一羅預的時間,也就現代兩分鍾罷了,至於累到了?葉廉清氣堵不已,盡管知道是冤枉、是陷害,可人的確是從她手裏進的軍營,她理該接受懲罰,也算是自己低估朝堂波濤暗湧的教訓吧!
    雙手接過朱色教令,逐字逐句、一字一頓,仿佛在自己發誓:“葉廉清接太子教令,臣識人不清,定痛改前非,永不再犯。”
    沈伏此刻精神抖擻,衝著身後招了招手,中氣十足:“來啊,伺候葉將軍受刑!”
    兩個威武的侍衛穿著內侍的服裝,但手中的繭子叫習武多年的葉廉清一眼就能認出,如今她一開口沈伏定會來個“企圖逃罪”的名頭,再來個“罪加一等”。
    那可是皇族啊,同為親王,可大哥姓葉不姓沈,自己不過一個區區正二品的將軍,對方卻是正一品的皇親國戚,這何止是位高兩級的區別,這是來自皇族血液的碾壓。
    她自嘲般搖搖頭,想她葉廉清一腔赤膽,居然折在陰謀裏,可笑、可悲又可歎,僅此一次了,日後她就算死在敵人手中,也不會損在朝廷中人手裏。她此時有點慶幸和佩服原主的能耐了,十七歲而已,內力深厚,加上自己這一年半的艱苦訓練和勤加修習,武功更是突飛猛進。
    第一杖打下來的時候,葉廉清明顯感覺自己的臀部已經滲了血,她的內力也隻能保護五髒六腑不受損害,畢竟肉體凡胎,如何能做到不受一點傷?何況那兩人的功夫也不弱,沈伏明目張膽地抱著打不死也要打殘的念頭,怎麽可能派兩個酒囊飯袋過來行刑?
    漆雕慕遠再蠢再傻,再怒火滔天也恍然大悟了,這分明就是一個局,看看那下手的狠勁兒,哪裏是一個內侍該有的力道?軍杖在二人手中仿若長了腿似的往痛處打,腰……那是腰啊!漆雕慕遠近乎要衝過去了,腰怎麽能打?!
    身邊江梧、江桐兩兄弟紅著眼眶緊緊拽住他,江梧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你別添亂,這一杖頂過平常的兩杖,甚至最開始的十杖每一杖都能抵得上普通士兵三杖,副帥必須用內力保護軀體,你不要上去幹擾他讓他分心。而且,你人微言輕,沈伏會連你一起打的,何必給副帥再找一個保護屬下的麻煩事?”
    漆雕慕遠隻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即便隨父親走過鏢,那也是因為一鶴鏢局的名頭大,從來沒有遇到什麽硬茬,可以說是太平無事,哪裏見過此等慘事?無聲地哽咽著,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他一早還憤懣不已,可如今自己怨懟的人卻坦坦蕩蕩。
    他知道江梧所說的保護屬下是什麽意思,就是一旦他們蒼甲軍的人一時衝動為副帥打抱不平,那麽他們出言頂撞的罪責就會通通疊加在副帥身上,隻會叫副帥傷得更重。一個“治軍不嚴”已經四十軍杖了,再來個“疏於管教”,副帥會死的!
    葉廉清滿額冷汗順著鬢發而下,雙手緊握成拳,一聲不吭,短促沉重的呼吸代替了她的痛呼,她慣穿黑衣,此刻腰、臀、腿爛成了一片,血肉模糊,褲子、衣衫與血肉粘連在一起,兩根軍杖一半全是血,另一邊侍衛的雙手都磨破了,也是血,而侍衛更是汗流浹背,可見用了多大的力氣。
    二十軍杖的那個士兵同樣是沈伏的人在打,卻早就咽氣了,葉廉清仍然撐著。
    四十軍杖完畢,葉廉清被另外兩個沈伏的侍衛架起時太過突然,她感到一陣眩暈,雙目微微發黑,隻得闔眸緩了緩勁。
    沈伏看戲般伸了個懶腰,魔鬼般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蒼甲軍副帥葉濁身負重傷有待修養,蒼甲軍——”
    葉廉清睜開雙眸,眼神淩厲猶如鋒芒,狠狠瞪著沈伏,用力鎮住疼痛,嗓音嘶啞卻氣勢不凡地打斷沈伏:“齊飛揚、江梧聽令,蒼甲軍一切事宜交由你二人處理,若有疑難可問主帥葉威遠。慶陽王待了軍營許久,想必也該回府歇息了,蒼甲軍軍中之事就不勞王爺掛心!”
    沈伏暗暗剮了一眼葉廉清,拂袖而去:“走,讓他們自己送葉濁回去!”
    兩個侍衛直接將葉廉清就地一扔,齊飛揚與江梧一人一個胳膊接住她了,壤駟正和江桐忙抬了一個擔架,這還是副帥教他們改進的東西呢,沒想到第一次是用在副帥身上。
    葉廉清趴在擔架,縱然用盡了內力還是受了內傷,一口黑紅色的血吐在地麵,顯然傷及髒腑。
    齊飛揚命江桐跟壤駟正兩個副將送副帥回府,餘光看見漆雕慕遠還掛著淚痕傻傻地望著副帥遠去,索性叫他一起跟著,留下也是心不在焉。
    漆雕慕遠飛奔到江桐身邊,亦步亦趨地跟著,一言不發。
    壤駟正與齊飛揚是一起隨葉廉赫征戰疆場多年的人,明白齊飛揚的用意,開口道:“小子,主將叫你過來送人,你不得出點力啊?”
    葉廉清費力地抬了抬眼皮,看見漆雕慕遠臉上未幹的淚水,嗬斥道:“哭什麽?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漆雕慕遠胡亂擦幹眼淚,結結巴巴道:“副帥,對不起,我誤會你了,我……”
    葉廉清輕歎一聲,聽著是在問人,其實隻有她自己知道是在問自己:“漆雕慕遠是吧?以後跟著我可能還會有很多委屈和冤枉要受的,後悔嗎?”
    漆雕慕遠用力地搖搖頭:“漆雕慕遠願誓死追隨副帥,肝腦塗地,永不後悔!”
    葉廉清再次睜眼看著那雙堅定不移的眸子,微笑著說道:“我們的賭約還在,等我養好了再過招,你要珍惜時間,我期待你三十招可以勝過我的右手,而非僅僅保持不輸。”
    漆雕慕遠重重地點頭:“是,屬下定不負厚望!”
    葉廉清合上眼揚起一個滿足的笑容,這頓打也不算白費了,漆雕慕遠的身手她確實喜歡,性子也喜歡,委實是個好苗子,等她養好傷,她親手培養的那批特種兵是負責執行暗殺突圍等特種任務的,讓漆雕慕遠來當騎營校尉最好不過了,不過訓練了一年半總也沒有取出一個得人心的名字。
    她是個取名廢,取的名字一致遭到所有人的反對,而其他人取的名字她又不喜歡,於是一直擱淺,也是醉了……這支精銳究竟該叫什麽名字好呢?
    結果今天挨了一頓打終於想出來一個好聽的名字——逆境而上,就叫逆風營好了,要所有困難迎刃而解。再訓練一支正麵強攻的軍隊,叫……叫勁旅吧!
    唉,難道她是為了想到兩個好聽的名字挨一頓打嗎?這代價未免有些大了吧?
    “阿清!”葉廉赫剛從河西四州一郡換防回京,就聽聞早朝後自家兄弟領了四十軍杖,朝中掌權的重臣沒有一個在朝——丞相上官雁因夫人與獨子重病而告假,太傅雲卿年事已高,是唯一一個享有一月五休沐的正一品朝臣,今日剛好休沐,最能言善辯的禦史大夫烏公抱恙在身未能入朝,僅剩一個禦史中丞卓逸軒和幾個九卿與慶陽王、太尉等人相抗衡,理不占理,人不占人。
    葉廉清能撐到現在已然不易,喚了一聲,一大口鮮血吐出就暈死過去:“大哥……”
    葉廉赫直接連人帶擔架舉起來,一邊對管家喊了一聲:“快去請太醫令劉宣,記住,必須是劉宣!”
    葉廉赫將等在門口的幾人統統攔下,甚至連院門都沒讓進,卻牽著王妃梅城雪的手匆匆趕來,一手還提著一個木箱:“夫人,你去照顧阿清吧。”
    梅城雪愣住半晌:“老爺,我是女子啊,小叔……”
    葉廉赫將她往內室裏推:“你進去就知道了。”
    梅城雪見他不似玩笑,提著木箱進去,將葉廉清的衣衫褪去才發現胸前裹了一層束胸的軟棉布,即使發育不如自己豐滿,但她認得出那是女兒家才有的……叫了這麽多年的小叔竟然是女兒身!也顧不得再多想,將葉廉清背麵粘著肉的衣物用剪子剪斷,再一點一點揭下,所有的爛肉和著血漿跟布料絞在一起,撕下來的時候還帶著些許爛掉的血肉,濃鬱的血腥味幾乎要將她熏暈過去。
    葉廉清痛的在昏迷中揪住床頭的床幔,隻悶哼了幾下便不再出聲,死死地攥著床幔,甚至將那一段握在手裏的幔布揉捏成了碎片也不曾叫出聲來!
    梅城雪心疼極了,拚命忍下眼淚為她處理傷口,老爺征戰沙場多年,她不會開藥方但會煎藥,不會救死扶傷但會止血用成藥,這些基本的功夫她做過很多次了,可以說得心應手,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太醫沒來,阿清卻不能再等了,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血也沒有發覺,隻專心致誌地用烈酒清洗傷口,扔掉的柔軟白棉布已經在地上堆成了小山也未曾察覺。
    等到所有傷口都擦洗好,太子親自帶著太醫令劉宣姍姍來遲,梅城雪守在房間,葉廉赫將太子沈戎與壤駟正、江桐、漆雕慕遠一齊請到了正堂坐下“喝茶”,然而現在五個人沒有人有這個心情,包括葉廉赫,然而太子還在,他不能失了禮數不是?
    劉宣對這位王妃的手法可謂稱讚不絕,然而當他給葉廉清號過脈之後,整個人都快癱軟了,忙求著梅城雪將王爺請來,他有話說。
    守在院子裏的綠衣是葉廉清的貼身婢女,但平常她家將軍都是自己解決,要麽就是竹公子幫忙,她不會處理傷口隻能留在屋外,此刻見自己還有點用處,嗖的一下跑去前院喊人:“王爺,劉太醫說請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