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回首望當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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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廉赫腳下都發麻了,輕功不自覺地使出來。
沈戎則在正屋穩住三個人,他知道葉廉清真實身份,劉宣雖然不知道,但他是父皇的心腹,也是自己的好友,就怕是有大事,剛才出宮時皇叔一直纏著自己,他好容易找了個理由說自己腹痛難耐宣太醫令看脈,隨後二人翻著後宮牆出的東宮,又從緊挨著東宮東門的長樂門出了皇城順凝華巷直奔東街,想他一個堂堂的太子居然淪落到翻宮牆,混得連一個親王皇叔都不如,真是窩囊啊,窩囊透了!
遲早有一天,他要改變這一切!
梅城雪見到葉廉赫時終於忍不住了,撲在他懷裏哭訴:“老爺,從腰部到大腿,都爛了,都爛了……”
劉宣雙膝跪在地上打著顫,他總算理解太子殿下為何在路上說了一堆費解的話——若是你在涼王府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不要慌,孤和父皇都是知情者,不算欺君:“王爺,恕下官無能,以下官的能耐保不住二公子……額,二小姐的內府,恐有礙子嗣,下官隻能開藥療傷,若懸壺醫仙賀向南或濟世醫聖賀震陽來為二小姐救治,應可無礙。”
梅城雪忙說道:“老爺,我給大哥寫信,求他請賀醫聖來為阿清醫治。”
說著就彎腰在葉廉清的梳妝台上鋪開一張信紙,簪花小楷躍然紙上——大哥,你素來消息靈通,想來已經得知阿清今日在朝受領軍杖四十之事,如今阿清生命危在旦夕,需請醫聖前來救治,但阿清的身份不能對外透露,還望大哥對醫聖解釋一二。
葉廉赫掃了一眼內容,對劉宣吩咐:“劉太醫,你先開藥醫治,對外就說已穩住阿清的傷情。還有,以後要繼續叫阿清為‘二公子’,莫要露餡,慶陽王如果知曉真實情況,太子就會在朝堂失去一個助力,懂嗎?”
其實他心裏想的是沈伏若知道了,定會用卑劣手段奪去阿清的清白,使其嫁入自己的勢力範圍,那個從小跟在他身後喚他“大哥”的人將一生不得自由,成為無人問津的犧牲品,縱使這樣在朝廷上針鋒相對也充滿危險,但他明白這種馳騁疆場拋頭顱灑熱血的生活,這種權勢相搏隻為守望太平的日子,才是阿清心之所向,即便為此耗費一生的心血,甚或拚上這條性命也在所不惜!
或許,這才是他們葉家世代相承的血脈吧,哪怕是女兒身,仍有一顆保家衛國之心,仍有太平盛世之誌。
梅城雪放飛了那隻大哥送她的隼,看著越飛越高的黑點,不禁開始作揖:“拜托拜托,你要快快告訴大哥啊!”
葉廉赫看著梅城雪花著臉,在外間的桌子上將她懷裏的手帕打濕了給她擦臉,安慰著眼前的小女人:“隼飛的很快,我記得梅說過,賀震陽每年八月都會回一趟青都妙玉坊,雖然現下不到初一,但是肯定已經在回程的路上了。”
梅城雪突然想到什麽:“老爺,不是那個什麽……江南鳶州竹家的家主竹律辭一直守在阿清身側,怎的今日不見蹤影呢?”
葉廉赫冷哼了一聲,虎目怒意橫生:“定是被沈伏的人支開了,以竹家的防禦能力豈會傷成這個樣子?瞧瞧今日沈伏將朝中大臣支開的手段就知道,竹律辭那邊恐怕也不會輕鬆了!”
果然,當夜賀江東提著渾身是傷的竹塵賦從後牆翻進來,前腳將竹塵賦丟在一邊,後腳葉廉赫與梅城雪就趕到。
賀江東一身黑色廣袖闊袍很是瀟灑恣意,望著夫妻二人問:“小小鶴說你們這兒還有個傷患?”
葉廉赫知道大舅子梅仙羽並未對賀震陽說實情,隨即一個謊話就編出來:“是我表妹,因我從西北路過族中遇上她遭家法,我看不下去就將人接到王府暫住。”
賀江東隻是醫者,對人家的家事不甚關心:“帶我去見她吧。”
一入小院就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盡管用熏香和藥草反複掩蓋依舊清晰。
賀江東麵色凝重得可以滴水,一甩袖子開了門,嚇了綠衣跳起來,將人扔出門外勒令不許任何人打擾他,方才他還隻當是葉家家裏的私事沒有多問,何況梅君鶴也告訴他隻管醫人不要多言,因為每個家族多少會有類似於鞭子、杖刑的工具來扞衛家規,他也沒有多想。
如今看來,要麽就是這葉家族人太狠,要麽就是這傷根本不是出自葉家之手,這是要置人於死地啊,哪裏是一句犯了家法即可了事的?每一道傷都用了十足十的內力,哪裏是的家法這麽殘忍還“高級”,這起碼也是兩個十年磨一劍練出來的高手了,這姑娘是擋了某些人的利益吧!
罷了,他不過是一個大夫,想這麽多作甚?可是不看傷不要緊,一看傷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傷的太重了,還好他人到了潼縣趕來及時,再晚一天,這姑娘一輩子就隻能癱瘓在床了。
“草!!!”賀江東也學著小丫頭罵了一句不知是什麽意思的話,不過罵完覺得挺過癮,先喂了一顆治療內傷的入口即化的藥丸又給她服下固本培元的藥,用內力化開好吞咽。
現在的天氣還很熱,剛過處暑未至白露,正值秋老虎最厲害的時候,隻一天就有腐肉滋生,隻能將刀在火上烤了烤,以烈酒衝洗一遍,小心謹慎地割掉腐肉,為了不讓腐肉再次將傷處當做溫床,隻得把部分連接腐肉的好肉也一並割去。
賀江東正準備喂一顆止疼的藥丸給她,結果搜了搜,瓶子居然沒帶?不對,是救竹塵賦的時候用光了那瓶止疼丸的最後一粒,又罵了一句植物“草”才壓下鬱悶和憤怒。
出乎意料的,這個姑娘甚至比竹塵賦那個大老爺們兒的忍耐力更加強悍,疼醒了也沒有叫出一聲,隻聽得牙關緊咬的聲音,和一聲聲間斷開來的悶哼,手邊的床架也被捏出一個深深的手指印。
賀江東都看不下去,忍不住說:“姑娘,你不必強撐,莫說女孩子,便是男兒郎軟弱一下又怎樣?我的止痛藥沒有了,不然也不需你如此辛苦,抱歉。”
葉廉清疼的滿頭是汗,斷斷續續地說道:“無妨……我可以。”
賀江東隻能速戰速決來縮短她硬撐的時間,用袖子給自己抹了一把汗,再飛速地給傷處灑上最好的傷藥,又喂了一顆化瘀的藥,灑了一遍藥效更好粉末,隻聽傷口不斷發出“滋滋”的響聲。
“啪!”周歲嬰孩般粗細的床架子斷了一個缺口。
等賀江東徹底停下來坐著歇息,那一截斷掉的木塊也被葉廉清捏成粉碎,紛紛掉落在床邊,緊繃著僵持的人也忽然軟了,右手無力地垂落在旁,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顫抖的氣息叫人發自內心的折服和心疼。
賀江東行醫十九年了,隻見過三個對自己這麽狠的人——小小鶴算一個,小丫頭第二個,這個不知來曆的姑娘是第三個,但是如果非要排一下忍耐度的話,該是麵前這個姑娘比小丫頭還能忍!
葉廉清似乎緩過勁來了,問了一句:“敢問閣下……是濟世醫聖賀震陽嗎?”
賀江東好奇了:“你怎麽知道?”
葉廉清一臉狼狽地看了一眼麵前英俊非凡的男人,自己如此模樣她倒是也不怕被認出來,可以說日後見到都不會聯係到一起,除非再受傷再被他救治一回:“聽我家鬧鬧說起過罷了,劍眉星目,還有兩個深深的酒窩。”
賀江東想了下,鬧鬧?那是誰?他不認識!
那一刻他純粹忘了,不對,應該說梅君鶴跟許鬧那時候壓根沒有爆出真名告訴自己啊,他從哪裏知道?
忙活了一晚上,賀江東躺在外間睡著了,等到後半夜敏銳地聽見內室的人在囈語,一個激靈醒過來,手往額頭上一搭,燙的嚇人,連忙喊了人來給她用烈酒擦拭額頭、雙側頸部、雙側腋窩、肘窩、手心和足心來降溫,這方法還是小丫頭教的,又讓梅城雪給她喂下一碗退高熱的藥。
在外間守了後半夜,梅城雪出來他才進去診脈,算是脈象平穩,再度擦了一把汗:“你們去睡吧,我再守一天,竹塵賦要是醒了記得告訴我,我再過去看他一眼。”
等涼王府的事情告一段落,賀江東留下了三副藥和三個瓷瓶,一副是一個月之內生肌滋補的,第二副是用於一個月後恢複體力的,第三副是三個月之後調理氣血和內傷的;外用的也是三瓶,藍色瓷瓶是加速再生新肉的重生粉,紅色瓷瓶是促進愈合的美如初藥粉,綠色瓷瓶是祛疤的冰肌玉骨膏。
之所以留下最後的兩瓶,尤其是那個上貢的貢品冰肌玉骨膏,那可是一千兩黃金一盒的藥,據賀江東說那是特地為女孩子調配的,因為男人家除非癱瘓在床,但凡有點本事自力更生攢點錢的,不至於討不到媳婦兒,女孩子不一樣,一旦落了疤很多男人甚至婆婆都會特別嫌棄,以後日子不好過啊!
不過他留下價值連城的冰肌玉骨膏,主要是欽佩這樣一個堅韌的姑娘家能做到很多男人不能做到的事,被她深深打動。
賀江東以為自己不可能再見到這樣類似的女子,那時候還給許鬧和葉廉清排了一個堅韌不拔的名次,隻覺得當年的自己即便三十一歲了還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可笑——因為後來許鬧經受的一切,他自問這世上沒有女子,不說女子了,就那十幾年如一日的堅持和執著,縱是小小鶴那樣不懼生死、不懼天下第一苦的男子都從未想過要去完成的事,許鬧用了十五年終於做到了!
那時他才明白,秦帥如果受的是皮肉之苦,那麽許鬧忍的就是錐心刺骨之痛,兩者是不一樣的,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痛,在賦予人苦痛方麵,老天爺從來都是隻多不少的,隻有幸福才會相較而言略微公平些。
結果十二年過去了,賀江東打死都沒有料到,十二年前救了的葉廉赫所謂的“表妹”竟然是親妹,還是那個叱吒風雲、年少成名的將軍、蒼甲軍副帥葉廉清。
好家夥,一群人都瞞得死死的,氣得他在萬靈山下從葉廉清的房間罵到了梅君鶴的房間,又從梅君鶴的房間罵到了竹塵賦的房間,期間還把許鬧也罵了一遍,許鬧一臉懵逼。
他不問世事一心隻鑽研醫術,但他勞心勞力救了一個大活人還難為他心疼了三個晚上,就得來這?
最主要的還是對慶陽王府生氣,挨千刀的,自己累死累活兩次居然是因為一家父子二人搞的鬼搗的亂!罵過了就坐下來跟許鬧商量,到底該怎麽收拾沈家,完全忘了皇帝也姓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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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鬧惡狠狠地咒罵:“原來你背上那些淺淺的細小的,不用燈光照近就難以發現的紋路是這麽來的?該死的沈伏,當年隻讓他痿了真是便宜他了!”
秦帥握著許鬧的手,麵帶微笑地看著她,“因為我的女兒身連貼身婢女綠衣都不知情,所以隻能由大嫂親自為我換藥,綠衣被調去車騎將軍府一些日子。那是我第一次見識什麽叫爭權奪利,什麽叫陰謀陽謀,在朝十三年唯一一次吃這麽大的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