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人不似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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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帥覺得很是有趣,清了清嗓子,隻見兄弟姐妹四個不期而同地打了一個冷戰,笑得一臉無害,說出的話卻再次讓賀江東、離歌、笑抽,竹塵賦都放聲大笑,穀雨笑得窩在賀江東懷裏起不來,秦柏夫婦和竹塵遠夫婦卻是無法理解,秦豈更是一臉茫然。
    因為秦帥說:“鬧鬧,我看啊,四個小的還是孩子,你悠著點~”
    秦楓原本都做好觀賞四個孩子被狠揍的畫麵了,聽到秦帥一手神補刀冷不丁嗆了一口水,心下了然,果然秦帥跟許鬧才是多年的摯友,在教育下手和子女方麵都極為嚴苛。
    “你是老大還是孩子”、“不是好好的沒出什麽事嗎”、“一個巴掌拍不響”、“蒼蠅不叮無縫蛋”、“他是老人給個麵子”,這幾句話是她們四個人最討厭的,誰敢用這些話說教她們四個一定當場翻臉,尤其是許鬧和秦帥,渠漫會含蓄點,莫清茶隻生悶氣。
    許鬧方才的戲謔不見了,笑的一臉燦爛:“你們可是一胎同生,血脈至親呢~”
    四個人同時又打個顫,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是,母親(娘、娘親)。”
    梅青自小便感覺母親威嚴,與父親一般無二,何況他自小被父親有意栽培,是以從小喚正式的稱呼“父親、母親”;梅朔沒有被梅君鶴親自教習,許鬧見他對武學癡迷也就沒有多加管教,所以幼年沒有體會到來自父母真切的“關愛”,一直稱呼“娘”;梅蘇是女兒,盡管沉穩懂事,但也保留著與母親的親近,也隨老二一樣叫“娘”;老四是個皮實的孩子,打小歡脫開朗的叫人嫌吵,又因為身體原因許鬧對她抱有愧疚稍微偏愛一點,她就最會撒嬌,叫“娘親~”。
    許鬧左手背著,突然變了氣勢:“準備好了嗎?”
    梅青鞠躬:“準備好了。”
    許鬧單手與梅青過招,梅青每一次掌風帶過都被許鬧輕而易舉化解,梅青隻攻了五十招便開始落了下乘,後麵三十招都是強撐,最後一招似乎是許鬧覺得無聊才下了狠手,一掌將人打飛,直裾的袖子甩在梅青胸口,梅青在空中一手拽住垂柳枝堪堪躲過,站在不遠處大口喘氣。
    她滿意地點頭:“還不錯,武林中能在我手裏撐到現在的,也隻有秦楓、離歌、溫驁、韜兒、謝文墨、阿驀六人。”
    梅朔見大哥被娘一掌拍飛心有餘悸,不知自己能堅持多久敗下陣來?麵色冷著,謙恭地抱拳道:“娘,請。”
    許鬧知道梅朔的身手較長子好一些,不過還不到能逼她用雙手的份上,仍以一隻右手見招拆招,漸漸覺察梅朔不按招式和套路來遂多了一分警惕,在梅朔一拳打來時右腿一個剪刀式踢過,與此同時右手化刀砍至梅朔頸部。
    梅朔額間冒了一層細汗,手刀砍向脖子的一瞬間心髒都險些停止了跳動,那股強大到窒息的內力還不是娘最大的限度,他能感覺到娘還有所保留,盡管如此依舊不到百招就輸了,如今心肺恍若夢初醒般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而後微微喘氣。
    梅蘇感慨不已:“娘,你也太厲害了吧?”
    許鬧渾不在意自己的能力究竟給當場的人帶來多大的震撼,眼光放遠,回憶如潮,輕聲道:“其實比起你們爹,還是要稍遜一籌。”
    梅鳶眼睛忽的一亮,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嘴角勾起一抹竊笑。
    許鬧在跟三女兒對招,並未注意到梅鳶狡黠的笑容,直到……
    梅蘇在許鬧手下過了五十招就敗了,很快輪到了梅鳶。
    梅鳶扛到二十招虛晃一下躲過淩厲的掌風,掏出懷裏的東西,再轉身,許鬧整個人就怔在原地。
    秦帥第一時間站起身,施展輕功往許鬧身邊飛去。
    賀江東比秦帥更快,以為是梅鳶那小孩兒不知輕重給許鬧下毒了,連忙給許鬧把脈,隻是心脈紊亂並無大礙,滿腦子疑問地盯著許鬧:“怎麽了這是?”
    秦楓拍拍他的肩,給了他一個眼神。
    賀江東迎著秦楓的目光看向一張熟悉的臉——遠山眉、狐狸眼、挺鼻薄唇,眉心是寒冰草托著火焰的印記,臉上還染著血點,嘴角掛著血痕,擔憂而無措地望著許鬧。
    而許鬧,眸子早已蓄滿了眼淚,彎眉隨著睜得大大的眼睛高高挑起,淚水無聲劃過,將臉上驚喜悲傷交錯的神情一分為二,陡然吐了一口血昏了過去。
    秦帥一把接住她,等賀江東說憂心所致並非心悸怔發作才安心,將人打橫抱起送往自己隔壁的房間,小心地守著,心疼極了,撫摸那張被歲月蹉跎的臉:“鬧鬧,你又去夢裏見梅君鶴了嗎?是見到哪一年的梅君鶴,大抵是你發現他依然深愛你的那個時候吧?好不容易用不那麽愛的借口熬過了雪上加霜的日子,卻發現原來他還在,有竊喜也有憤怒,還有疑惑吧?但我相信更多的是不可置信,最初你不信他會移情別戀,所以一點點去證實自己這個大膽的猜想,但證實後發覺它是真的,於是反而不敢相信。因為你不確定自己真的會遇到這麽一個愛你入骨的人,你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值得被一個人深愛至此,對吧?傻瓜~”
    許鬧睡得極沉,再次見到了那張魂牽夢縈的臉,還是那身朱砂紅,少頃,梅君鶴消失不見,她一人守在空曠的天地間,迷茫而無措,直至忽有一人喚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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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紫色勁裝的陸驍單膝跪在自己身前,“屬下陸驍,求您回九宮格主持大局!”
    她甚至不用多猜就能想到發生了什麽:“帶我去,路上詳細說說情況。”
    二人趕到東郡濟州縣,望楓亭是一座水榭,湖岸春柳抽新,燕子飛回,別有一番風情,亭台四麵環水,正廳擺了六棵楓樹盆景,二月春風似剪刀,娉娉婷婷楊柳腰,看起來年份都很短,隻怕又是那人的手筆。
    方從遠處的石階下至湖麵的浮橋便聽聞裏麵喧鬧的聲音——
    “主公消失半年,副舵主沒有給出任何緣由,這不是很可疑嗎?”
    “渾說,主公定是有事絆住了!”
    “沒錯,副舵主與我等同為主公所救,豈會心生叛意?”
    “哼,指不定你們沆瀣一氣!”
    “你此言是侮辱我們還是侮辱主公?”
    “自然是你們!”
    “那你可曾想過,君鶴救下他們、培養他們,還將手中權利交付他們就是信任,反倒是你這種話侮辱了君鶴的信任!”許鬧大步流星地走到上首,站在眾多男子中分明應該更顯矮小,眉目一掃,不怒自威,“怎麽不說話?”
    一群人中隻有一個女子,月白色衣裙靠在牆壁,雙手抱劍一言不發。
    許鬧依舊是那樣懶,推開小香爐坐在香案上,笑容冷淡:“沆瀣一氣?自我反省的不錯,你們此番窩裏橫可不就是一丘之貉?”
    那個被斥責的壯漢怒火衝天,指著許鬧往前走來:“你誰啊?我們的九宮格的事何時輪到你來插手?是陸驍叫你來的吧?孬種,自己管不住事不把舵主的位置交出來,還好意思找個婆娘!”
    身形瘦弱的男子細細打量了一番,一掀衣擺單膝跪下,長眉細目,溫文爾雅道:“屬下傅盛,字名,見過夫人。”
    霍氏三兄弟更是齊刷刷跪了一排:“見過夫人!”
    冷美人沈星月都忽的回眸,慎重地審視了一遍才跪著行禮:“夫人。”
    顧南山同樣行過禮:“夫人。”
    壯漢怔在原地,手指縮了回去,雙膝一軟:“許穀主,小的錯了。”
    許鬧自從戰後也懶得廢話,瞥見男子衣擺上繡著紅楓便點名:“此後,望楓亭不用你來主事了,就你旁邊的那個接手,你可以離開這裏了。”
    壯漢身邊身材同樣矮小的少年忽然炯炯有神地瞅著許鬧,一下子跪在地麵,恨不得將地板跪穿,狠狠磕了個響頭:“石斛謝夫人成全!”
    壯漢的牛眼恨不能瞪出眼眶,再看身邊沒有一人願意為他說情,就連問理由的人都沒有,平日不與人為善,如今樹倒猢猻散:“我不服,你一個青樓出身的爛貨也想接手九宮格,你做夢!”
    許鬧悠然自得地伸展了一下香案上的右腿,複蜷成最初的模樣,右臂墊在右膝,右手撐著頭,左手朝著壯漢向內一揮,驀然淺笑:“不服好啊,老娘專治各種不服,你過來,我單手跟你過招,挪一下位置我跟你姓,三招之內你若輸了,就滾蛋!”
    壯漢將雙拳舞得虎虎生風,搪瓷碗一般大小的拳頭生生頓在半空,口中不斷滴落黑紅色粘稠的血液:“你好狠的心……”
    許鬧隻手接住對方一拳,明確地說是將壯漢的手臂折斷打碎了胸骨,捏開壯漢胸前緊握的拳頭,一把藍色粉末如綿綿秋雨飄落,頗覺晦氣地往後一推:“晝白,把人埋了吧!即便他圖謀不軌,還是立個碑,陸驍說過,他叫劉文慶。”
    “藍雨?”陸驍慌張地跑到許鬧身邊細細看了一遍才鬆了口氣,“幸好夫人敏覺,此毒與惑心同樣無解,主公說它還有兩個名字……”
    晝白自水榭飛簷而來,抓起劉文慶便消失在亭中,足尖三抄水遠去。
    “我知道叫什麽,不必多言。”許鬧打斷陸驍,環顧四周冷聲問,“還有誰不想聽從命令就直說,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嚇得所有人都跪地:“謹遵夫人指令。”
    許鬧站直身子,雙手負於身後,聲音不高,音量不大,卻在此刻鴉雀無聲的望楓亭極為明顯:“你們主公去年冬月於楓林鎮逝世了,從今天起我接手九宮格,從此,九宮格總舵主為陸驍,副舵主為霍勻,總舵堂主喬瑞,前三堂壇主傅盛、副壇主立櫻蘭;中三堂繼續由顧南山、沈星月任壇主、副壇主,望楓亭換石斛接任堂主;後兩堂仍是霍英、霍泉負責。至於各堂副堂主人選,堂主自己跟壇主商議,結果報上來便是!”
    總舵主陸驍、副舵主霍勻、前三堂壇主傅盛、副壇主立櫻蘭,中三堂壇主顧南山、副壇主沈星月,聽書樓堂主洪文軒、聽雨樓範晨澤、吹雪閣晉鵬、煙雲閣明旭、倚梅台梁少輝、望楓亭石斛、歸雁亭霍英、銀杏台霍泉、鶴鳴九霄堂主喬瑞十五人帶著原來的副堂主都跪著:“屬下領命。”
    許鬧邁開輕盈的步伐邊走邊說:“記住,我這個人最討厭背叛,君鶴也是,想挑戰我咱們明目張膽地來,但誰若想使陰招……”
    人消失在水榭樓閣內,嗓音依舊清晰如耳畔:“我淩風穀相思花海常年缺花肥,你們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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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鬧在夢中呢喃了四個字就醒了:“藍色的愛。”
    秦帥守在她身旁一個多時辰,見她醒來驚喜不已,放下手中的參茶杯子:“你嚇我一跳,什麽藍色的愛?”
    許鬧坐起身倚著床頭,摸著手腕的鐲子,眼神中有深深的眷戀:“就是保羅·莫裏哀的鋼琴曲,又名《愛是憂鬱》,國內流傳最廣的是理查德·克萊德曼的,我常聽的也是他的。我說藍色代表淡淡的憂傷,他後來做了一種可以致五髒六腑慢慢腐爛但體表正常的毒,取名‘藍色的愛’,因為是藍色粉末狀,平常人們會簡單叫藍雨。”
    秦帥簡直是秒懂:“他是在你們生別後身體剛恢複的時候製作的吧?因為思念成疾。”
    許鬧仰著頭看向窗外的風景,天際升起一彎淡月,像極了他們時隔多年相逢時候,那時她期盼月圓人團圓,奈何終此一生再沒有這個機會,君鶴走的那個冬天下了整整一個月的大雪,那場雪埋葬了她最愛的人也埋葬了她的心,雪霽初晴的第一天恰逢月初的新月娥眉月:“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秦帥望著窗外的月亮沒有開口,答案她們都知道,卻也都不願說出口——月似當時,人不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