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乃家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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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幾乎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瞎了才沒發覺,想了又想,最終還是很氣餒地說了一句:“我的確看不見。”
    葉廉清做完五百個俯臥撐又在羊皮墊子上做了兩百個仰臥起坐,終於爬起來看著他,健康的淺小麥色臉頰泛著微紅,額間還有細細的汗珠,舒了一口氣才鄭重地說:“塵賦,浥朝建國不過二十五年,根本不可能真的穩定。一個國家的和平,注定需要成千上萬人的犧牲方可換來,若有朝一日我死了,我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太平盛世的一塊奠基石!”
    他再次聽到葉廉清口中的“死”字,莫名就發慌:“你如果死了,我就陪你!”
    葉廉清微微一怔,喃喃道:“我以為,殉情不過是傳說。”
    他著急地說:“我是認真的,沒有開玩笑!”
    葉廉清噗嗤笑出聲,剛洗幹淨的手就著手帕拍在他肩膀上,語氣從戲謔變為叮囑,帶了一絲讚揚和一分倔強的意味:“好了好了,我可不希望你為我殉情!你若真的愛我,就替我守住我想守護的東西——我的國,我的民,我的家。殉情不過一個死字,時間,同樣可以證明一切,包括你的癡情和專一,比起一死,我更欣賞能在歲月的洗滌中堅守的初心,你可以做到嗎?”
    他聽懂了她的心意,眸子緊緊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我可以,倘若你先走一步,我會盡我所能護住你在意的,我們的小家也罷,我們的大家也罷,我都會竭盡全力地去守護!”
    葉廉清的神情愈加嚴肅,語氣也更為沉重,眸子都漸漸有了一種無形的壓力:“塵賦,你要明白我這些話的意義,我不是在說笑,軍人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我有九成的幾率會死在你壽終正寢前,如若在戰場,你可能連收屍都不能夠,你要有心理準備。”
    他的雙手在袖中暗自握緊,再不能確信自己的承受力,依舊堅定地望著她:“我……我不一定能做到親眼見到你死還能穩如岱山,但是我答應你會保護你在意的一切,你說過的,浥朝這片山河是你的國,你的國就是我的國,我會用最大的努力保護它!”
    葉廉清唇角微揚,輕聲道:“好,我信你。”
    四目相對之間,許諾了未來的約定,梨花紛紛揚揚,鋪了滿肩。
    數年後,青都東街東市正對,鬆柏巷,宣平坊車騎將軍府,車騎將軍府的梨園與涼王府的梨園隻二牆之隔,一條小巷。
    “你就這麽拚命?那些人身後自有許穀主和君堂主,哪裏就非得要你逞能?!你這般不將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屆時落了疤,又要我多多包容是嗎?”竹塵賦給葉廉清包紮完傷口就氣的不行,他是第一次發這麽大的火,隻因傷的不是別處,再差一寸就是心髒啊,“你是女子,又不是天下男人都死光了,隻剩你!”
    葉廉清氣的拍案而起,七尺七寸(一米七七)的身高站在七尺八寸一厘(一米八零)的竹塵賦麵前毫無壓力,反而橫眉怒目頗具氣勢,眼神如刀,言辭銳利,也是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他:“竹塵賦,我說過我是軍人,身上的傷是勳章,不同尋常!你若喜歡嬌嬌女就另娶她人,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和心力,省得你心裏不平衡!男人就一定能神通廣大,就能所向無敵了嗎?就算我是女人,那也是女軍人,我這一身鐵血是注定要灑在這片山河的,我不會一心隻想著情情愛愛!”
    恨她嗎?不,他更恨的是自己的無能,竹家是防禦能力絕佳的門派,他卻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都護不住,一時心痛又氣紅了眼,竟不知說什麽,一邊笑一邊哭:“好好好,就你最偉大,就你英雄好漢,我才是沒用的男人!”
    葉廉清見他如此,別過臉不想再說一個字,直到許鬧聞聲而來。
    許鬧一臉懵逼,在二人身上掃視了幾眼,大概是想明白了:“你倆幹啥呢?我說帥哥,你傷得可不輕,應該好好躺著休息,坐起來站在桌子前邊跟誰倆橫呢?桌子都叫你拍掉漆了,手不嫌疼嗎?還有你竹塵賦,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哭什麽,我家帥哥還沒死呢,你哭什麽喪?”
    竹塵賦順著許鬧的話看去,忙跑過去拉著葉廉清的手看,掌心發紅,指尖還有點點朱色紅漆,憋著氣給她擦了擦,見葉廉清氣的內傷又重了些,硬拽著葉廉清去床上盤腿坐好,給葉廉清運了內力打通被淤血堵塞的血脈才收手,攬著她問:“好點沒有?我,我隻是心疼,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說這樣的話傷你的心了。”
    葉廉清麵色的怒意漸漸褪去,沉默良久終於跟竹塵賦解釋:“那十個殺手沒什麽大不了,但是跟他們一起的有另外三個倭國的忍者,倘若逃走了,我們就無法再順藤摸瓜找出同黨,忍者與我們中原的殺手完全不一樣,平常殺手無力對抗。我焚膏繼晷無非是為了心中家國之道,以全安邦定國之誌,並沒有想著要搶你們男人的功勞!”
    許鬧雙手抱胸倚身坐下,找了一個舒服的角度,兩腿交疊斜倚在椅子裏,一副慵懶的模樣說著重要的事:“這次帥哥說的沒錯,你們是不知道,小日本兒的忍術很詭異,而且小日本可狠了,沒有一定功力和經驗會死的很難看的。”
    君念卿坐在桌邊劍眉輕攏桃花眼薄慍:“是,當年我第一次接觸到倭國忍者正值對手頗多,差點受了傷。”
    許鬧疑惑的眼神在君念卿的眉目間審視一番,最終還是沒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隻簡單敘述了一下:“我跟念卿留了一個,順著那人跟蹤到一個荒廢的寺院裏,三十多個忍者,念卿為保證全殲他們用了毒,然後將他們一鍋端了,目前是不會有,但以後很難說。”
    竹塵賦愕然相望,另外三人皆一臉凝重,此時,他也深覺大浥朝的根基的確不穩當,在實踐中證明了葉廉清當年的話不假,建國初期的浥朝可謂內憂外患,太平年間,卻一點都不太平!
    葉廉清望著他略微淡漠地歎息一聲,望著窗外蕭條的冬景心緒低迷:“這還隻是目前我們看見的敵人,還有一些我們沒有發現的,你以為隻有我經常受傷嗎?大哥、端木熙、韜兒、禦史台卓家、還有丞相府,他們的傷可不止在自身,還有家人——韜兒經脈盡斷的事不是意氣用事,而是有人故意設下圈套;端木叔叔也不是真的死於重病,而是死於毒,梅少一早就發覺還跟我通了氣,否則葉家恐怕也不是你現在所看到的葉家,而是死傷無數的葉家;前任禦史大夫卓俊傑夫婦死於大火,那可是夏季汛期時節,而非秋冬天幹物燥;丞相府上官鴻一雙兒女被抓,獨子負傷,獨女失蹤。”
    她的話並未說完,緩了一口氣接著說下去:“這一樁樁一件件,全部是明爭暗鬥的結果和損失,隻有在朝中的人才能看得到,你們身在江湖,如梅少那樣對危機感十分警覺之人可不算多,秦楓也是因為如此才答應留在青都教習薄公主武藝,太平帝能答應他的條件,正是因為他發現了險情。”
    竹塵賦微微張了張嘴一句都沒能說出來,氣餒地低著頭:“是我無能。”
    許鬧一杯茶水潑過去,沒有就著臉而是倒在衣服上,沒好氣地吐槽起來:“竹塵賦你怎麽回事,明明是一個體貼大方的人,怎麽現在變成小媳婦似的?你這樣的心態怎麽保護我家帥哥?覺得自己能力不夠,練唄!我就不信武林中還有誰能比我這個後來者還習武晚的,我不也擠進了江湖排名前十嗎?”
    君念卿微微側目,他家夫人又暴躁了呢?咳了一聲:“那個,竹家主不必如此,我這裏剛好有一個功法能有助於竹家主將內力修煉提高一倍,我可以暫時留在青都教你。”
    許鬧見君念卿說話的時候望向自己,遂就著這話點了點頭:“就是嘛,我們要迎難而上,念卿的功夫不比君鶴差,他肯定能幫到你,你好好跟他學,學好了要努力給我家帥哥當最堅固的後盾,可不能總是關鍵時刻掉鏈子了,聽見了嗎?!”
    竹塵賦欣喜萬分:“好,我定會有所成就,拚命護著阿秦!”
    葉廉清在這方麵多少還是有點臉皮薄,麵上忽然飛起一抹紅雲,嗔了他一眼,嘴硬道:“誰要你保護了~”
    竹塵賦卻聽得撒嬌的意味,撲上去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學著許鬧的語氣:“我的阿秦可厲害了,我才需要被保護~”
    葉廉清無語地推開他,白了一眼:“還有人呢!”
    許鬧正聚精會神地雙手抵在下巴專心致誌看戲呢,突然就沒了,太掃興了,將右手握拳手肘抬起落下,攛掇著竹塵賦繼續下一步:“別介啊,帥哥,我可是第一次親眼見你秀戀愛打啵兒,這臉紅的樣子我都想啃一口了,竹塵賦打起精神來,撲倒我家帥哥~加油啊,奧利給——”
    君念卿看到許鬧的樣子忍俊不禁,雙眸亮的發光,喉頭微微蠕動,暗自咽了口水,卻不慎被口水嗆住了,有一瞬間的尷尬。
    葉廉清自是發覺了這些,更加臉紅,一個枕頭狠狠扔過去:“滾!”
    許鬧雙手一抱,賤兮兮地笑起來:“帥哥,別生氣啊,氣大傷身,我就是想吃個狗糧,你就成全我吧~好不好啊?”
    葉廉清冷笑:“喲嗬,你屬狗了?”
    許鬧一聽這話就知道沒戲了,帥哥很少罵人損人的,一旦真的怒懟,那就說明再鬧下去會挨收拾的,她收起賤笑一本正經地說:“那你好好養身子,我先走了。”
    葉廉清“嗯”了一個字,接著說:“一路小心。”
    許鬧擺了擺手:“放心了您嘞~”
    君念卿送她出了車騎將軍府:“穀主路上要多當心。”
    許鬧回眸,深深地望了君念卿一眼,微微一笑:“好~”
    竹塵賦替葉廉清也送了許鬧一程,拱了拱手:“許穀主慢走,來日得空,還請常來將軍府。”
    許鬧嗬嗬一笑,最後簡直繃不住了:“歐拉歐拉~拜托了各位,我隻是在你們隔壁住著,又不是十萬八千裏,搞得跟送喪似的!”
    從那以後,竹塵賦跟著君念卿學習功法,內力和武功都提升了不少,不過那個功法很奇怪,叫《洗髓功》,他是由於之前追殺梅冷傷到了經脈導致功力多年不曾增長,可封城郡安陽縣陸家的人早死絕了,聽聞是被梅仙羽滅門,但他不信,他見過梅仙羽,那雙眼睛騙不了人。
    不知君念卿是何處得來的,那時他也沒想到君念卿竟會是梅仙羽,隻以為許鬧是找了一個好幫手,然後有一點日久生情的意思。
    竹塵賦死心塌地跟在葉廉清身邊輔助她,一晃就到了太平六年,戰爭一觸即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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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塵賦望著眼前了無生氣的發妻,那十三年他隻親了阿秦那一次,後來再沒有太親近,一方麵是因為他覺得他們還未成親,自己太過輕浮不好,顯得不夠看重阿秦;另一方麵是阿秦不願意太親熱,沒跟男子接觸太深,總覺得還沒到時候,心裏有點別扭;第三方麵就是他們達成了一致的思想,等處理好朝中事務再退下將軍身份在一起過小日子。
    回想起來,他覺得當年許鬧看君念卿的眼神就是那種透過表麵看到魂魄深處的意味,不禁搖頭:“原來竟是我後知後覺……阿秦,也是從那年、那月、那天起,我也將你的家國之道放在了心裏,不管是奔赴戰場還是守護朝堂,如有一死,問心無愧,永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