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高度難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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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皓說到此處沉默許久,又繼續說道:“父皇說,皇妹第五驀不是皇家骨血,但她是帝命鳳星,她承擔責任的能力和百折不撓的毅力絕非常人可比,甚至高過了驀兒。燕州戰役後,父皇說,朕是太子、驀兒是公主,享受世人敬慕和榮華富貴,就不該忘了責任與本分,驀兒既然這麽不願意當這個公主,父皇便成全她給她自由!生在帝王家,婚姻大事從無自由可言,承韜隻是傷了身子,並非就是不能治愈,可她一點等待都用不了,足見她不適合承韜,她可以告訴朕,何須這般決絕勢利?”
    沈皓有些無力,微微倚著龍椅,神情渙散:“朕第一眼見第五驀的時候很是震驚,因為驀兒不長這樣,便追問了秦楓,他是阿驀的老師,結果大失所望。妹妹竟然為了追求自己所謂的心悅於人就忽視了父皇多年的疼愛跟嗬護,因為看不上葉承韜為救屬下而成了廢物,妹妹的品行不知何時變成了這般無理取鬧是非不分,甚至尖酸刻薄嬌縱跋扈。可到底是親妹妹,母後崩逝前教朕讓著她,便回道,驀兒不是自己願意當公主的,這世人有誰不勢利?她不過……”
    他臉色微微泛紅,像是慚愧:“父皇霍然起身,不怒自威,慍怒而淩厲地打斷了朕,說——貧民還更不願自己是貧民!這天下根本沒有自己願意與否,他雖不喜佛家,但有句話沒錯,眾生皆苦!在其位謀其政,他不是因為一心想要當皇帝、非要當皇帝,而是因為以嫡長子的身份本就會是,出生之日便決定了!驀兒既已是公主,就必須要承擔應有義務,這叫各盡其責。不然,誰都隻會‘想當然’,那叫白日做夢!驀兒自己選擇的路父皇不強求,是福是禍全靠她自己。父皇希望朕用另一種方式跟阿驀相處,阿驀是個好姑娘,值得朕當她兄長護她。說阿驀更厭惡當公主,覺得自由自在挺好,可惜被騙來青都。秦楓還拿著她的心願來與父皇做了交易,若最終第五驀不願意為浥朝所用,父皇不可勉強於她。父皇一心忙於萬千國事,希望朕省心一些!”
    沈皓很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父皇幾乎是苦口婆心,要朕明白,父皇先是君,後是父,先為國,才能為家!父皇也想兩全其美,可世事自古就難以兩全!”
    他說罷,默然望著窗外慵懶的陽光,喟歎:“父皇的成就與思想,是朕一生都難以企及的高度,之前是朕目光短淺了!”
    許鬧見他這般無地自容的樣子安慰道:“陛下隻是仁愛太過。”
    沈皓笑道:“許鬧啊許鬧,你可是除了太史長青最能說真話的人,能不能幹脆點、真誠點?”
    許鬧倒是沒有避諱:“微臣總不能在陛下傷口撒鹽,說陛下的不是吧?”
    沈皓真是要被氣個倒仰:“朕總算理解為何父皇對你又氣又愛,說真話吧,一點不含蓄,說委婉吧,滿口謊言。”
    許鬧暗暗地翻白眼道:“是微臣太愚鈍,讓陛下失望了。”
    沈皓如何看不見許鬧的小動作,笑道:“許鬧,你再瞪朕,朕挖掉你的眼珠子~”
    許鬧朝後一躲:“陛下,微臣好怕~”
    沈皓揉了一張紙團砸過去:“你給朕好好說話!”
    許鬧任由紙團砸在自己腦門兒又彈跳在地麵:“秦楓說三年後紫薇星移,天山遙遠,所以微臣自今日起,不能陪陛下玩遊戲了~”
    沈皓肅然道:“許鬧,把你的想法完整說一遍,朕再做決定。”
    許鬧簡潔明了地說完就問:“陛下的想法呢?”
    沈皓麵色和語氣都是一反常態地果斷:“許鬧,若賀蘭雪逼朕退位,為了堵朕的嘴必定會殺了朕說是暴斃而亡,朕會留下遺詔傳位給阿驀的,父皇當年留下遺詔該是與朕同樣的想法,因為沒有人想得到,父皇如此不拘一格,朕亦如此不落窠臼,他盯死的人是朕,朕會將這個位子坐到最後一刻,直至朕死在這個位子。”
    許鬧在沈皓眼底看到了決然,覺得這一刻她才像是真正認識了沈皓,這個傳聞中仁厚得有些懦弱的帝王,她想試試他的決心:“陛下,微臣不懂陛下何意?”
    沈皓見她明知故問,索性坦蕩直言,回憶往昔不禁黯然落淚:“皇位奪權開戰必然伏屍百萬,龍燕二役浥朝死了二十八萬,朕隨父皇去過望鄉園,朕見過一望無際的石碑,不想再見到了。我們可以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父皇十三年愛民如子,朕便用四年開辟天地。”
    許鬧心想,或許宅心仁厚也有好處吧,她去烈士陵園的時候也是會掉眼淚的,浥朝三代君王從沈鵬到沈戎再到沈皓,每一個都勤政愛民、兢兢業業,盡自己最大的心力去治理國家,遺傳基因還是不錯的:“其實微臣想的是您先培養出一個後代,沒時間培養好歹也造一個出來,不然這天下還得換姓~”
    沈皓好似會錯了意:“原來你們說的這個拱手讓位是請阿驀幫朕帶兒子?那阿驀多無辜啊,替沈家收拾爛攤子,還要給沈家帶孩子?”
    許鬧歎氣:“不是我想,而是阿驀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兒子陷入這樣的境遇,且她也是入了宗廟祠堂上了皇家玉牒的,根本身不由己,不信到時候看嘛,得民心者得天下,沈家建立浥朝時間雖短,但這四十一年來勵精圖治,每一代君王都賢明,國策也寬厚,百姓喜歡沈家。”
    沈皓倒是沒有被許鬧一家之言所迷惑:“那是因為你們這群人每次做好事都往沈家頭上戴高帽,葉家是,你也是,就連秦楓、離歌也是!”
    許鬧聳聳肩:“我們都希望過太平日子,又不想為國事操勞,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支持明君~”
    沈皓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許鬧,他算是明白為何父皇接了江山像接了燙手山芋的感覺了,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好好的江山社稷被這群人如此“嫌棄”地互相推諉著,這話都聽了不下三遍了:“那朕豈不是要感謝你們的信任與支持?”
    許鬧想到了獲獎感言,憋著笑故作義正詞嚴:“這是為人臣子該做的。”
    沈皓覺得自己還好沒有心病,否則非得被這群人氣個好歹出來:“你何時啟程?”
    許鬧也恢複正常:“就這兩日吧,再拖下去河西就要大雪封山了。”
    沈皓目送許鬧轉身離去,低頭寫下一道聖旨,鎖進了一個不起眼的硬木匣子,鑰匙放在博古架右下角的一個一尺高的花瓶裏,青花瓷瓶插著陰沉木枝幹、雞血石做的紅梅花樹。
    許鬧將追電牽進馬廄喂了一遍草,回到正屋,秦楓跟離歌歪在椅子裏入眠,賀江東不知所蹤,把兩人打發去東廂房歇息,進了書房看地圖和自己勢力分布圖,製作詳細計劃,再沒出來。
    堂屋外遊廊邊,六人從未時跪到了戌時,白露的功夫最弱,雙腿發抖靠在冷千秋身上,南也瑟瑟發抖地湊到冥夜身邊取暖,晝白性子孤傲,霜降性子冷漠,二人還在各自僵持。
    六人看書房的燈一直亮著,沒有要熄滅的意思,燭光中人影疏離寂寥。
    製定了周詳的計劃,她便看書,在現代其實她對手機並不算依賴,甚至不知道為什麽網友把上廁所不帶手機歸結為狠人,她上廁所從來不帶手機,因為覺得幾分鍾的事情不是很快嗎?
    她也沒有多麽熱愛學習,不看手機的時候就寫小說、看書,對她而言最在意的是聽歌,鬥地主都得聽著歌,古風中國風劇情歌的歌曲在歌單有一千多首,起床沒有一首歌不能解決的,一首不夠就兩首,出門哪怕車程一個小時公交,隻要手機電量夠耳機在,她就能看著窗戶發呆到永遠,如果不用手機,隻要有歌,她的心就是靜的。
    古代就很慘了,沒有熟悉的旋律,還好她年幼一個人呆的久,也愛好聽雨、賞雪和看月亮看星座,最熟悉的就是仙女座和獵戶座了。找一個隆冬時節萬裏無雲的夜空看冬天的月白色,那時才理解古人說的月白不是白是淡藍色的原因,真的像薄冰一般泛著淡藍。
    許鬧看了一卷冊子,是一個窮書生傍上富家千金的故事,故事太俗了,俗的她看不下去,翻了一卷靈異故事集看的津津有味,真希望自己也會道術,能夠除魔衛道,抓鬼驅邪。
    戌時三刻,她終於吹熄了燈火合上書卷,待雙眼適應了僅餘隔間火盆亮光的黑夜,起身走到遊廊,清冷的月光照在六個人身上,拚盡全力克製寒冷依然忍不住抖著,心中柔軟語氣冷冽:“晝白明日去太傅府換墨傾跟我去天山,歸期不定。”
    晝白筆直的身子忽的頹廢,穀主不要他了?心底的悔恨與懊惱填滿了胸腔,拱手沉痛道:“屬下,領命。”
    許鬧見不得幾個人這副丟了魂的樣子:“都起來吧,去正屋待會兒再去廂房的暖炕,省的傷寒。驚蟄,準備的生薑給他們熱敷,別老寒腿。”
    “謝穀主!”
    “謝夫人~”
    冷千秋艱難地扶著白露站起來,南攀著冥夜的身子緩緩起步,霜降與晝白各自用劍抵著地麵起身,倔強而孤獨。
    許鬧神色冷峻,背過身進了臥房,隻留下四個字:“隻此一次。”
    驚蟄端著一盤縫好的布包一人兩個:“來,剛蒸好的,等你們緩過勁兒,進了堂屋的暖房就趁熱用~”
    晝白在聽到“隻此一次”四個字才將心放進肚子裏,原來穀主是想讓他跟墨傾調換一下,天山?穀主去天山做什麽?他拿著驚蟄給他的生薑帶走進堂屋,等身子恢複了熱量,生薑袋敷在膝蓋處,暖烘烘的:“別說,穀主這個辦法真好,也不知是怎麽想到的?”
    白露冷然道:“還能怎麽想到?當然是自己有老寒腿的毛病啊!”
    冥夜莫名:“穀主雖然怕冷,沒有膝蓋疼啊?”
    霜降解下護膝,生薑隔著中褲貼在膝蓋:“是穀主在異界的身子。”
    冥夜的攀比心忽然又上來了:“梅少知道嗎?”
    賀江東抱著一盆梅樹不知從何處趕來,帶著一身涼氣跺跺腳:“小小鶴自是知道,小小鶴不但知道小丫頭身上有幾顆痣分別在什麽地方,就連小丫頭前世今生後世他都知道!”
    “前者便罷了,我跟他有過四個孩子,知道很正常;後者秦楓都算不出的事,他如何知曉?”許鬧抱著雙臂倚在暖房的門框,“你把他們忽悠著帶出來,我是死了嗎?你回來的正好,咱們算算賬吧!”
    賀江東此刻把慫演繹得淋漓盡致,端著盆栽湊到許鬧麵前:“小丫頭,看在大哥找了一下午這盆十年綠梅的份上,饒了我這次自作主張唄?”
    許鬧冷硬地瞪了一眼,奪過盆栽審視:“你確定是綠梅?”
    賀江東雞啄米般點了點頭:“對,是真的綠梅,明年春天就能開花了!”
    許鬧將花盆塞進他手裏:“那好,我就罰你幫我養到明年開花!”
    賀江東抽了抽嘴角:“真是懶!也就小小鶴會稀罕你跟眼珠子似的!”
    許鬧聳肩:“我怕自己回頭把它養死了,你細心~”
    賀江東驀地想起淩風穀的相思花海,縱然小丫頭每次都說把人當花肥,其實隻有他、君鶴、晝白、冥夜、冷千秋以及四個貼身丫鬟知道,那是小丫頭每次養死了花草就把屍體扔在那裏,久而久之,那些被肥死的、泡死的、旱死的、曬死的、凍死的各種養死的花花草草變成了小山丘,不過裏麵有人的屍體也是真的,一共十個叛徒十個奸細被挫骨揚灰扔在那裏,孰料從最初的腐敗草木中長出了各色各樣的花草,時隔多年還愈長愈盛。?